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今予

16、【15】

　　梁曾叹一口气：“宋晏，你就是心结太深。”

　　宁愿一个人活受罪，也不愿意接纳他人。

　　宋晏抬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缓缓说来：“我妈走得早，小时候，我爸工作忙，没时间陪我，我们之间也很少交流。我那时候就在我爸书房里看书消磨时间，觉得和书里的人物对话，比和他说话有意思。”

　　回想起小时候，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似乎在笑年幼无知的时光就这样被他浪费了。

　　“后来，我爸发现我总看他书架上的书，觉得没有针对性，便给我看医学相关的专业书。我一开始看不懂，可渐渐的，就不觉得难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看书了，也就不喜欢说话了。”

　　梁曾顿了一顿，认真听他叙述。

　　“老师、邻居都夸我聪明，上学跳了好几级，但我一直没什么朋友。再后来，我爸想和我说话了，可惜我们总说不到一块去。”宋晏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感到些许不适应。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说话讨喜的人，也就是空有了张好皮囊。苏颜和我相反，她肆意潇洒，我完全不适合她。”

　　梁曾向来知道宋晏内心敏感，是一个及其矛盾的人。嘴上说不喜欢热闹，但大学每年举办的大型活动他都会去看。嘴上说没什么追求，却在大学某次和他偶遇时，初次表达了自己想转专业的想法。

　　更甚的是，宋晏在害怕和人接触的同时，也在渴望融入集体。

　　只是，他始终处于试探阶段，不肯往前一步，唯恐往前一步就是深渊，缺少了某样让他破门而出的契机。

　　“知道了，你总有你的道理。”梁曾不禁疑惑，明明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却总能辩驳得让他哑口无言。

　　两人默默吃菜，没有再开口。

　　吃完饭后，要告别时，梁曾欲言又止，还是说出口：“如果以后遇到了你觉得合适的人，带给我们几个老头子瞧瞧吧，你大学里的老师们都很惦记你。”

　　他倒是很想快点看看，哪一个奇女子能收了他这学生的心。

　　“一定。”宋晏礼貌应答，虽然他觉得这一天可能不会来临。

　　苏颜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休整了一天后，方才觉得精神好多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套上一件凉快的露肩衬衫和一条黑色的小短裙，再在身上撒上似有若无的无人区玫瑰香，最后将卷发拨到脑后，朝镜子满意地一笑，出门。

　　她估算好时间，这时候正是他们的午休时间，宋晏这时候应该也吃完饭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群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打盹，就连宋晏，也支棱在一旁。

　　见苏颜进来，最惊讶的是童镜匀，瞌睡都醒了，瞪圆双眼，她不是应该和宋医生闹僵了吗，怎么又来了。

　　“苏颜姐！”于盈盈喊她。

　　苏颜：“……”

　　明明大了她五岁，她是怎么做到脸不红气不喘地喊她姐的？

　　“怎么都无精打采的，上午很忙吗？”苏颜问，余光瞥了一眼宋晏，他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疲倦。

　　“忙倒是不忙，就是空调吹得口渴，让石头去买水果，结果他死活不去，索性就一起渴着。”话毕，她不忘瞪了姚石一眼。

　　后者大呼冤枉：“我这身材去外面走一趟，准得流一身汗。”

　　其实姚石不算特别胖，只是他人高，微胖的身材显得他有些壮。

　　“这不正好减肥么！”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苏颜生怕他们吵起来，及时制止他们：“懒不死你们，我去行了吧，要吃什么水果？”

　　他们二人耳尖，听到苏颜这么说，登时嘴也不斗了，冲她谄媚地笑，异口同声道：“西瓜！”

　　“谢谢苏颜姐！”于盈盈怕她反悔似的，讨好地对她笑。

　　苏颜拿她们没办法，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诊所附近就有一家水果店，最多不会超过两百米，这两人，还真是损人不利己啊。

　　待苏颜出去后，于盈盈正色，后知后觉地说：“苏颜一个女孩子，让她去拎西瓜是不是太过分了？”

　　宋晏坐在不远处，手指不规律地敲击桌面，闻言一顿，眼神深了几分。

　　姚石也觉得不好，正要出去帮忙，童镜匀插了一嘴：“她不是个摄影师么，那么重的机器都扛过来了，还怕一个小小的西瓜？你们就别操心了。她既然说去买，总会有拎回来的办法。”

　　于盈盈和姚石还是觉得不妥，给苏颜发了条消息，让她别逞能，拿不动的话给他们打电话。

　　苏颜走到水果店，先挑了半个红彤彤的冰西瓜，考虑到可能会有女护士例假的因素，她又走到摆放在外面的西瓜区。

　　在她眼里，西瓜只有个头差别，其他的她都看不出来。

　　老板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见她犹豫半天，热心地走过来问她：“姑娘，我们这的西瓜个个都甜得很，你随便选。”

　　就在苏颜犹豫不决的时候，收到了于盈盈的微信，她支着脑袋，忽然计上心头。

　　苏颜灿然一笑，对老板说：“我要最大的。”

