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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五章

      那夜之后,又过了几日,龙首无意中提到:“吾之好友将要来访,龙宿想不想见一见呢?”

      “咦?师尊的好友?”龙宿正坐在桌前习字,闻言好奇地看着龙首,“师尊的好友会是怎样的人呢?”

      “他么?嗯……”龙首微皱了下眉,似乎为难,又似乎无奈,叹道:“他啊,是打架偷工减料唯落跑最快的剑者,是两袖清风爱装穷酸的小气道人,是四处云游踪迹难寻的出世者,更是对外人比对好友更用心却对自己最散漫的朋友。”

      “咦?”龙宿也跟着拧了眉头,疑惑道:“这般说,师尊为何要与这样没有朋友情的人做朋友呢?”

      “哈……”龙首开怀笑了几声,招手让龙宿到他身边,拉着他的小手,问道:“龙宿,吾问汝,汝以为吾们为何要交朋友?又与何人相交才合乎情理?”

      “自然是要找那最讲情义最能信守承诺的人,若是那人不在乎朋友情,将别的人看得比吾更重要,吾要好友做什么呢?吾情愿从头到尾就一个人。”

      龙首轻轻摇头,道:“吾们与人交往,为的是补全自己欠缺的那一部分。无论怎样贤能的人,也总有弱点与无法实现的愿望,便要在人世中寻那可补充弱点的人,为自己实现愿望的人。他拥有吾们没有的,做着吾们想做却不能做的,与其站在远处观望羡慕以至嫉妒,不如靠近了,从他的快乐中获得自己的快乐,也终究与那可望不可及的愿望离得近了。唯有如此,人的生命才可补的全了。”

      龙宿安静地听着,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这样重要的人,便更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了,吾就不会。”

      “是么?”龙首看着徒儿单纯却坚定的眸子,竟有莫名的叹息在胸口盘旋,世上难得两全法,任何事终究不是一个人说了便算的,转而微笑道:“届时他会携徒儿一同前来,汝可要与他好好相处,不可任性屈待了他。”

      “吾自然不会的。”龙宿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可世事难料,更何况是在相识了无数春秋之后仍令他料想不到那个人?

      龙首的那位好友是出世人,更是厌烦儒门繁文缛节的爽快人,自不会从儒门天下的正门进入,而是在某个月色迷蒙的夜晚潜入儒门天下后花园。花园里花木扶疏,假山绕湖,亭台楼阁顺着蜿蜒的回廊此起彼落,寻常人亦是难得其路而行,那人携着熟睡的小徒穿行在曲折小路上却似走在自家后院一般熟练,穿花渡柳直至极偏僻的一角,在繁花如锦的园林深处竟藏着一片竹林,清风徐来,吹得林里一片清响,余音绕耳。那人极修俊的灰色身影在翠林里穿梭如燕子般轻捷,入得深处,便见那木结构的二层小楼里亮着灯,唇上勾起不易察觉的笑,他直接从二楼的窗子里飞身而入。

      “ 好友,有门不走而越窗,不是好习惯呐。”一袭华丽儒衣的龙首半躺在二楼靠窗的软榻上,衣褶上华美的纹章在灯火下熠熠生彩,更衬得那屋里原本简素的一切竟有几分寒酸了。那人翻窗而入,恰好落在榻上,压住了龙首拂在席上的衣袖,身上灰色的道袍霎时变得抹布一般,龙首看了眼被压住的衣袖,眉微皱,却没言语,那道人冲他一笑,道:“若非这般,又如何配得上你深夜相候的一番情谊?”

      他这话说得已是十分直白逾越,龙首闻言便将眉拧得更深,衣袖一抽,贯了三分功力,硬是将那道人从榻上掀了下去,那道人倒是机灵,显然料到他会如此,脚尖微点地,便腾身而起,转眼又回了龙首身边,盘腿儿坐着,又将龙首的衣袖压在臀下,仍那般笑嘻嘻地瞅着他,道:“你穿这身衣服往这儿一躺,我上哪儿找压不着你的地儿?”他说得倒也是实话,龙首的儒衣素来繁复,一层一层的衣襟下摆和阔大的广袖摊开,几乎将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软塌占了个满满当当,那道人又自不会愿意委屈自己挤在边角里。

