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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翌日,燕琢安在聆圣司内写好了折子,遣人送去给樊戚澜。
      而后,估摸着差不多快下朝了。这才收拾仪容,进宫面圣。

      光正帝正在服药,燕琢安看着他鬓间的白丝,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老了。他和樊戚澜一般大的年纪,可樊相还可以京郊跑马,山中围猎,但皇上已经太老了。苍老到即使威仪加身,也掩不住他的苍老。
      现如今,只是上朝这样简单的事,都能让他面露疲倦。

      他这副样子,任谁都没法想象,当年他曾带兵进宫,平定叛乱。
      就连燕琢安的父亲,看起来文弱儒雅的燕为业,如今都不显老态。

      皇上,远比他的年纪,老的太多了。

      光正帝也不怕冷落了燕琢安,自从燕琢安上任一来,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一趟。起初,更是一天一次,也没什么正事,就是说说衙门里缺了什么,要补些什么。
      他一一的应了,他心里也清楚,曾经的常胜将军对这份差事不甚满意,所以老是来给自己上眼药。

      可是没有办法,他的可用之人,已经不多了。
      原先以为是忠臣的,在潜龙卫的监察之下,发现是欺上瞒下之徒,原本以为只是固执的老臣,却冥顽不灵,觉得他的皇位来的不干不净。

      他觉得可笑,也觉得悲哀。
      这一切的祸端,不过是因为曾经的太子太过优秀。

      因为他的优秀,让所有的皇子化作了尘泥。直至他死后二十余载,他们这群人,还是没能逃过他的阴影。

      “燕卿,这次进宫,是为何事?”
      光正帝磨磨蹭蹭的,终于喝完了药,余留碗底细碎的药渣。药汁味苦,他接过杨四宝端来的点心,压下了那恼人的苦。

      “臣此次进宫,有大事要禀明皇上。臣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明思大师早已不在,而害死他的凶手,就在问佛寺内。皇上要见明思大师,问佛寺慌了神,他们寻了许多人,叫他们假扮明思大师。”

      “荒唐,明思大师一代高僧,又怎是寻常人可以假扮的?”

      “皇上息怒,他们自是寻不到和明思大师一般的人物。只不过,问佛寺想假借‘返老还童’之说,送来一个‘假大师’。”

      “胡闹!”光正帝震怒,他急促的喘着粗气,右手死死地捂住心口,一时之间竟白了脸。

      杨四宝连忙上前帮他顺气,“皇上别恼,奴婢必定彻查此事。您可千万不能动气,万万不能因为这档子腌臜事,坏了龙体啊皇上。”
      “燕王此番进宫,定是有了对策,皇上别急,且听他细细道来。”他说完看向燕琢安,眼中盛着盛怒,低声催促道,“王爷还是快快说吧!”

      “皇上别急,臣已有了对策。王府住了一个小孩儿,就是从问佛寺逃出来的,臣会送他进宫。皇上只需要在问佛寺将人送来的时候,将那群人以欺君之罪扣下,之后慢慢再查便是。”
      燕琢安说完了,光正帝还是捂着心口一言不发。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捂着心口的手太过用力,指尖泛了白。

      杨四宝隐晦的给燕琢安抛了一个眼神,燕琢安立即行礼退下。

      燕琢安出去后,杨四宝又给光正帝顺了许久的气。
      他半拖半抱的将皇上送到榻上靠坐着,又给他解开了衣裳散热,然后拿着扇子一边扇风一边说道,“奴婢知道皇上心里头难受,可……人死如灯灭。明思大师西去已成定局,这是无力挽回的,莫非皇上还真信什么‘起死回生’?哪有凡人能跟阎王爷抢人的。”

      “皇上,当务之急,是要帮明思大师报仇。万万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就死了,定要严惩真凶。”

      光正帝的脸色慢慢恢复,他依旧死死的捂着心口,那里疼的叫他险些喘不上气。他已忘了,上一次这般动怒是什么时候,就连穆章一案,也没能叫他如此。
      他看着杨四宝和当年没什么变化的脸,苦笑着说道,“朕算是懂了,当年太子薨逝,为何信元皇后险些疯魔。”

      原来,至亲之人惨死,竟是这般的肝肠寸断的疼。
      杨四宝拍着光正帝的后背,没有回话。

      明思大师对光正帝来说,是个亦师亦友的人。
      他们之间的情谊,甚至在很多时候,胜过了从小相伴的杨四宝。可就连杨四宝这般小肚鸡肠的人,都对明思大师多有推崇。

