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泪辞》明*优

7、王城

　　可能是因为楚王怀着闲适的心情，两百余里的路程我们行进了几天。也不算无聊，我和槐殿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们谈论的话题很广，天文地理，人文风俗，就是没有谈到政治、经济与法律。我为此暗自纳闷了一下，他不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吗？为什么一点也不关心这些的样子？
　　后来，我对他说了我对世间万物的疑问：上古初期的情况，是谁传给了后代？天地未曾形成，凭什么考察出来？明暗模糊不清，谁能追根究底？大气混沌弥漫，凭什么得以认识？等等等等，后来流放汉北时写出来，发现竟然有一百七十多个。
　　他听了我的问题，眼里流动着好看的光泽，微笑着说：“嗯，你的问题我无法解答，可能这些事的本质本来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神话毕竟是神话，谁也没有亲眼看过奇异的现象，这些事的经过可能有其他的情况，只是我们不知道，也无从知晓。”
　　“是啊，这些只是神话，根本不可信，”我用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一层不变的风景，然后自嘲的笑着回头对他说，“你看，现世的神话，楚国的两大神异就在这车上，也没有看到什么龙起云飞的景象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头微微侧过去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是神话，如果不是神话，会不会更好一点。”
　　我感觉我好像说错话了，神话对于我来说，是动力，因为从小到大家里人只会为我骄傲。但是，对他来说可能就是深深地压力，可能为他骄傲的可能就是楚王和他的母妃，其他的人可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为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生活，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不敢犯一丝一毫的错误，这样的童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噩梦。
　　而且，他是骄傲的，我不能像安慰别人一样安慰他，因为那样是更严重的伤害。我拍拍他的肩膀：“是神话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们就让神话实现，让所有人知道，是楚国的两大神异使楚国称霸中原。”
　　他猛地回头看着我，眼里的薄薄的水汽先是慢慢凝结，又慢慢消失，然后他平静下来，眼神第一次带有了温度，但是嘴上却还是倔强：“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容易！”
　　我冲他温暖的笑着，然后骄傲的一抬下巴：“就是可以。”
　　他也缓缓地露出笑容，看到他的笑容，我很高兴，他的快乐太少了，少的让人心疼，所以，我要尽可能的把我的快乐分他一半。
　　那时我还小，我总以为我的心情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没有看到有一粒种子在我的心里慢慢地向下生根，生出幼嫩但是倔强的根，牢牢地抓住土地，让后来即便是狠狠拔，也拔不出来。
　　走了三天，终于来到王城，我放下帘子，车里一下子暗了不少，但是也把喧闹隔绝在外，安静下来，我就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书。
　　“你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但是你为什么不看看窗外的风景？难道你以前来过王城？”他很突然地发问了。
　　我直了直背，接着看书：“我没有来过，但是我觉得繁华的地方景色大致一致，只不过是数量多少的区别，再就是换了一批人喧闹，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好奇世间的万物，但是我对世俗的景致没有什么好好奇的。”
　　“世俗也有世俗的美，”他掀起帘子随意的看了看，有放下帘子，“不容于世又怎么想为世所容？不为世所容又怎么能治国平天下？”
　　“繁华之地非我所爱，即使美丽有如何？不过，你说的也对，”我放下书，微笑着看着他，“但是我现在没有治国平天下的任务，我也就不必去关心了，我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比任何人都关心。”
　　“你不喜欢政治，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地学习？”他头靠在马车车厢上，斜眼望着我。
　　“为什么呢？”我笑着回头看着他，却失神一秒，他的下颚呈一条脆弱的直线，在微弱的光芒下反射着极为诱惑的光芒，我摇摇头，又恢复了笑容，“有些事不是由得自己决定的，你身上肩负了很多人的理想，你就不得不努力回报大家，让人失去梦想是很残酷的事。”
　　“但是你还是热爱自由，”他转头看向车顶，一副很向往的样子，“你知道吗？以前我从来不相信自由的，但是，听了你那天的话以后，我忽然很相信也很向往自由。我发现我很相信你，这是很少见的现象，我很少相信别人的。所以，你以后追寻自由的时候一定要带我一起，不可以丢下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傻傻地一点头：“嗯，我会的，一定会的，我们一起去。”
　　他看着我巧笑倾城，忽然我觉得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殿下，到了。”这时马夫忽然说，我们都忽然惊醒一般的看向窗外，果然到了宫殿前。
　　整个宫殿是楚国的国色，土色，很厚重，很久远的感觉。我回头看看他，完全没有了之前车上轻松的表情，本来就很灰暗的天空没有他艳丽的笑容显得更无力。但是他马上恢复了乖巧的笑容，我回头一看，一个比我们都大的身着松绿华服的少年骑马过来了，他剑眉斜飞入鬓，眼角尽是轻狂，高高地昂着下巴，非常骄傲，非常轻蔑的看着我们。
　　“小槐儿，这就是你从屈地请来的帮手？”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王兄，平哥哥是我的伴读，是父王请给我的……”他紧张地解释着，一脸恐惧。这肯定是装的，而这个少年就是大王子吧！
　　“哟哟，挺漂亮的啊，我看他不像帮手啊，是你这个小媳妇请来的相公吧？”他捏着我的下巴，挑衅的说，“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给他当帮手？给殿下我暖床吧？”
　　“王兄，不要这样……”槐殿下跑过来泪眼汪汪地拉着大王子的手臂。
　　但是，看着他的样子，大王子不但没有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我的下巴捏碎。我皱起眉头，抬起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慢慢用力，他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不得不放开我的下巴，但是我没有放手，继续用力，他终于惨叫起来：“你给我放开！放开！”
　　“大殿下，虽然您是殿下，但是请尊重人。”我放开他的手，淡淡的说。
　　他愤怒地看着我，但是不敢再上前来招惹我。他转向槐殿下，一马鞭抽过去，槐殿下就像一个脆弱的人偶，晃了晃就软软地倒下，暗红的长发垂到地上，沾上柔软的灰尘，就像鲜血凝固了，顿时暗淡起来。
　　我的心一瞬间慢跳一拍，我立刻冲过去抱着他，他的洁白的脸上有一道鲜明的血痕，我的心狠狠地痛起来：“槐殿下！槐殿下！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我的心收作一团，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蹦出来一句：“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说完才发现，他这个样子肯定是装的，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也微微愣住了，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平哥哥，没事的，肯定是我们的不对，不要这样说王兄，他没有欺负我。”说完，还向大殿下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这笑在他的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可怜，我差点又要当真了。
　　这时，大殿下冷哼一声：“哼，熊槐，你不要以为你找了个人和你一起讨好父王就能夺取我的东西！我告诉你，永远别想！”
　　他怒气冲冲地转马离开，我回头看看槐殿下，他躺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大殿下冷冷地妖媚的笑着，低声地说：“那就看看我抢不抢得走啊？”
　　果然是装的，我微微有点尴尬，脸颊微红，转过去看着别的地方，祈祷他快点起来。偏偏他一直没有起来，倒是吃吃地笑了：“这是你说的，有你在，没有人能再伤害我。”
　　我的脸彻底红了，我扶他起来，讷讷的说：“槐殿下，我……”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谢谢你。”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即使前途再困难，阻碍再多，我都不会怕了。
　　因为，你是我的末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