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麦克洛夫特的晚歌》黄眉老祖

18、追忆似水年华

　　秒针一圈一圈转。

　　罗马繁华的街道里，露天的咖啡馆、闲散的游人、和煦的阳光还有远处传来的大提琴乐声都昭示今天会是美妙的一天。

　　今天当然是美妙的一天，如果敌方没有提前收到情报，麦克洛夫特还有机会结束任务之后去有名的点心店吃一块玫瑰玛德琳蛋糕，而不是需要易容躲进喝咖啡的人群里。

　　麦克洛夫特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拿起桌上的杂志，假装认真阅读，实际上他的心随着打手的步步逼近而快速跳动。

　　在这里动起手来，他的胜率不能算低，而且人群极易受惊，更有利于他逃跑，只是混乱之间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两个伪装成游客的打手直接略过了买了罗负责，朝着另一边奔去，这场危机将将解除。

　　麦克洛夫特舒了一口气，放下杂志，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如同烟雾锁在了傍晚的湖面上。

　　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说：“先生，那是我的杂志。”

　　麦克洛夫特双手将杂志移至她那边，道：“抱歉，拿错了。”

　　“他们没有走远。”她说。

　　她并没有想要回那一本杂志，刚才只是对麦克洛夫特的行为感到好奇，这是麦克洛夫特第一次读错她的目光，她能够看出有人在追他，能够看出他的躲避伪装。

　　她说得没错，那两个打手没有走远，而且意识到了麦克洛夫特躲进了喝咖啡的人群中，随即又折返回来。

　　“在你背后约二十米的位置。”她端起咖啡，不动声色提醒麦克洛夫特。

　　麦克洛夫特该有所行动了。

　　打手逐步靠近，在距离麦克洛夫特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抽走他们身后一桌男人的报纸，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露出正脸。

　　下一桌就是他们了。

　　麦克洛夫特没有慌乱，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过了几个方案，挑出了一个将影响缩到最小的方案，正欲实施，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突然靠近。

　　她伸手揪住他的领带，将他往身前带，随即在他的瞳孔微扩时，吻上了他的唇。

　　情侣亲昵会引起他人不适，或许可以避开追捕——麦克洛夫特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只是……他想到，如果强行亲吻对面的女人，她如果感到被侵犯，会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还是不要了。麦克洛夫特早就排除了这一冒险的方案，却没想到，正是这一冒险的方案最终得到了实施。

　　她的吻带着黑咖啡的苦味。

　　麦克洛夫特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环住她的腰，使这一个吻看上去更为激烈。她也十分默契的，抚上麦克洛夫特的右边脸颊，挡住了来自右边的探寻。

　　打手亦是普通人，他们在看到这一幕时，相视一笑，这笑里多少带了对情侣腻歪的揶揄，不过再多瞧一眼，要追的那只狐狸就不见了，也没有多瞧就走了过去。

　　这一回是真的解除了危机。

　　一吻结束，两个人的嘴唇都亮晶晶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丝帕擦拭嘴唇：“私人物品，暂不出借。”

　　麦克洛夫特没有要借她丝帕的意图，嘴唇亮晶晶就亮晶晶，这不是什么大事，目前最大的事是要弄清楚她为何愿意施以援手。

　　“小姐？”麦克洛夫特出声。

　　她慢条斯理地收起丝帕，应了一声：“嗯。”

　　“感谢你的好心相助，但是鄙人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请问你为什么愿意帮助鄙人？”

　　她笑了，笑起来眼睛里的雾荡漾。

　　“我们见过面，福尔摩斯学长。”

　　她挑战似地瞧着他，想知道他能不能记起她，也意识到了，他的耳垂是红色的。

　　福尔摩斯学长？

　　是他的学妹？

　　麦克洛夫特从记忆宫殿中翻出了同学纪念册，过了一遍，没有找到对面的女人。

　　危机解除，麦克洛夫特有时间去吃玫瑰玛德琳蛋糕了，但是他没有挪步，他要找出这个女人的身影，他望着她挑战似的笑容，突然觉得这很不公平，凭什么她知道他，他对她却一无所知。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

　　当时，只有她知道福尔摩斯学长这一称呼其实是一个陷阱，她故意挖出来的陷阱，她根本不是他的学妹，光是这一个称呼就将他拉入了歧途。

　　洛伦娜是一个骗子。

　　麦克洛夫特心头浮现这句话，意识到自己已经想起了她的名字，可是在那一刻，她就远去了，将这一切都抛之于后，露天咖啡座上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身影。

　　“咚——”

　　“咚——”

　　“咚——”

