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泪辞》明*优

13、楚辞

　　这几天心绪颇不宁静，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些事情。先是很浮躁，什么都想不清楚，经常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睁大着眼睛看着窗外快凋零殆尽的叶子，后来慢慢的想清楚了，浮躁的心绪渐渐被深深的痛苦和绝望所代替。
　　像渐渐入冬的树，寒冷一点，叶子便掉下一点，想明白一分，心里就被掏空一分，越想明白就越绝望，即使绝望，也不能扼制心中已经发芽的那根芽的疯狂蔓延，疯狂侵略。
　　你说，我怎么能喜欢你？我的槐殿下。
　　我的槐殿下，你是最美丽的王子，你是最优雅的王子，你是最优秀的王子，你是最受宠爱的王子，你是必将继承王位的王子，我怎么能让我对你肮脏的感情玷污你无暇的未来？
　　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拘束好自己的言行。是我不好，我一定会管好自己的行为。
　　但是，又有什么能扼杀这株逐渐失控日渐疯狂的芽？
　　槐殿下是个敏感的人，他很快便意识到我的疏离。昨天我们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当我第二次避开他伸过来拉我的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收回手，然后静静地望着我，他的眼睛就像至深至浅清溪，怎么看都看不到终点。他就那么看着我，直到我避开他的目光，他才微微垂下头，肩头的长发垂到胸前，垂在他纯白的襟前，就像一直暗红的堇花。过了好久，我回头看他的时候，看见他脚下的土地出现了两滴水渍，然后逐渐消失。
　　我的心忽然揪揪的痛起来，愣愣地想伸手去抬起他的头，擦掉他的眼泪，伸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硬硬的收回手。站了一会，他脚下的土地上又是两滴水渍，我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想上前一步，把他搂进怀抱，但是我刚刚抬步，他就转身，快步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追上去，只是静静的站在树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暮色四合，直到枯叶落了我一身。
　　也许这样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吧。
　　今天上完课后，槐殿下没有等我，径直走回他的寝宫，我跟在他的身后一丈远，看着他和他的侍从走进宫殿，我就站在他的宫门外，站在那里发了将近两刻钟的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院子里。
　　我想弹琴了。
　　我抱起琴，走到正在不断地往下掉着焜黄衰叶的树下，席地而坐做，盘腿，把琴放在腿上，低头慢慢地拨动琴弦，弹起了熟悉的旋律。这是一首对神的歌颂：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你就像神一样，我只有资格对着你的背影叹息，我没有资格对你说我爱你，所以，就算我再喜欢你又怎样？我能告诉你么？我不能。
　　一曲弹完，我的眼眶开始发热发酸，眼前渐渐模糊，我动都不敢动一下，直直的盯着琴弦，直到眼前慢慢清晰，才抬手拂去落在琴弦上的落叶。我把手掌压在琴弦上，就那么压了好久，平复了一下有点混乱的呼吸。才缓缓抬起头，目无焦点的看着前方。
　　我定神看了好久才认出站在门边的人，槐殿下。
　　他还是看着我微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我没有拒绝过他的好意，就像他没有被我伤害得掉泪，他就是那么纯净的笑着，让我差点以为是太过于思念的幻觉。
　　我忽的站起来，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不知不觉就露出微笑，他看我笑了，抬步走进来。我喃喃的唤他：“槐殿下……”
　　“平哥哥，我学了好几首本地民歌呢！唱给你听好不好？我们给它起个好听的名字吧？叫楚辞好不好？”少年微笑着看着我，微风吹过两人的长发，带走我剩下的所有理智，我再也无法克制对他的爱恋。
　　我愣愣地点点头，说：“好，就叫楚辞。”
　　在我发愣的瞬间，他闭上眼睛启唇歌唱，干净的声音地底地唱着，为我隔开一整个尘世的喧嚣。
　　还有什么能比拟他的歌声？春莺巧啼？凰鸣轻灵？人鱼唱晚？他的声音就像是徐徐展开的天地画卷，一笔一笔露出山的轮廓，水的笔痕，一点一点，让人想慢慢探索到尽头，但是山川可有尽头？流水可有尽头？他的声音像是一双神的手，所到之处抚平一切万物，又在抚平后的基础上重新建设，重新勾勒，画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是我们的歌，我们的楚辞。
　　听完他的歌，他睁开眼看着我。我失去了微笑的力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用目光告诉他：槐殿下，我的槐殿下，我的槐，我爱你。
　　他也慢慢收起了笑颜，他把手伸到我的面前，他手上是一棵枯萎的白芷。
　　“平哥哥，你为什么喜欢芷？”少年看着他修长手指拈着的白芷，若有所思地问。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要的回答不是我以前给他说的那个。
　　“平哥哥，你说过，你以后要带着爱人泛舟云梦泽，你还说过你要带我去的。”他低着头喃喃的说，没有等我回答，他就继续说，“平哥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很想很想和你一起去，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
　　我的心脏猛地痉挛、抽痛着，眼眶渐渐酸涩，然后猛地抬头，把他拉到怀里，用力的拥着他，很用力的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头按在我的胸口，他也缓缓地抬手环抱住我的腰。
　　不知道这样抱着他抱了多久，我只知道，压抑了这么久的感情头一次宣泄了出来，我只知道，我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打在他的身后的土地上。
　　“平，我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少年安心地闭着眼，用侧脸亲吻着我的胸膛。一瞬间心里的那株芽的长势再也无法遏制，甚至可以听到劈啪劈啪拔节的声音。我不得不绝望地伸手，狠狠地掐掉那株芽。
　　但是有什么能阻止它的一瞬间再次发芽，再次泛滥，再次漫漫的爬满我的胸腔？
　　“殿下……我能爱你吗？我能吗……殿下，我真的……”
　　焜黄的叶子在风中放肆的凋零，大片大片地，快速地，绝望地掉落，打在我们的身上都有微微的痛觉。
　　但是有什么痛觉能够盖过心脏撕裂的疼痛？有什么凋零的绝望能超越我们心中就像穿不透的雾气一样浓浓的绝望？
　　可是，那有什么呢？我就是爱你，我不奢望我的爱能使我的心脏稍微减轻疼痛，我不奢望我的爱能使黑色的绝望净化为白色的希望。
　　我只希望，我的爱能使你永远不再受伤。

作者有话说

　　为了大家不失望，提前一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