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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瓶娘娘二 ...

  •   “看剑——!”

      又是一道剑狠划破夜空。

      老头被张家徒孙追打得受不了,“花瓶娘娘”却好似坐在小巷的墙头看戏,神情茫然事不关己。

      老头怒道:“快帮我摆脱这条张家恶犬!”

      “唉?”

      姜画朝着少年望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不会过分张扬,但水墨似的古色写意眨眼就会攥住所有人的呼吸。

      张家徒孙被他摄住了一秒心神,下一刻,不知精瘦老头哪来的气力,几乎眨眼就要窜出小巷阴暗的甬道。

      “别跑!”少年拔腿要追,便一剑刺向阻拦他的姜画,“厉鬼休走!”

      能在艳鬼无意识散发的媚术下坚定本心,少年的实力与潜质完全不容小觑。

      而姜画哪里见过龙虎山张家的法器?一柄桃木剑上挂满铜钱,光是听那叮叮作响声他就娇气得受不了,闻言面容失色,转头也跟着跑路道:“李老头,等等我呀!我打不赢他!”

      “你还想白吃我敬的香不成?拦住这个小子,我先走!”李老头光顾着拿稳怀中白瓷瓶逃窜,只要瓷瓶完好,“娘娘”就一定会回来。

      张家徒孙和姜画你追我打,姜画哇哇叫着被他逼进绝路,形象尽失,几乎就要泪眼汪汪的时候,他怀中的破布娃娃忽然发出一声诡谲的大笑,月牙状的红嘴角拉至耳根,“咯咯咯。”

      随后,娃娃身上红色鬼气暴涨,瘦小的身形直冲而出。

      厉鬼的气息犹如利刃,直插少年两睛之间。

      张家徒孙没想到垃圾箱里随处可见的破娃娃能有这么大的戾气,闪避不及被迎头击中,庇体的符咒顷刻烧成糜粉,布娃娃怪笑着向他飞来,轻而易举一口咬中他的脖颈,“咯咯咯!”

      青年周身的精气一晃神就被吸去一半,吓得他吱哇乱叫,拼命撕扯娃娃道:“你干什么!别咬我!”

      布娃娃与艳鬼功法相辅相成,一时间,滋养的精气流入体内,姜画跟着受到补益,耳朵霎时通红,紧闭着眼睛,爽快地浑身发出微茫荧光,娃娃也同他一般享受这至阳的滋味,“好舒服……”

      少年靠着张家桃木剑最终将娃娃拔了下来,但精气神已然耗尽,如同魂魄被撕咬出了一道缺口,他两眼无神,精力耗竭,最终只能疲惫倒地任由“花瓶娘娘”逃脱。

      这回,张家徒孙不仅没能追缉到凶物,反被厉鬼反咬一嘴的事情在道协传开,众人震惊,而福康寿材店李老头自那晚后不知去向,道协向各路人士发出通缉,配合罗家提供的高额悬赏,只要抓到李老头,就能够指认孙茂宾有重大作案嫌疑。

      与此同时,因为龙虎山张家外派的徒孙险些精气被吸光,差点酿出心魔,如果不解决只怕以后修行难上加难,几个族中家长碍于相隔数千里无法施以援手,只得指点徒孙求助于龙虎山张家长久居于京城的外姓同门,既是威望与辈分极高的师叔祖,也是曾经龙虎山的外姓首席。

      张家徒孙张玉髓第一次听说龙虎山还有个首席师叔祖在京城,还没来得及腹诽就被长辈们的讳莫如深耳提面命唬得一愣一愣,于是他郑重地向司徒老总的建材贸易公司投递了拜帖。

      海深建材贸易的老总司徒鹤从前台接到张家拜帖的时候简直头大如斗,他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结果得到妻子的答复是——儿子司徒偃明不见客。

      司徒鹤如今五十九岁,原本和妻子琴瑟和鸣生育有两个儿子,结果大儿子十年前突遭变故,巨大的转变一直是夫妻二人心头上的阴影。

      十八岁成人那一晚,子时一到,风云诡谲,他们的大儿子如同忽然换了一个魂,抓着自己的脖颈发疯发狂,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道协的张真人带着一众弟子比120的救护车到得还早些,驱散了人群,以四方五水阵相护,镇守一日一夜才彻底稳住大儿子心神,大儿子终于恢复了所谓的“正常”。