      光正帝是先帝众多皇子中唯一习武的,原是因为他从小便带有心疾。明思大师那时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和尚,他遇见了微服私访的先皇,便同他说,“家中公子身患顽疾,可自小习武,或许可以活的久些。”
      光正帝就躲在马车里,看着清秀温和的小和尚,那是他们第一次见。明思大师没有看见他,但光正帝永远记得他那双不带一丝阴霾的眸子。他仿佛越过了生死,用一双干净的眼,替佛祖看着这藏污纳垢的世间。

      后来,光正帝登基不久,心疾时有发作,也是明思大师救了他。

      明思大师说,“皇上虽身负顽疾,可不失为一个明君。”
      世人都说明思大师生来便带有佛性,慈悲忧世,也说他棍法无双,世间少有敌手。可无人知晓明思大师医术了得,或许是因为他却从不显露。

      “菩萨护佑苍生,不治苍生。”

      明思大师死了,这对于光正帝和杨四宝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往后,光正帝的心疾由谁来治?那些江湖神医,可信否?

      “或许这就是命数,我不想当皇帝,却当了皇帝。我想要活下去,却不得活下去。”

      “皇上……”

      “好了,你就别哄我了。燕王说要将人送进宫,你去接洽吧。记住,多加小心。”

      “奴婢明白。”

      燕琢安话都说了出去才觉得不妥,将红三送进宫的事,完全是他一人的考量。且不说没和洛知粟通过气,就连红三本人,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原本是想先商议好再禀明皇上的,谁知道一时情急,话赶话的就说了出来。

      回府后,燕琢安先去找了红三。
      少年人一番梳洗打扮,更是俊朗。他穿着一身黑衣,正在小院里练武,那拳头虎虎生风,下盘极稳,看得出是有些真功夫的。

      “草民拜见王爷。”

      “免礼。”

      燕琢安将事情同红三说了,红三当即就同意了。
      至此,总算是让燕琢安的心定了下来。无论是他还是光正帝,都没想过这红三会是刺客,因为没必要,没必要惧怕,没必要小心翼翼。

      光正帝在位这么多年,遇到过的刺杀太多太多。且不说光正帝自己就自幼学武,就说他身边的杨四宝,那也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
      杨四宝向来聪颖,就连学武一事也事半功倍。当年那场宫变,他所执不过一柄长剑,却能以一敌百,自此后,便一战成名。

      也是因此,宫内的太监宫女,太妃贵妃,都尊称一声杨大监。
      当然了,大监这个称呼本就不是什么官职,只是尊称,百官怎么会甘心给一个宦官那样的体面。更多时候,官员都是称他为杨公公,不过分热络,也不敢将人轻看了去。

      红三看着燕琢安的背影,在他即将出院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王爷,有仇可能报仇?”

      “当然得报。”

      “可佛祖叫众生放下屠刀,还言回头有岸。”

      燕琢安回过头,他不懂小少年那满身的悲愤从何而来,只笑着看向他。然后,将自己的半生苦难化作告诫,“孩子,我们是人,不是佛。我们供奉佛祖,跪拜佛祖,就是因为我们是人。若是世人都能将恩怨看淡,生死看轻,那世间便全是佛了,那时候,佛祖又来教化谁?”

      “正是因为世人愚昧冥顽,所以,才有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才有了大慈大慈的佛祖。”

      燕琢安离开后,红三出神了很久。
      他眼眶通红的看着燕琢安离开的背影,将满是伤痕的右手负于身后,左手颤颤巍巍的行了一个单掌礼,哽咽着轻声叹道,“阿弥陀佛。”

      世人愚昧、世人冥顽、世人偏执,是以,世人不成佛。

      洛知粟收到了宫二里送来的木雕。
      巴掌大的小人,雕功精细的恶鬼面具,还有那一柄抽出过半的腰刀。披风在身后扬起,甚至还雕出了被风吹皱的痕迹。
      这技艺,巧夺天工,神乎其神。

      洛知粟拿着小人爱不释手,他摸摸面具又摸摸那腰刀,感慨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将你捧得太高,现在看来,我那些话,可算不得是捧你!我这想象力太差了,竟是没想到能雕的那么好。”

      宫二里穿着一件料子上等的衣裳,脸也圆润了不少,有些害羞的说道,“都是寻常手艺,洛大哥你太抬举我了。等我身子再好些,到时候给你雕两个核雕玩玩,那才是好东西。”
      宫二里没告诉洛知粟,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核雕,至于这些根雕,是后来迫于生计才学的。宫子修的父亲是他们那一带有名有姓的核雕大师,他只教过宫二里核雕。

      他的原话是,“人这一辈子,只有老老实实的做一件事,才能做得好。”
      宫二里问他,那师傅为什么什么都雕?根雕也雕,还帮知府刻屏风。
      他师傅摇着扇子,四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神神在在的说道,“那是因为你师傅我不是常人啊,同我一般的雕刻神童,可不多。”

