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转在中洲》心或

5、真相

　　“听说她是心脏衰竭，两个月以前检查知道的。”安然的谈话很循序渐进，层层铺垫。

　　“你想说什么？”夏攻成那双漂亮的眼睛紧锁着安然，“说重点！”

　　“就是——”安然总结的说，“你前女友得了心脏衰竭，不愿意连累你，所以跟你分手。这样够清楚吗？”

　　原来如此！夏攻成没有怀疑安然的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答案就是真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莲失常的反应、分手、以及她为什么急着去巴黎——他们以前曾经商量过，等到毕业后再一起去巴黎，夏攻成去学音乐，而莲学服装设计。

　　莲是害怕他知道了以后会离开吗？还是怕拖累他？不管怎么说，莲还爱着他啊，所以才跟他分手。虽然这个认知平复了夏攻成两个星期以来的痛苦，但她生病的这件事却又令他烦躁了起来。

　　而安然呢？这些日子以来，安然的种种做法都在挑衅他，现在又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他？夏攻成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他需要安静的思考。

　　“为什么告诉我？”明知道安然不会回答，夏攻成还是问了。

　　“我坚持日行一善。”安然的回答果然是无关痛痒。

　　“谢谢。”冷冽的口气，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讽。

　　安然后来说了什么，夏攻成已经不记得了，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会摊上这种倒霉事！他必须去医院了解莲的病情！心脏衰竭这个名称听起来好像是很严重的病，这让夏攻成恐慌。接下来该怎么做？莲肯定是要去巴黎的，而夏攻成呢？他爱她啊。如果她愿意，他当然要跟着她去巴黎！经过冷战的这些日子，夏攻成更加确定，自己根本就无法放开莲。

　　出国这件事，夏攻成并不担心，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递个申请书，应该不成问题。而他爸爸也不会反对的——至少他提出的要求从来没有被拒绝过。现在夏攻成不确定的是莲的想法，她会答应吗？还是她坚持原来的做法，非要跟他分手不可？

　　想到这里，夏攻成匆匆收拾东西，走出图书馆。本来夏攻成不清楚莲在哪家医院，但莲在写生时候昏倒被送进医院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所以夏攻成很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家医院。

　　脑袋还是沉甸甸的，莲睁开眼，看到好多人：医生、导师、叶希和班上的同学……莲的爸爸妈妈也坐在病床旁边，凝着脸。

　　“你醒啦？！”爸爸温和开口。

　　“……”

　　“要喝水吗？”医生很体贴的问。

　　莲点点头。医生递给她一杯水，她接过，喝了几口，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谢谢。”莲说。

　　“不用。”医生说，朝莲的父母点口示意，退出了病房。导师和送莲到医院的同学也相继离开。

　　莲看着母亲明显哭过的双眼，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吧，他们还是知道了啊。

　　“莲。”母亲端坐在一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莲，你……”

　　“嗯。”莲知道母亲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说？”母亲忍不住埋怨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母亲这么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莲毕竟是她的女儿，虽然她们不亲，但看到莲一脸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她的心还是纠起来地痛。

　　“妈。”莲看了母亲一眼，迟疑开口，“我准备去巴黎。”

　　“什么？”

　　扬起声调，母亲转头看前夫，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心一沉，说，“你该做的是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现在不要想什么巴黎不巴黎的了，好不好？”

　　见莲没有回答，母亲再接再厉地劝说。

　　“莲，你还是先把病养好，别想太多了好吗？”母亲说到后面竭力放缓语气，到了莲耳朵里声音却变得沙哑起来。

　　“我得的是心脏衰竭。”莲扬起自嘲的笑容，“搞不好哪天就突然死掉了。我不想到死都去不了巴黎！”

　　“你胡说什么呀！”父亲的脸色微变，呵斥，“别胡说！只要你配合治疗，你的病迟早都会好的。”

　　“难道不是吗？”莲敛下眼，“小姑姑不就是得心脏衰竭死的吗？”

　　“莲！”父亲的声音开始很严厉，后来变得低沉，“你不要太悲观，你小姑姑的病只是个别案例。医生都说，你的病没什么大碍，能够用药物控制住病情。”

　　“就是呀。”母亲继续游说，“不如你帮到我那里住吧？”

　　“我不要。”莲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她却很坚持，“妈妈，我要去巴黎。”

　　“你就非得这样任性？”母亲难受地看着莲，眼泪越流越多，“你这样悲观，爸爸妈妈有多伤心！”