      这样的“正常”,就像是某个证道成仙的高人迫不得已塞进一具皮囊,被年龄与外表所束缚,里面暗藏着巨大的能量,但这样的能量并未滋养着这个强大的灵魂,反而从孤僻厌世的眼神中流露出本人内心早已经腐烂枯朽的事实。

      正常人一样呼吸,却又不正常地丢失了十八岁以前最平凡的生活。

      不知张真人与他们的大儿子有何渊源,自那一年后,再来相交时,张真人总是毕恭毕敬,每年三清节无数流水一般的供奉和孝敬都会如期寄到家中,夫妻俩诚惶诚恐,却再也无法走进大儿子真实如人的思绪,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行迹中推测,他一直想要找到一个人。

      一人活着,只为寻找到另外一个人存在于世的证明。

      当年这一桩异闻也曾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最终道协出面强压了下去,告诉司徒老总这是千年修来的机缘,司空鹤也只得作罢。

      海深建材贸易公司的前台向张玉髓传达老总的回复,张玉髓不觉得失望,谁让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呢?如果不是张家的这层血缘,只怕他连京城中住着这样的隐世高人都不知道。

      但答应罗慧的事情必须要办成,他打算靠自己去寻觅李老头的踪迹,他笃定李老头手中的“花瓶娘娘”一定还会再作案。

      四月,清明节至,小雨纷纷,是一年中最舒适的节气。

      人与鬼皆庸庸碌碌。

      李老头从京郊尚未改造的棚户区走出来,乘三无面包车来到城边八通里的一家茶馆,与一个全副武装、从头遮掩至脖颈的墨镜青年约见。

      竹帘简单隔断的茶室内,李老头看着青年身上爬着的一个女鬼和一个鬼婴儿,撇撇嘴道:“您这情况有够糟糕,死气浮面,不是长久之相。”

      墨镜青年惊慌焦急道:“还请先生救我!”

      李老头老神在在吹着茶梗也不说话。

      墨镜青年会意,将桌下的手提包递给李老头,“这是孝敬先生的茶钱,等到事情了结,还有这个数。”他双手比划了个十字。

      李老头这才高人之姿地微笑道:“我可以帮你解决眼下的麻烦,不过你所托的另外一件事我是做不到的,还得请花瓶娘娘助你才行。”

      墨镜青年一脸困惑,“花瓶娘娘?”

      李老头伸手向着墨镜青年的肩头虚晃一抓,正好将两只鬼的阴气捏碎,墨镜青年顿觉心神豁然开朗,连带几日的头痛也缓解不少,他越发笃信李老头有真本事,连忙点头道:“您说,我到底该如何做。”

      茶局散,只见墨镜青年抱着一只白色瓷瓶匆匆上了路边的私家车。

      黑色的车窗彻底格挡外面人的视线后,演员路泉燥热地摘下了帽子墨镜还有脖颈的围巾,抚摸瓷瓶,感受其中阴气带来的一丝丝沁凉,冷笑道:“秦格,看你还怎么羞辱我。”

      秦格,和演员路泉同期崛起的新生代,两人之间的粉丝关系势同水火,并且团队互相抢夺资源的情况时时发生。

      三日后,某拍片现场一家中式酒店,明星秦格抑郁症发作吃药自杀。

      路泉得知消息后简直畅快不已,心中的妒嫉与恨意一时随着那人的死亡荡气回肠,化作愉悦难以自制地冲向家中的神龛道:“花瓶娘娘显真灵!三根清香牌前敬!”

      青烟缭绕,不一会儿姜画抱着布娃娃出现在神龛前——“女鬼”有着一头秀美的黑发,温柔润泽的发丝垂落在肩头和纤细束封的腰际。

      他迷惑道:“还有何事?”

      路泉对他的模样迷恋极了,这般飘摇虚无的身姿是任何人类演员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不仅仅是容貌的出众,更是气质的冠绝。

      “感谢娘娘您为我排忧解难,不知我能回报您什么?”

