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北冥事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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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北地时正是北地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一路走走停停，竟又过了不少时日，鸿钧说是要先行一步，然而通天忙着养小鼠，元始喜欢偷偷出门踩点，太上又沉迷于和黄雀讨论医术，暗地里尝试着搓他的小丸子，于是路程无意间拉长了许多。
等到通天意识到的时候，初春的风已经吹到中都，他摸了摸脸颊，最近太过关注这个小东西，反倒忽略了许多事情。
这实不能怪他，他是头一次养没有灵智的凡物，从前山上的那些鱼不是灵物也是异兽，山池是活水，也不需要他多费心，哪像他手头这个小东西，稍硬些的灵果都啃不动，通天只是稍微不察，它竟然就把自己的牙磕掉了半颗，来不及等通天生气，不过是喂了些许酒酿罢了，它竟然就要死给他看。
如若不是顾忌着转世度人需要练手，通天真想叫它死了算了，孩子的脸苦苦的，还好太上医术不错，不只能医人，医小兽竟也颇为有效，又换了元始日日提点照看，总算保下了未来截教掌教主大弟子岌岌可危的一条小命。
可它不聪明，记吃不记打，等好了以后又和通天亲近，它那个小脑袋只记得住通天给它喂食，不知道正是因为通天的投喂，才有它险些丧命的事故。它一如既往的亲近通天，或许在它在有限的认知里，只记得通天拿起酒盏隔开它和狐狸的利嘴，并不知道它是狐狸送过来投喂的小零食，它凑过来，眼睛湿漉漉的，通天就摸摸它的头，觉得它既可笑又可怜，到底上了些心，难为元始日日来看，他既付出了心力，便不甘心就这样平白养死变成损失。
又认为它倒也讨喜，若是有福祉化形，他就教它点东西，以后做个巫觋或是儒者，再有上几分机缘，说不定还能跻身神道，成为神道诸神中的一员，这样也不枉费他们主宠一场。
通天不由被自己过于发散的想法逗笑，春日的中都地上满是草芽，阳光晒得猫身上软蓬蓬的，他就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时不时露出一口小白牙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啃草木的嫩茎，像他这样的天生灵物，虽然不通医术，但本能会告诉他哪个好吃，对身体更有益，他全凭本能乱啃一气，直到太上把他从旷原上拎起来，叫他过去帮忙。
鸿钧走到中都就又被人叫走了，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鸿钧有些不开心，然而又很无奈，矜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把徒弟们暂且放下去处理他的事情，通天只知道来人都站在云上，衣着飘逸出尘，颜色明亮怡人，俱是一副臣惶恐，以鸿钧马首是瞻的样子，通天鼻子吸了吸，隐约闻到了有杜康的味道，然而那只懒散的猫始终未曾露面，那气息也并不浓郁，通天想了想就把它放下了，杜康去哪是他的自由，他才不管。
许是神道见不到他如此逍遥，太上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提起来，在他挣扎之后一脸纵容的换成抓着他的后颈肉。
“你要做甚么？太上。”
通天有点不高兴，他生气了连大师兄也不喊。
“找你和元始帮个忙。”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大师兄有事直说就好，难道做师弟的还会拒绝不成。为何，捉着我？”
通天蹬了两下，听到元始也去，终于改口叫师兄，然而还是对他提溜自己的做法心有不忿。
“这不是怕你不愿意跑了么。”
太上悠悠开口，手上换了个动作把自家这个神兽抱在怀里，说话依旧不紧不慢。背地里，他也想给通天点教训，哪怕天生灵物自有分辨药理之能，可外面的花花草草又没有经过处理，怎好随意入口？
高度洁癖的某位大师兄深感拒绝。
竟还有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通天自恃循规懂礼，如何给了太上他会推辞师兄要求的印象，难道太上要他帮的忙很过分么？不等通天纠结，太上便把他放到桌上，面前的素色丝绸软帕上两颗尚有余温的小金珠稳稳待在他面前。
“师弟，你也来了。”
原来元始也被太上叫来了。
只是，给他看珠子做甚么？通天不解，难道要让他鉴赏一下珠质的好坏么，这倒是很新奇的事情，通天伸出前爪试图拨弄小金珠，从前没见过这般质地的珠子。
“胡闹。”
太上把他的手打回去，这也就是在自家里，若是出门在外随意去拨弄入口的食物，小猫崽子还不得挨打。
“你不是不想喝药么，”太上循循善诱，“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
元始探头去瞧，通天也跟着他凑近察看。
不过是两颗带着纹路的金色珠子罢了，他摸过玩过的奇珠稀玉数不胜数，有甚么稀罕的。
“这是我近日的新得，你可以叫它：金丹。”
太上简明扼要回答，言语颇为自得。
通天于是仔细再去看那两颗金丹，细看去才发现那金珠有些像太上曾经手搓的小药丸，然而比那更圆润规整，质地更加坚硬光滑，上面带着浑然天成的金色纹路，闻上去有些许火气和药材的清香。
“这是煅过的？”
“以三昧真火淬炼所得。”
太上颔首，示意通天，“尝尝。”
通天略有迟疑，还不等他询问这金丹功效，就见元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只扔进了嘴里，品味了两下作出点评，“入口即化，果然清甜。”
