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华彩之章》掩面君

4、第四章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又是一片漆黑的梦境，这一次，有什么正在逃离。她想要抓住却发现不能走动，伸手也远远够不到。
　　她想呼喊，又发现根本叫不出声音。
　　那个没有实感的东西仿佛嘲笑般地在她身边游移着，却是越来越远。
　　无论是谁，请制止它。
　　不要离开，不要……

　　终于，消失在她梦境。

　　“塙麟，塙麟，做恶梦了吗？”
　　巧生跪在塙麟床边问道。
　　她张开眼睛，盯着描绘十二国地图的天花板没有回答。
　　淡蓝色的虚海，像精致图案的十二国，中央圆形的黄海。不是写实的地图，倒像小孩的随手画作。

　　“巧生，”塙麟坐起身，“巧的人民都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巧生不能领会她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官吏的话治理百姓，人民就要耕种做工，不是这样吗？”

　　“的确是这样。”
　　“富人的孩子要学习管理财产，穷人的孩子要学习种地，要想做官的话，多数都会去上学。”
　　“不过现在的生活一定更困难了吧。”
　　“是因为玉座上还没有王吗？”
　　巧生慈爱地抚摸她的脸颊，“王对百姓来说是不可缺少的。平民或许不知道王为大家做了什么，但光只是坐上玉座就能减少天灾，这对靠天吃饭的百姓就是一大恩泽。”
　　“所以大家才会殷切地希望塙麟能早点找到王。”
　　那双恳求的眼睛直视她，眼里的光芒，名为期盼。

　　请不要这样！塙麟想要呐喊，却不能发出声音。每一句请找出王都像是一把把利刃指着她的心脏，每一次磕头都像巨大的铁锤敲打她的脑袋。而她每说一句“中日之前请保重”，看着一张张失望的脸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梦中的王气像是预示着什么，令她焦躁不安。有什么发生了，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无能的自己，真的能找到王吗？

　　“巧生，你在做什么？”
　　女仙啬卫不知何时进的房间，她跑过来抱住塙麟，轻轻安抚。
　　“你没看到塙麟在不安吗？为什么还不停逼她。”
　　“我没有……”
　　“这样还说没有？难道一定要等到塙麟害怕到流泪才算是吗？”
　　塙麟埋首在啬卫怀里，没有说话。
　　“看来你并不适合照顾塙麟。我会向玉叶大人说明的，你先退下吧。”
　　“我……”
　　“退下！”
　　“……是。”
　　房门打开的声音响起，而后轻轻阖上。塙麟知道这并不是巧生的错却不敢为她出头，她害怕被问及焦躁的原因，她害怕啬卫姐姐指责自己。
　　“好了塙麟，不用担心。即使这次没有选出王还有很多机会，一年中能开四次门呢。”
　　“就是运气再差点，像供麒那样不是还是等到王了嘛，不过到时候脸皮可得厚些，那一巴掌可是很痛的。”
　　“……嗯。”吸吸鼻子，塙麟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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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塙麟没有见到巧生，直到升山者离开，巧生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丝毫音讯。问起啬卫姐姐她也吱吱唔唔岔开话题。
　　明明是她自己的不安却害巧生被责罚，塙麟的罪恶感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不用道歉，塙麟并没有做错事不是吗？」

　　「我啊，没受过礼仪教育，不懂得察言观色，想什么说什么，粗鲁鄙薄的与市井小民相似，连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我能被选中成为女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吧，一边这么想一边为自己的幸运欢呼。这样的我也不错吗？」

　　「我原本就是巧国人啊。我叫巧生嘛。」

　　「下民巧生，恳请天帝赐予巧国一位贤明的君主。」

　　“想什么说什么难道不对吗？想错了的话改正就好了。因为怕得罪他人而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无论借口是什么，都是一种欺骗不是吗？”脑海里不断回响与巧生的对话，塙麟飞奔起来。

　　蓬卢宫地势险峻，高巍林立的山峦与错综复杂的小道，即使是常年住在此地的女仙也总是迷失道路。直升天际的苍绿伸长枝干，隐隐有些阳光的斑驳泄于地上。一条狭窄的小道曲曲折折地延伸开去，隐没在漆黑幽深处。塙麟急速跑过，淡金的一抹颜色划过浓绿的枝叶，带着一路的青草味。
　　不过十岁身量的小女孩在跃起身子的一刹那发生了转变。双手双腿化为类似马类动物的蹄子，整个身子也变为动物的形态。淡金的头发成了鬃毛柔软地披下，类似马类的背上有不知名的圆形斑点，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一根金色的角从额际伸出，足有它的脖子那般长。轻轻地跃起，像没有重量般迎风疾驰。
　　这便是麒麟的真正样貌。似鹿似马，却是天地间脚程最快的生物。

　　蓬卢宫本就在云海之上，平日里从山腰往下只能看到如海浪般的景色。塙麟踩上高高的岩木飞腾起来，底下是渐渐小去的宫殿与林立的木石，原本就细窄的小道越来越小直至淹没在一片绿海中。
　　一直往东，底下是澎湃云海撞击的声音，粼粼波光在阳光下闪烁着，有一种耀眼的质感。

　　“玉叶大人。玉叶大人……”看到底下一群人中的玉叶，塙麟开口唤道。
　　走在前面衣着华贵的女仙正是玉叶。她微微诧异地停下脚步抬头，在见到麒麟样貌的塙麟后微笑。
　　“塙麟。你是在找我吗？”
　　“是的。”像下了什么决定，塙麟坚定地看向玉叶。

　　隐身于一棵高伟奇峻的树后，在繁茂的枝叶遮挡下，塙麟转化为人形套上衣物。再次出来时眼前就只剩玉叶大人一人了。
　　“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走上前为塙麟整整衣装，玉叶问道。
　　“能让巧生回来吗？玉叶大人。”
　　“不行。”温柔却坚定的语调，让塙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了半截。
　　“为什么？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让塙麟不安了。她对塙麟说了很多自己的观念。她不该那么做。”
　　“我不明白。巧生说的都是事实，我会不安是自己的心有疑惑，我会难过是知道了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灾难，这些都不是巧生的错。”
　　“刚开始我的确很害怕想象巧国正在怎样的荒凉下去，不，直到现在我也害怕想象。可是并不是不去想巧国就会好起来，这与我的思想没有丝毫关系。巧生让我正视了这些，不止没有错，这才是对巧国百姓最好的不是吗？”
　　“是的，她的做法没有错。可还是必须调离塙麟身边。”
　　“为什么？”塙麟不能理解。
　　“这是规则，蓬卢宫的规则。”玉叶摸摸塙麟的头发。
　　“就像出兵他国一样，即使原因不是想侵略他国而是要救助他国被失道之王肆虐的百姓，结果只有被天钢惩罚。巧生也是做了相似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不分对错只看行为吗？规则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玉叶停顿了很久才叹口气。“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即使已经活的足够久，也还是有很多问题不能弄明白。”
　　“巧生的行为影响了塙麟很多，即使我们都知道她是好意却不能否认她已经跳出了规则。如果这个人不是巧生或者她的目的是更私人的原因，像是想救她因犯罪而入狱的亲人，我们就能心安理得地给她惩处了吧。”
　　“可是规则便是规则。”

　　“我不明白……”塙麟摇着头缓缓后退。
　　为什么会有这些规则，为什么明明是好意却要受到处罚，为什么是麒麟选择王，为什么没有王的国家灾难会增多。
　　一点都不明白，她却一直活在规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