      姜画的声音其实并不肖似女性,但供奉过他的人都不曾质疑他的性别,只因为李老头为了骗钱将他胡编乱造成花瓶娘娘,又是古装又是长发,成天烘托出一股迷信又奇葩的氛围,他已经习惯,并懒得再解释了。

      这时见路泉一心报答,他很想索取,却终究只能无奈道:“你已经给不了我什么。”

      路泉万分不解,“我现在有钱有资源、未来前途无量,您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为您买来!我心悦您!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真的吗?”姜画抬眸,一双黑眸含着冰晶与倒影绿植的水,看着青年肩头上几乎快要具化成红色的女鬼和嗷嗷厉声哭泣的鬼婴儿,他歪了歪脑袋,“我觉得比起您的将来,您最该担心的是现在。”

      秦格的鬼魂稍后也出现在了屋中,脸色阴沉燥郁。

      路泉刚要出声,忽地只觉呼吸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他只差没有仰头摔倒在地,撕扯着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直到面色涨红发黑,“呃——!啊……”

      姜画慢吞吞抱起自己的白瓷瓶,将布娃娃放入其中,从三鬼一人撕扯的狰狞现场走过,“再见路先生。”

      “救……救我……”

      姜画爬上窗台,闻言头也不回道:“路先生,你罪孽深重,非死不能解脱。”

      语毕,白瓷瓶载着“女鬼”,悠悠地飞了出去。

      姜画哼哧哼哧地飞了许久,边飞边和怀里的布娃娃说话。

      “不回去了?”

      “……”

      “撇开李老头我们自己单干?”

      “……”

      “可是我困了,又渴又饿……李老头也没什么不好……”

      “……”

      “虽然他是贪财了些,但他供奉的金粉水云香好吃呀!”

      “……”

      “哼,爹爹我才不是猪!”

      “……”

      “啊!宝宝,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姜画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啊,比李老头做的香还要美味!”

      他的神魂似乎都被这股特殊的香气吸引住了,香得他翘脚,不自觉地往循着这股味道飘然而去。

      张玉髓上次追缉李老头失败,还被花瓶娘娘吸走了半身精气,差点破了童子功,于是恨得牙痒,抓心挠肝睡不着觉,一定要报仇雪恨,他见不上师叔祖的面,就自己想了一个勾1引花瓶娘娘的办法。

      他在张家时识气辨形这一节学得很好,五感又灵光,一闻李老头上供的清香就知道是专为花瓶娘娘定制,他捡了一截李老头扔在小巷地上的香尾,自己拿回去研磨调制,竟然生生复刻出了一款比金粉水云香还要细腻的香料。

      接着他就在五孔桥下的寿材店点了起来,幽暗的香根明明灭灭,红色的火星子被风化作青烟。

      口中默念花瓶娘娘,一根接着一根,即使引不来花瓶娘娘也不亏,大不了他再厚着脸皮去求师叔祖见面。

      姜画根本没想过这会是一个陷阱,不过以他的脑子也不可能想明白,他只剩下一具漂亮的魂魄,死得太久,脑子锈了,木了,不知从哪一年起,就很难再记住任何事,似乎一段时间就会消失掉部分不太重要的记忆,除了怀中的破布娃娃,知道它是自己的宝贝之外,他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跟着李老头为非作歹,也不过是为了饱腹充饥而已。

      张玉髓原本没报太大希望,于是半小时后见到飘忽而至的白瓷瓶先是一呆,又见姜画迷迷瞪瞪吸溜着口水,从花瓶中探出脑袋,黑黑的大眼睛无机质地问他道:“小道士,你做的清香可以供奉给我吗?”

      张玉髓:“……”

      还有比仇人记不住自己更侮辱人的事情吗?

      他气得当即抽出桃木剑,“妖魔鬼怪,还不快束手就擒!”

      姜画被霹雳一般的剑光吓得一蹦三尺,登时吓哭道:“你……你怎么打人?你一个道士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

      简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坏人也太猖獗了吧!

      “你一个男鬼装女人杀人行骗还有脸说我?!”张玉髓血充脑门,更觉“花瓶娘娘”无耻,于是将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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