　　她指着角落那个最大的西瓜说。

　　老板讶异地看着她：“姑娘，这得将近三十斤吧，这么大的你拿不动啊，要不我给你送去？”

　　苏颜谢绝他的好意，结账付钱。

　　付完帐后，她不紧不慢地给宋晏打电话，很快被接起：“喂。”

　　“宋医生，”苏颜看装在塑料袋里的大西瓜，可怜兮兮地说，“我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被困在水果店了。”

　　静静等待几秒，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等我一下。”

　　苏颜嘴角止不住上扬，抱着半个冰西瓜乐得不行，看脚边躺着的那个大西瓜，怎么看怎么顺眼。

　　正在收银台台边的老板，看苏颜笑得心花怒放，心里直嘀咕，原来是等男朋友，差点被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他说一下肯定就是一下，苏颜耐心十足，站在水果店门口，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不过片刻，那道身影就出现在了街角。

　　宋晏没穿白大褂，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整个人又清爽又修长，迎着日头走来，就像走进她心里似的。

　　真好看啊。

　　苏颜情不自禁地笑，朝他挥手。

　　“你怎么不打伞啊？”待他走近，苏颜问。

　　宋晏弯腰，毫不费力地提起苏颜脚边的那袋大西瓜，回答她：“没几步路。”

　　他往前走了几步，见苏颜没跟上来，回头。

　　苏颜一只手提着半个西瓜，另外一只手要撑遮阳伞，多少不方便。

　　宋晏走回去，接过她手里的西瓜，让她撑开伞。

　　苏颜没想到他折返回来，还接过了她手上的西瓜，心里一暖，撑开伞，坚持从他手里拿回那半个西瓜。

　　“我拿的动的。”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把伞往他那边靠，宋晏见她动作吃力，头稍稍偏低，步伐不动声色地放缓了。

　　午后的街道，两人手提塑料袋，共撑一把伞，她脸上有笑，他脸上有光，不知道照亮了谁的心。

　　苏颜真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可惜没一会儿就到了。

　　于盈盈朝她使眼色，悄悄对她说：“你太会了。”

　　孟晓静夸她贴心，碰巧她今天不能吃冰的，丁叔丁姨他们也来了，童镜匀傲娇，一开始怎么也不吃，后来经不住诱惑，趁没人注意偷尝了一块。

　　还没到上班时间，几人和乐融融地分享了夏日的冰凉。

　　收拾掉残局，也差不多是上班时间了，苏颜坐在外面陪丁叔丁姨说话，不打扰里面的秩序。

　　等到到下班时间了，丁叔赶着回去给丁姨做饭，先回去了，苏颜才踱步到诊室门口。

　　她没进去，在外边晃悠。

　　孟晓静眼尖，看见她在门口，招呼她进来。

　　里面人不多了，想必不会造成太大的干扰，苏颜思索片刻，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依旧是那个沙发旁靠墙的角落。

　　不想对宋晏造成视线干扰，电视上放的是宋晏独特爱好的家庭伦理剧，不知道他从哪知道那么多这些电视剧，放完了一部又能接着再看下一部，不带重复。

　　苏颜对此没有太大兴趣，只好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手指头。

　　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支遥控器，苏颜视线往上带，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

　　宋晏在看完一名患者后喝水的间隙，将遥控器递给苏颜。

　　“想看什么自己按。”他喝水的间隙十分短暂，说完话，苏颜接过遥控器，他就继续投入到工作中了。

　　苏颜愣愣地拿着遥控器，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大脑停止思考三秒钟，才恍然醒悟过来。

　　她胡乱换台，每个电台都会停留几分钟，因为她什么也没看进去。

　　最终停在了一场体育赛事直播，中国女排对战塞尔维亚女排，让她回过神来。

　　这时正是塞尔维亚女排拿下了第一局的时候，

　　她对排球完全不懂，规则也不通晓，只囫囵吞枣地看，单纯觉得这群姑娘奋力拼搏的样子很酷。

　　不知不觉的，最后一名患者走了，苏颜都没发觉。

　　宋晏见她看得入神，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屏幕，正好是中国女排3:1逆转夺冠的时候。

　　他对这方面关心得不多，但想不到，苏颜这样一个看上去和体育沾不上边的人喜欢看这个。

　　看到她们捧起奖杯，苏颜松了一口气，其实除了比分外，她什么也看不懂。

　　这会儿见宋晏盯着屏幕看，苏颜以为他喜欢看这个，出声：“宋医生，你喜欢看这个吗？”

　　宋晏收回视线：“算不上喜欢。”

　　“我虽然看不懂，”苏颜说，“但觉得好浪漫。”

　　她幻想浪漫，天马行空，大胆尝试。受苏棠影响，总觉得天塌下来还有苏棠顶着，可以包容她的浪漫主义。

　　“浪漫？”宋晏不明白怎么和它扯上关系。

　　“是啊，”苏颜充满向往，“绝地逆袭，充满反转，正是生活里不常见，才显得浪漫。”

　　宋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不说话了。

小童，你，助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