　　钟表敲了三下，下午三点，麦克洛夫特睁开了眼睛，他的对面坐着洛伦娜……不对，是和洛伦娜面容一样的女人。

　　洛伦娜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他，一种有距离的、恍恍惚惚的目光。

　　“柏西小姐。”

　　钟声使麦克洛夫特知道，他并未久睡，只是不清楚塞西莉娅什么时候坐到他对面的，还是以一种安然的姿态，这使麦克洛夫特没有那么高兴，她分明应该为找不到夏洛克婚宴上的同款蛋糕而焦急才是。

　　毕竟制做那款蛋糕的人现在正在度蜜月。

　　桌面上有一个纯白的包装盒，上面系了一条深红色的丝带。

　　“你找到了？”

　　麦克洛夫特知道她不可能找到，就算找到了相似的款式，也绝不可能一模一样。

　　“找到了。”

　　大言不惭。

　　麦克洛夫特等着塞西莉娅将她找到的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不会多看一眼，并且要告诉她：“柏西小姐，我要的不是这个。”

　　她的目光触及到他，问：“我帮你打开吗？”

　　“多谢。”

　　塞西莉娅解开包装盒上的丝带，蛋糕的一角露了出来。

　　的确是红色的。

　　但肯定不是他所要的。

　　蛋糕是次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蛋糕后藏着的线索，他想知道蛋糕制作者——温斯蒂以及“好”弟弟夏洛克的行踪。

　　第一秘书向麦克洛夫特汇报过塞西莉娅在面试时候的表现，她说她会用社交影响力满足他的要求。

　　依靠塞西莉娅去找夏洛克和温斯蒂的行踪可能是痴人说梦，她的社交影响力再大，无非就是个网络红人，他那么周密的部署都找不到夏洛克和温斯蒂，何况是她呢？

　　但麦克洛夫特又想要试一试，没准她真的可以呢，就像她找到了Casa餐厅那一位行踪飘渺不定的前主厨，让他尝到了熟悉又遥远的海鲜泡饭的味道。

　　包装盒已经被完全拆掉，蛋糕完整地露在麦克洛夫特面前。

　　不出麦克洛夫特所料，塞西莉娅没有带回他想要的东西。

　　“是这一种吗？”塞西莉娅问。

　　是这种吗？当然不是，麦克洛夫特想要的是那一款红白相间，尝起来有覆盆子味道的蛋糕。

　　这一款飘着一股玫瑰的芬芳。

　　但是麦克洛夫特没有否定。

　　“玫瑰玛德琳蛋糕……”

　　《追忆似水年华》里，主人公将一块玛德琳蛋糕蘸入茶里，开启了旧时记忆的开关，零碎的记忆就宛如潮水一般涌来。

　　刚刚的梦境里，麦克洛夫特也有要尝罗马古老的甜品店里玛德琳蛋糕的意图，但因为洛伦娜，他耽住了脚步。

　　“是这一种吗？”塞西莉娅又问了一遍。

　　麦克洛夫特有些晃神，洛伦娜的面容和塞西莉娅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坏事了，塞西莉娅的目光现在都有点儿像洛伦娜了，她的那股有距离的、恍恍惚惚的目光如同一抹被掠过的色彩，这种好奇的、探寻的、略带潮意的目光，简直能让他落入深渊。

　　不知道是哪个点心师傅做的，这一款玛德琳蛋糕太香了，玫瑰混着浆果的味道遍满了整个办公室，真让人想起罗马的那个午后，那个午后又如同一阵烟一样散开了。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玛德琳蛋糕？”

　　麦克洛夫特希望塞西莉娅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隐藏刚刚的晃神，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塞西莉娅没有说话。

　　“回答我。”

　　“不是这一款吗？”

　　塞西莉娅答非所问，甚至于问了麦克洛夫特一个问题，她的态度又使麦克洛夫特将她与洛伦娜的形象分割。

　　“同样的问题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麦克洛夫特过于严肃，低压状态下得他活生生地像一只要捕猎的狮子。

　　塞西莉娅与麦克洛夫特目光交错，随即叹了一口气：“不是这一款有什么办法呢，我出去的时候向你的第一秘书打听过了，你弟弟婚宴上的点心都是你弟媳亲自准备的，他们现在去度蜜月了，肯定不能准备你想要的蛋糕，我就去买了这个。”

　　塞西莉娅说得合情合理。

　　“为什么是玛德琳蛋糕？”

　　“因为那家店的招牌就是玛德琳蛋糕。”塞西莉娅立刻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且语气恳切。

　　她在说实话吗？

　　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神会不自然、会用手遮住嘴巴、会不停地咬嘴唇、会触摸鼻子、会重复谎言……这些表现塞西莉娅都没有。

　　看来她说的是实话。

　　可是……麦克洛夫特转念一想，如果她和洛伦娜一样是个小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