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移顿

1、日子

　　“快起吧，要迟到了！”身边的老公睡眼惺忪的把平平推醒又转身睡了过去。冬季的6点多，天还是黑的，平平并没有听见闹钟的催促，心里还在假想着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惬意。可是，还有学生在等着，还有工作在等着，还有……繁忙的一天刚刚开始，想到这些，平平突然感到一阵揪心，睡意也被打消了大半。
　　11点50，11点55，平平眼睛不时的盯着手表，和学生一起期盼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她曾经是个热情洋溢，甚至自我陶醉的老师，曾经那么喜欢在课堂上流利地说着英语被学生崇拜的感觉。如今那种感觉被日复一日的重复一点一点的吞噬，每天听学生说着各式各样的语言，看着几个好学的学生盼望进步的眼神，平平很想无奈地告诉他们，“我也不太清楚你们说的是对还是错，我甚至不想知道你们说的是对还是错，我完成的只是教“书”的工作。”
　　终于12点了，平平和学生一样飞奔着离开教室。回到办公室，迅速的整理着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学校要评估，教研室要选优，青年老师要竞赛，职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评定。桌上还放着两张漂亮的卡片，哦，感恩节快到了。不用打开就知道是谁送的，明天上课必有两个小女生会冲她诡秘的笑。坐在校车上，太阳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平平闭着眼睛听旁边那两个中文系的女老师在讲商场里那种品牌的衣服更高档，哪种护肤品更养颜，其中一个女老师的普通话是那么标准，标准的有些刺耳，她微睁开眼睛望了过去，发现那人的表情也是如此做戏，好像有个摄像机时刻瞄准她一样。平平在心里作了个呕吐状，又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突然想起7年前刚走进教室的那阵慌乱和羞涩，班里有几个同学比她还大好几岁，几乎每天被一堆大男生盯着，心里在痒，脸上在烧，脑子在浮想。一晃7年过去了，不知道那群大男生们现在怎么样了。
　　平平推开家门，远远的就看见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用漂亮的青花瓷碟子盛着，唯有那汤是用儿时的大碗装着，不太协调。平平几次想扔了，妈妈不舍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心疼。妈妈还在厨房里作者善后的工作，看见女儿回来就出来吃饭了。中午平平的老公上班不回来，清净许多。今天的菜很丰盛，红烧带鱼，笋尖炒肉片，凉拌海带，还有番茄紫菜汤，以前汤里是打了鸡蛋碎儿的，最近流传说鸡蛋里有对身体不好的化学物质，也就不吃了。汤里少了鸡蛋，颜色就不那么鲜艳，味道也寡淡了许多。
　　“上课累不？”开始吃饭後，妈妈总是会问这句话，“还行。”平平也总是回答这句话。“今天六楼的老张跟我说她闺女和女婿明年就去美国了，说是进修去，实际上他们家有个亲戚在美国做大生意，他们帮着照看生意，就不回来了。老张说她想起来就想哭，但是孩子的前途又不能耽误。”妈妈盯着她说，她盯着菜听，没说什么。妈妈又接着说“我跟她说了，去美国多好啊，孩子争气有本事比窝着当老师强啊。”她知道妈妈心里在泛酸，瞟了一眼，说“今天的海带有点咸。”“是吗，没放多少盐啊，怎么就咸了呢。”妈妈自己嘀咕起来。平平心里却想着美国是什么样子呢，教了美国文化好几年，一直都是用道听途说的资料，美国人的生活更像“六人行”还是更像“欲望与都市”呢。
　　“马上就评职称了，评上之后能涨点钱。”平平找到了点愉快的话题，打破了沉默。妈妈漫不经心的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评上呢。”平平心里马上变得不耐烦起来：“又不是评教授，何况我导师告诉我我的文章马上就发表了。”不知道是从来就看不出女儿的厌烦还是从来就不管，妈妈接着又开始了唠叨了几年的话题：“本来就比别人晚，一年比别人少拿了上百块钱。那年稍微努把力考上北京的研究生多好，从来就不认真学习，小时候六楼老张的孩子比你差远了，看看人家现在……”平平吃完了饭，站起身去刷碗，听了很多遍的话还是让她的心里不舒服。倒不光是因为那唠叨，而是为那一生的遗憾。从小就盼望着能去北京上学，盼望着国庆和同学一起去天安门看升旗，盼望着某天晚上去三里屯的酒吧能有小说般浪漫的邂逅，盼望着体会在大都市华灯初起的时候淹没在人海中的感觉，而这些单靠几天的旅游观光是那么的不自然。
　　刷完碗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被子刚晒过，有股太阳的香味，很舒服。她的思绪还没有断，脑子还在想像着北京的一切，想着可能的完全不同的生活，酒吧是什么样子，鸡尾酒怎么点呢，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突然很想笑，脸上也热热的，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