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木滞

1、黑夜

　　当夜的浓黑遮断了我们的眼睛，你可以不转眼地望着我的眼睛。 ——《预言》
　　他梦见了自己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样子，他靠在了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女人盘着头发，低下头，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默默的看着自己肩旁的孩子。她那双含着诘问神情的眼睛，美丽，又透着冷冷的光，恰是南海的浮冰映着夏日太阳所发出的光亮。
　　好像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人了，就算将她放在黑暗中也会发出奕奕的光芒。至少小时候的他是这么认为的。一阵微风将女人鬓角的碎发吹了又吹，最后又慢慢的挡在女人眼前，他也不知道女人这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羊皮笔记本，看上去有些时候了，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但上面秀丽的字还是依旧赏心悦目。女人微微张了张有些起皮的嘴唇，还是没有说什么，将孩子搂到了自己怀里。
　　孩子将头轻轻的靠在女人的怀里，他好像无比享受这样的生活。
　　“一一，妈妈给你读一点关于我很喜欢的一位作者的话吧。”女人看了看林一。
　　三四岁的小孩会说什么话，只是对着女人一个劲的点头。
　　“在我的理想和我的栖息地之间，隔着我整整一生。”

　　“对正在寻找真理的人，相信他们；对已经找到真理的人，怀疑他们。”

　　“你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了让自己对生活产生兴趣，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女人咽了咽口水，她不再读了，好像又陷入了之前的记忆里，她木木的看着窗外的夕阳，呢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一，妈妈很喜欢纪德先生的文章，你呢？”
　　“一一，妈妈快挺不下去了。”
　　“我想一一的爸爸了，一一想他嘛？”
　　“一一，妈妈想先走了，一一不要想我和爸爸，你之后也会跟我们再见面的。”
　　“一一，人生是个含泪的微笑，它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而抽噎占了其中绝大部分。”
　　女人又不说话了，她伸手将头上的发绳抽了下来，放在了她年幼的孩子的身旁，女人赤裸着双脚走向了窗户，像往常看夕阳时一样，不过这次的夕阳红的耀人，她打开了窗户，坐在了窗台上，没有动。
　　孩子已经睡着了，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没有人知道他长大后到底会怎么回想这一天，可能他都会不记得了，不记得他的母亲是怎样抛弃了他们一家，又抱着怎么样的心理作为一个准备走上神秘遥远的死亡道路的心灵。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早铃声，林一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猛地滚下了床。
　　他爱那个梦里温婉的女人，又无时无刻不恨那个女人。那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小一一再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他的身旁了，反之是他年长的哥哥和在上幼儿园的姐姐。一一爬到窗户前，呆呆地看着楼下那一片殷红的鲜血，有人群的嘈杂声，有车鸣，他看到有几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在鲜血旁围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他知道，他的妈妈到天上去做天使了，会和他的爸爸和他的小弟弟在一起，过的肯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