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七辻馒头

2、重遇美人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如今不是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王建《夜看扬州市》

　　下界。扬州。

　　此时正逢佳节，扬州素来富裕，道路两旁的树木的枝条上挂满了彩色的布条和小巧的灯笼。远处高阁上一段段唱曲不时飘来，细腻的女声像小爪子随微风轻挠着过路人的心。近旁街道两边小摊子紧密地挨着，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三教九流、嬉笑怒骂在这繁闹的夜晚肆意张扬。

　　小三爱的就是这个“俗”。神仙的清高在他看来是虚伪，神仙的无欲在他看来是无能，父神死后，他越发厌倦冷寂的天界，向往普普通通的凡人的生活。在天界，他的不羁何尝不是对这无情冷淡的秩序的不满？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享受这种“庸俗”的日子（因为分白变相纵容）！

　　自得自乐地玩了一会，照水被引了注意力：一个紫衣少女轻哼着歌路过，细细的发辫微微扬起，宛如夜风中的精灵。

　　“……小蚊子？”照水眨眨眼，他认识的凡人不多，这少女便是其中之一。只是想不到五年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如今长成了这般俏丽模样。唉，照水感叹起凡人的寿命如此短暂又如此神奇。

　　幻化成青年模样，照水那奇异的金眸也隐成墨色。微微一转，他已出现在那少女身后，轻轻一拍：“小蚊子！”

　　那少女猛地回头，惊讶、欣喜、羞涩……一一闪过，最后泛起雾气的大眼睛透着浓浓的委屈。情商尚处于孩童阶段的照水上神哪懂得这少女情怀，忙问道：“怎么？”

　　“尹三爷……五年不见……我们以为你终是嫌弃我们的身份了。”殊不知在照水打量小雯的同时，小雯也偷偷观察着久别重逢的照水。五年前照水的一时兴起，却改变了小雯的一生。也许每个女孩心中都曾经期望过驾着五彩祥云的英雄成为自己的真命天子，小雯身体里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时空，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梦想，某天早晨小雯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变成了当地大户人家白家的一个小小的家生奴婢时，她绝望地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一生。不是所有的穿越都可以成为世界的主角，她身无一技之长，除了做奴婢还能有什么出路？后来，白家惹怒了神秘的尹三，她幸运地被照水救下……

　　“这个……”在凡间，五年可以让一个瘦小女孩长成俏丽少女，但对于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尤其是毫无时间概念的照水。经不住小雯泪闪闪的凝视，心中也委屈叫道五年明明很短很短啦的照水还是依着凡人的例子捏了个理由：

　　“是我爹爹不准我随便出远门。”父神，对不住。

　　“那以后——？”小雯紧张地寻求照水的回答。

　　照水微笑点头，许了少女的期待。

　　望江楼。

　　若是厘词此时在此，肯定要摆开扇子遮住脸窃笑，装模作样地感叹：咱们小三终于也长大了，知道来这种地方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若是让分白知道小三五年前就来过，而且当时是经常来，不轻易动怒的他也会黑着脸把小三揪回去，下令限制小三再来下界。

　　没错，望江楼在五年前就是那种消遣小说中才子佳人必相逢的地方——青楼。

　　五年前，红极一时的望江楼难免招惹了些人，时常来这玩的照水（破孩儿小三真的只是在玩）怜惜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风尘女子，使了些“混世魔王”应有的手段，弄的那些找茬的人个个家道败落。虽说这做法过了些，但当地司命、司法的神仙谁又惹得起照水上神？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往分白上神那告状。在最后，望江楼倒也保住了，只是楼主吸了教训，遣了大部分的女子，如今望江楼成了半青楼半茶楼的样子,这里留下来的依然卖着笑——也只是卖笑而已。

　　一路上已听小蚊子告诉这五年来望江楼的情况，当照水重回故地，还是忍不住雀跃。毕竟第一次来这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现在自由啦自由啦自由啦～欢快的曲子在他脑中回响。

　　见到了阔别五年的美丽姐姐们，照水嘴巴抹了蜜似的开始叫人：

　　“碧青姐姐～你的头发还是那么漂亮～”