他倒是信任太上。
通天正要板起个小猫脸说说他这做事急躁的毛病，就见元始突然捂住了嘴，低头连退数步，通天一时惊怒，一跃而起化为人形想要上前查看，又不忘质询太上，“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元始周身气息暴涨，修为节节攀升竟然一息之间冲破了他对自我修为的束缚，旋即又从金仙境一路上升，突破了大罗金仙，继续攀升，最终到了一个以目前通天的境界完全无法感知的程度，其浩瀚若源，近乎鸿钧。
而在通天想要拉住元始的同时，元始的身形也在不断变化，以致最后通天竟然只抓住了对方的一角衣裳。
通天惊疑不定，太上于此时开口，“这是融进了神道法则的金丹，依炼入的法则来看，这应是有能短暂呈现服用者成年姿态的效果，我将它称作千岁丹。”
“或者你想叫它变大丹也是可以的。”
过了会，太上又含笑补充，以他的语气，显然对此丹功效十分满意。
神道掌尊天地法则，宗族敬怜生死造化，这是他一直知道的，只是一时情急没有想到，听到太上的解释，他多了几分心安，才有心情去端详元始的这一形貌。
这个元始很高，通天揪住他的衣角，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样子。不提那些过于浓郁、层层叠叠交杂着的亿万光华，他揉揉眼睛，适应了那些璀璨的华光道韵，方见元始定负圆光，身披七十二色，霞光映照天地，于是十方诸事万法，皆入圣人眼眸，因以统摄天地方物。又以左手虚拈黍米之珠为万物之本，右手虚捧暗喻三千世界混沌未开之相。
直到元始因为通天揉眼的动作散去了那些神光，轻轻将宝珠握在手心，低头去看这个扯自己衣服的小东西时，通天才看清他面貌。
若是用雪来形容他，缺了些分量，要用澄澈的冷泉来描绘他，又太过单一，阳春三月的梨花不如他三分动人，要再加上满宫映来的明月姣色，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悲悯，才能描绘眼前至圣者的一二光彩。
他生的真好看。
这是通天心底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不拘限于皮囊，内在也美。通天喜欢那些有怜惜众生、有爱他人之心、有度世人之志的存在，这是他本能会为之所吸引的存在。
这是我那个话多嘴碎又良善淘气的师兄？
是不是看错人了。
通天疑心是哪里出了偏差，不然一个人的幼年和成年怎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你是我师兄么？”
他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元始，歪歪头疑惑发问。
声音清脆，满是稚气，元始只是默默注视着他，颔首以示肯定。
真是好厉害的金丹！
通天惊叹不已，桌上的两粒金丹还剩他的那一颗稳稳放在手帕上，通天离得近些，伸手捞过来一口咽了下去，猫也看看自己长大了是什么样子的。
丹药入口有些喉热，通天扯扯自己的衣领，只在转瞬之间，衣服毫无征兆的落到地上，通天消失在原地，太上上前摸索了一阵，才从衣服堆里掏出了一只尚未睁眼的小猫咪，他在太上手里柔软的一小团，无害又可怜，简直比通天刚入紫霄宫的时候还要惹人怜爱呢，这是一个刚刚诞生在世上的小生命，柔弱、稚嫩，一只鸟都能对他造成伤害。
太上小心翼翼护住了他。
哎呀，这可真是。
太上一时啼笑皆非，看来药效并不稳定，多亏师弟试药了。
“让您看笑话了。”
他对元始道，虽然这是他师弟，然而并不是本刻的元始，修为悬殊天差地别，太上不会托大在对方面前不敬，不过心底倒是很欣慰，不亏是他的弟弟。
元始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捏着黍米之珠没有说话，只有那一点似泣含情的目光微微偏过，一朵金莲在他手心开出，只是张开手，那朵娇艳欲滴的金色莲花就飘到太上手中，落在小猫崽身上化成微光融了进去，直到这时，太上手里的猫，才发出诞生后第一声啼叫。
未来世的至圣者只不言不语，察觉药效将近，这位统御天地群生万物多年、御令仙道贵生，以无量神通讲法论道度无鞅数众的尊者缓缓开口，“千岁丹易牵涉机缘因果，大兄勿要再为。”
他在氤氲梵气中消失，太上记下了他的意思，年幼的元始重新出现，他似乎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看到太上和他手心的小猫，惊呼一声冲了上来，“大师兄！你对我师弟做了甚么？”
……
元始回转清微，万道之主玉宸大道君并不在三十六重天中，他只片刻沉吟，便消失在清微天中。
人间世外 仙域真境 碧游宫
雪色雍容华贵的大猫从门外轻缓踱步而来，嘴里衔着一枝沾着春日新雨的梨花，他才从门外的梨树上折下来准备插到瓶中。
有人从身后按住他，即瞬化人，咬住了他的脖子，那人的气息太过熟稔，猫没有半点警觉就被他拖到了床上，嘴里还叼着那支他很满意的梨花。花还没放起来呢，他不满地想要推开元始，又被对方钳制住，任由一室春色旖旎，凌乱如雪的锦帛重叠压在艳红的纱衣上。
“躲着我？”
元始闷闷开口，又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太上的千岁丹融入的是神道的法则，其会失效让通天变成新生稚子，正是眼前之人不止抽光的千岁丹里的法则，还顺势抽空了与通天勾连的神道法则，虽只有一瞬，仍能干扰千岁丹的药效。
半盏茶后，神道主终于放弃了口中的梨花枝，任由它跌落在地，世上最绝色的梨花就在身旁，他何必去赏俗物。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北冥事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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