　　三个人面面相觑，沉默着不说话。莲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担心，但她也有自己的考虑，她无法不恐惧，生病使她想去巴黎的愿望更加迫切。莲那么想要让世人都看见她的设计才华，她不想默默无闻的死去。而她还有多少时间呢？也许只剩下一个月，也许是一年或者几年？这个答案没有人知道，而就是因为这样，莲才会如此着急的想去巴黎。

　　“要不然就先让莲去巴黎，反正欧洲的医疗水平也很好，不是吗？”父亲看见莲这么固执，心软下来。

　　“一个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

　　堵得父亲没话说，只能闭上嘴，他的眼眶也泛红起来。

　　“我陪莲去巴黎。”夏攻成淡淡的说，从门外缓缓走到莲的床头。夏攻成在门口听他们说话有一阵子了，本来他想等莲的父母走掉之后再出现，但现在他不得不出现，帮助莲来说服她的父母。

　　莲的母亲望向夏攻成，他的表情很冷淡，然而眼睛却很明亮。他挺拔地站在他们面前，一脸坦然，没有一丝拘谨和不安。

　　“夏攻成？”因为两家是世交，所以莲的母亲很快就认出夏攻成，只是还是很疑惑，莲和夏攻成，他们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要好？

　　“叔叔，阿姨，你们好！”夏攻成说，“我刚好要去巴黎学音乐，也许可以顺便帮着照顾莲。”

　　“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莲的父亲说。

　　莲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夏攻成，他已经知道了吧，却还是要跟她去巴黎。莲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高兴又有点苦涩，甚至有一点心疼。这么久没有见到夏攻成，他瘦了很多，也落寞了很多，虽然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有神而又意味深长。莲原来以为他们大概就是这样了，但他现在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却仿佛应当如此的理所当然。

　　“不会。”夏攻成回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请你们放心。就让她去巴黎吧！”

　　“你们……”莲的母亲来回打量两人，疑惑的眼睛望向夏攻成，“夏攻成，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夏攻成点了点头，“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请你们放心。”

　　“可是……莲现在……”爸爸迟疑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请你们把她交给我吧。”

　　爸爸沉重的看着夏攻成。夏攻成一定很爱他的女儿吧，要不然怎么会在明知道她得了重病，却还要自己把莲交给他呢。

　　“好吧，你们就一起去巴黎，我也比较放心。”会这么轻易答应，两家对彼此都很熟悉，他们在家世上很相称。在私底下他们这些做父母的也曾想过要撮合夏攻成和莲，现在既然他们在一起了，家长也乐见其成。

　　送走莲的父母，夏攻成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谢谢你。”莲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夏攻成，“你真的要去巴黎学音乐吗？”

　　“恩。”斜眼看向莲，读懂她未说出口的猜测，夏攻成冷酷的说，“我这样做可不是因为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我知道。”莲用低低的声音说。

　　“我不接受这样愚蠢的理由。”夏攻成抬头看莲，捕捉她神情的每一丝变化，虽然刚刚听到的消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但他还是很生气莲的隐瞒，“我没想到，你要分开居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你不明白。”莲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到嘴边却只剩下这样一句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连告诉我的勇气都没有！”夏攻成忍不住用愤怒来掩饰心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逼近她，眼眸直勾勾的盯住莲，“难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可笑，因为这样就离开吗？！”

　　她闭上眼，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仿佛把这几个月积压的恐惧，经历的病痛，通过眼泪宣泄了出来，“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好怕死，但我也怕……”你迟早会厌倦病得要死的我。

　　“不要再说了！”冷冷打算她的话，夏攻成脑袋里一片空白，不愿想最坏的那个结果。

　　他在门口问过医生，医生大致把病情说了，然后不断安慰他，只好好好配合治疗，病情完全是可以控制住的。听到这些，夏攻成才比较放心下来，但莲却好像很绝望，仿佛自己明天就会死掉一样。他知道莲的恐惧，但他不喜欢她这样悲观，于是夏攻成说，“莲，你的病并不是无药可治！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悲观！”

　　“……”

　　夏攻成沉默几分钟后说，“我要你答应我，要永远陪着我。”

　　“你……你不要这样……”这并不是莲可以控制的啊。

　　“你说话啊！”他扯起眉头。

　　“……我答应你。”莲的口气很轻，仿佛是叹息。

　　夏攻成用手擦掉莲的眼泪，笑说，“……别哭了，丑死了。”

　　莲也笑了起来，用哭肿的眼看着夏攻成说，“以后，因为生病会更丑的。”

　　“我知道。”但我却一点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