　　“紫纤姐姐～我最爱你的眼睛啦……你说皱纹？哪有！”

　　“琅琅姐，你说我长大啦？但你没变啊～”

　　照水此时是青年模样，若是其他人说出这些奉承话来，定让人觉得轻佻虚伪，但在照水心中不懂虚情假意，直话直说是他的可爱之处，也从未有什么繁文缛节，凡间他人的身份看法根本影响不了他。他那带着点青涩、天真的表情，当然是得到了众美女的欢心和喜爱。

　　有客人看见美女们都去围了照水，眼红得要跳将起来，旁边的人按住他：

　　“你知道他是谁吗？五年前把白家那伙人都摆平的就是他！”

　　“五年前？那他多小！”大家都用凡人的思维去打量此时风光无限的某位大神。

　　“唉，不知哪里跑来的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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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衣少女瞪着在众多美女间得意洋洋的照水，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呆子，生生不知道我的心意么？怎么可以这样——！

　　忽然一阵清香袭来，众人反射似地朝那方向望去——只见一年轻美妇来到厅堂中央，朴素的青衣上绣出几株兰花，衬得肌白肤嫩、清雅无双，行动时似弱柳扶风，叫人生出无限怜意。有人小声叹道：“不愧是望江楼的楼主，素江夫人。”

　　发现素江夫人朝他笑着看来，照水脸上笑意更胜。

　　若要给照水认识的凡人排个名，素江就是那最重要的一个。她出身青楼，却从未自轻自贱，也不自命高洁。从前的她是望江楼的头牌，当时几乎赢得了所有扬州城中风流雅士的爱慕，而其他风尘女子也对她敬爱有加。但人无完人，她倾心于一个伪君子，白家公子白家齐对她打骂随意，对望江楼众人百般刁难，更是逼死了素江的亲姐妹。正当素江感到生无可盼之时，她遇到了下凡的照水。故事的结果就是白家的败落。小雯也被解救，而素江怜她无处可归，便收留小雯做了贴身侍女。

　　当然，狗血的是五年前，而今非昔比。

　　素江夫人的闺房。

　　此时房里只有素江、照水二人,照水便变回少年的模样，扑在素江的怀里。素江发觉照水像猫儿一般蹭啊蹭的时候，忍不住弹弹照水的额头：“五年不见，怎么没一点长进？”

　　“五年？感觉就在昨天啦，素江姐姐你不什么也没变吗？”

　　素江这时想起自己怀中的这位大神都快一万岁了，只能心中暗叹：时光，时光。在他眼里，五年和五百年也没什么区别吧？

　　素江是兰花精和凡人的后代，身上已没有什么法力，只不过是衰老得比普通人慢些。但在五年前，她却一眼看出少年模样的照水非比寻常。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往，照水也喜欢上这位善解人意、温柔可亲的凡间姐姐，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素江，但也只告诉了素江。所以发现望江楼遇到麻烦的时候，照水自然挺身解决，也许，在虽然是“混世魔王”其实还是个小孩的照水内心，把素江作了母亲一样的看待……

　　“素兰姐姐，这五年过得可好？那姓白的没有再来过吧？小蚊子她没说清楚……”照水再蹭蹭。

　　“还叫人家‘小蚊子’?你这小傻瓜，我看小雯早就被你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吧？你……”素江身为女子，怎可能不知小雯对照水的心意。尽管她也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暗恋，小雯俏丽青春，终究也敌不过岁月的无情消磨和身份的巨大差异。而照水还是一副小孩的心思，似乎不会有动情思的那一天。但年长的女子却是忍不住拿这份青涩可爱的心意逗弄不开窍的照水。

　　“啪——”闺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谈话也被打断。

　　照水吓得打个冷战，一瞬间变回青年模样。就在这一愣神中，他只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小影子冲撞过来，接着他就被挤到了地上。

　　奇耻大辱！他照水上神还是第一次受这种耻辱！

　　定了定神，照水捋起袖子就准备报复回去，却见素江温柔地抱起那团白色的小东西，亲亲：“小阿白，告诉娘亲，刚才去哪玩啦?”

　　怎么可以这样，素江姐姐，你还没亲过我呢……小三的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