      宫二里一边腹诽师傅自傲,一边听话的只学核雕。
      他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师傅什么都做,因为你没出名之前,只靠核雕,是不行的。

      师傅本以为可以手把手的将宫二里带出来,可天有不测风雨,他还没等到宫二里成才就去了。
      之后,宫二里靠着核雕艰难度日,还要供养一个最会耗银子的读书人。是以,在富商寻问宫二里雕不雕屏风的时候,他动摇了。他开始学习根雕和雕花,只为了维持两个人的生计,还有赚取宫子修的束脩。

      可从业至今,也没有被人如此的称赞过。就好像他已成了大启最好的雕刻师傅。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找你商量。”

      “嗯,洛大哥你说。”

      之后,洛知粟就跟宫二里说了合伙开铺子的事。
      这里面的门道太多,他一次又一次的开口,直到商议结束,天已经黑了。

      宫二里看着天黑了,有些着急,他想着自己没有留饭,不知道宫子修晚膳吃了些什么。
      洛知粟叫来绥染,一问,已经宵禁了。

      两人相顾无言。

      “这事怨我,是我话多了,也没注意时辰。”
      洛知粟看他着急的样子不似作假,就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穿越了这么久,他也没有适应宵禁,或许是因为他很少出门,所以很少注意宵禁时间。

      “洛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着若是回不去了,免不得要在你这里叨扰一晚,给你添了麻烦。”
      宫二里说着,狠狠心不去想宫子修。没事的,子修这么大的人了,总不会饿着自己的。

      最后,宫二里留宿燕王府。
      洛知粟怕他不适应,便睡在他隔壁房间,两个人洗漱好以后,又在房里聊了很久,直到宫二里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这才分开。

      而这一晚,有两个被遗忘的男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燕琢安在房间里等了一晚上,只等来王妃不回来睡的消息。燕琢安气闷的扭头就睡,原本还想着跟他说说今日的事,现在看来,他一点不着急!

      而流水坊的一户宅子,今天也不怎么平静。

      天色将晚,宫子修散值回到家后,早已饥肠辘辘。
      可回家一看,宫二里不在家。宫子修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翻看了家里的灶房,然后心如死灰的坐在院子里看书抗饿。

      宫子修生来便聪颖,学问顶好,正因如此,他从不进灶房。
      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做学问,读书、写文章、请教先生、辩论便是宫子修生活的全部内容。他好学,所以总在学。

      正因为好学,所以高中后没有入翰林院,也没有进国子监。
      他拒绝入翰林,并在御前直言,“学生只粗略的读过几年书,是万万比不得翰林院的学士和国子监的先生。若是去了这两处,学生不过是换个地方读书罢。”

      而后光正帝问他想去哪里,他说大理寺。是以,堂堂的状元郎进了大理寺,封了寺丞,从六品的小官。
      但是宫子修乐意啊,他每日当值都兴致高昂。若是有事就做事,无事了也不会闲着,去翻阅卷宗,到如今,宫子修可以毫不心虚的说上一句,大启有记录的案子,他心里都有数。

      至于那些久远的冤案错案,他便会拿到大理寺寺卿朱大人面前,虚心请教。
      若是此案重现,该如何审,该怎么查。朱大人虽正经严厉,可也愿意指点他一二,宫子修也琢磨出这位大人的性子,隔三差五的就上去请教。

      宫子修这般的人物,凭借这朱大人每日的指点,破了一宗大案,穆章之案。

      三皇子察觉在先,可三皇子的身份不便于查案,正是苦恼之际,宫子修出现了。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是混迹赌坊,和三教九流的人打听那些失踪百姓的消息。又流连花楼,和刑部的官员结识,越来越熟稔之后,便整日里侃大山。
      他和那人说大理寺积压已久的旧案,那人便和他说刑部大牢里冤死的人。

      宫子修便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找到了线索,然后意外的和三皇子碰上了头。
      两人合力,这才破了这桩大案。

      杨四宝不止一次在光正帝面前感叹,“宫子修,当世大才。”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宫子修很忙。
      因为很忙,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学做饭。

      宫子修饿的眼睛都快绿了的时候,决定不等了,他拿了钱袋打算出门随便吃点什么。
      可一推开门,就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人正站在他家门口,言笑晏晏的看着他,温润有礼的说道,“清方阁已设好了宴,不知宫少卿可否赏光同往?”

      宫子修愣住了,他看着来人,顷刻间便已猜出了他的意图,腹中空空如也,叫嚣着让他答应。宫子修对着来人作揖,“阁下亲自上门,子修便恭敬不如从命。”

      前人曾言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宫子修坐在马车内叹了一口气,他就想安安分分的做个清官,查查案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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