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异人处》城南纳纳

5、苏幕遮（5）

　　苏幕遮（5）
　　“殿下，从今天起，您就不用再住到这里了。”陈嬷嬷说，“少爷让我给您安排住所，将军府的含章筑以后就是您的住所了。“另外，我又给您派了两个丫头。这个叫夏和，另一个叫冬至。”两个女孩子上前，“奴婢夏和，奴婢冬至，给殿下请安。”
　　我福了福“有劳嬷嬷。”

　　陈嬷嬷抬头，只见眼前人习得一身碧色，愈发衬的肤如凝脂，体态纤盈，最难得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如天空一般透彻。

　　“殿下，今天的事，请您不要放在心上。”陈嬷嬷弯了一下腰，“将军早就和老奴说了要安排您的住所，我没想到下面的人这么不得力，竟敢怠慢您，让您受委屈了。”

　　我连忙扶她起来，“陈嬷嬷，您言重了，我未曾放在心上。将军肯帮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哪敢再有责怪一说。”“殿下，”陈嬷嬷精干的脸上欲言又止，“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嬷嬷离开后，我又开始重新打量起这间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将军府的家具摆设一如李烨的为人，低调至极，却又不简陋。

　　我转过身，躺在床上。

　　“就凭你，还想要杀我。”李烨的声音投过灯火传来，我想抬头看他，肩膀却被按在地上，地上的沙土磨得脸生疼。

　　“你灭我的国，屠杀我的族人，杀死了我的父亲，你们无恶不作，你们的罪恶罄竹难书。”我咬牙，抬头看着他向我慢慢走来，轻抬我的下巴，眼眸中满是惊讶之色。“你们屠杀蒙古四十六部，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你们没有心吗？”我的眼泪渐渐流淌下来，视线渐渐模糊，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了。我咬着牙，为的让自己的声音再稳一点，要记住他们，把他们的样貌刻在脑海中。

　　“他们的骨，都可以再筑一座新的城池，他们的血，都流成了一条新的河。你们会有报应的，我以性命起誓，天雷迟早会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的国家同样也会被践踏，你们的子女妻儿也会像我这样，为人奴隶，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住口，”擎住我肩膀的大汉狠狠地踹在我的脸上，“将军，我看不如杀了这满嘴胡言的女人，永除后患。”

　　李烨低下头，示意他松开我，有力的手扶我起来，让我更清楚的看见了他。

　　长身玉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深邃而诱惑，皮肤白皙的吹弹可破，长长的眼睫随着每一次的眨眼而扇动，被四处的灯光投出了影。我心中虽被满腔怒火所填付，但却还是忍不住疑问。这真的是李烨吗？大家都说李烨长的粗俗丑陋，一个鼻子四个鼻孔，行为举止更是野蛮血腥。我虽不信传闻，但看见他的相貌的时候，却感觉，这不应该是李烨，这分明是文人的长相。

　　“我六岁那年，第一次骑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高烧昏迷不醒。大夫说，这孩子今天晚上不能醒来的话，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意识迷离之际听见我最喜欢的那个妹妹靠近我，对我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醒来。”

　　“十岁那年，父亲领兵攻打高昌，许久传来没有消息。当时流言四起，说我父亲已经投降敌军，领兵叛变。先皇大怒，将我一家打入大狱。父亲在朝中的政敌，想要趁此机会永绝后患。买通狱卒，在大狱逼迫我们交代父亲的下落，让我们自相残杀。
　　我知道有一种酷刑，是将针刺入你的手指甲，表面还是好的，里面的肉却已经烂掉了。我的家人对我说，你死了，我们这一家就能保全。为了我们，为了李家。我的弟弟每天每个时辰都要来我躺的地方看一看我的鼻息。有一次我上完刑，奄奄一息爬回来，我的兄长对我说，你怎么回来了？在大狱的那些天，我不敢吃狱卒端上来的饭菜，不敢喝水，全凭信念支撑。”

　　“到最后，我父亲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我甚至都看不清那是不是他，我想哭，我想，父亲终于回来了。但我却听见了他阻止狱卒的声音，清清楚楚。我国公府的公子可不能是个残废，他说。”“你看啊，”他的眼底已无情绪上的变动，“父亲是我唯一的父亲，但我却不是他唯一的儿子。我还没有放弃，他就已经先为了国公府名声而放弃我了。”

　　“小公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生存下去，弱者只能失去他们的土地，牛羊。你们柔然最强盛的时候，可以让长公主和太子来柔然当你们的人质。落魄的时候，最美丽的公主不也变成了阶下囚吗？”他站起身来，熠熠生辉的眼睛看着我。

　　“你能不能保证如果柔然是现在的大周，它不会蚕食周边各国，扩大自己的领土吗？更何况。”

　　“皇帝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看向别处，“那是他一生的屈辱。”
　　我想我那时候一定狼狈极了，李烨并没有杀我，他让我跟着他。“等你强大了，你随时可以杀掉我。”他笑了笑，“但是记得，不要让我死在长安。”

　　我分不清那是不是玩笑话，“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你那么厉害，连父汗都夸你。”我扔掉柔然王室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

　　“小公主，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他躺在马背上哈哈笑了起来，马蹄踩碎了一朵一朵的萨日朗。

　　就像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但却在二十岁那年留你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