      龙首轻哼了声,没再与他为难,瞅着他怀里熟睡的孩子,声音放得轻了些:“这孩子竟已这般大了。”

      他这话虽说得极平淡,那道人却听得出他话里的感叹,他说话直接,不似龙首般迂回,便接口道:“你我也四年未见了。”

      “唔。”龙首轻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手背在那孩子脸颊轻蹭了两下,又细细看了会儿,才轻声道:“吾新收了一名徒儿,极是聪俊伶俐,明日带来与汝见见。”

      第二日,龙首议事完,便领着早在玉徽宫等候的龙宿去了竹林里的小屋。

      龙宿虽在儒门天下住了三年多,却未曾到过这偏僻的所在,只觉得新奇极了,满眼里青翠,周身弥漫着清爽的竹香,连师尊白皙的面容也仿佛被竹叶上的露珠湿润着,蒙着薄薄的一层清雾,愈加俊秀出尘。他此时刚刚学《诗》,记的不多,看着师尊的面容他脑子里反复出现的却是一句‘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彼君子,如切如磋 ’,想过之后又觉冒犯,急忙打消,随即又忆一句‘籊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虽情境不全然相同,却有想通之处,便又想到远游的师兄以至再不想见的亲人,原本喜悦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就在此时,忽地一个白影子从他眼前飘过,匆忙间只见到白毛毛一团,未及细想,那一团物体又忽地飞近了,几乎跟龙宿脸贴脸,龙宿才看清那是个白衣白发的孩子,白绒绒的两只眉毛下一双黑漆漆的瞳子直勾勾地瞅着他,他比龙宿略高些,柔软的嘴唇几乎触到龙宿的鼻尖,痒痒的,热热的,龙宿给他这突然且无礼的行为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伸手甩了他一个巴掌,斥道:“无礼!不要脸!”

      那孩子给他揍得莫名,揉着脸颊瞅他,两团眉毛皱着,看上去十分无辜可怜,道:“你干嘛打我?”

      “汝!敢对吾无礼!”龙宿几乎咬牙切齿道,他并不喜别人随便碰他,而眼前这孩子更是一丁点儿也不讨他喜欢,白衣白发白眉毛,通身的白色鲜明地勾起他并不喜欢的那段记忆,他不喜欢白色,尤其不喜欢鲜明到令人觉得刺目的白色。

      “宿儿!不得无礼。”龙首轻斥了一声,随即蹲下身轻揉那孩子被打得发红的脸蛋儿,“龙宿性子任性些,并无恶意的,剑子勿跟他计较才好。”

      那孩子似乎脾气极好的,冲龙首咧嘴一笑,道:“我没事,师尊说他比我小,我要让着他,把他当自己弟弟一般,我怎会跟小弟计较?”

      “ 剑子能如此宽宏大量便好。”龙首宠爱地摸摸孩子的头发,夸奖道。他这举动看在龙宿眼里却越发不安,急忙牵了他的衣袖,轻轻扯着,两眼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也不说话,像讨不到主人爱抚的小狗一般,龙首拉过他的小手,放在剑子小小的掌里,道:“他便是吾提过的吾好友的徒儿,剑子仙迹,剑子纵顽皮了些,性子本意却都是极纯善的,汝该与他好好相处才是。”

      龙宿本想抽回手,看着龙首的神色却没敢动,低垂了眉眼,不情愿地道:“龙宿知道。”

      “ 嗯。汝两个随吾去见道尊。”龙首牵着龙宿往竹林深处走,而龙宿的另一只手就牵着剑子,他极力想甩开剑子的手,却被剑子抓得死紧,龙宿回头看着他那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笑,恨不能当场发作打掉他那乖巧的面具,他才不信这个剑子真那么好心那么宽宏大量,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珠儿哪点像纯善老实了?

      其实龙宿是有点把剑子‘妖魔化’了,那时的剑子本意确实极单纯的,他清早在竹林里练功,见到龙首领着个衣着华丽的孩子过来就猜到定是师父吃早饭时提起的龙宿,他躲在竹林高处看着那孩子越走越近,小脸儿漾着极欢快的笑容,两只小酒窝煞是好玩,越发觉得秀美可爱,便忍不住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才会飘下来吓他。他自幼在道门长大,又十分受宠,胡闹起来便没分寸,捉弄龙宿只是想跟他表示亲近而已,却没想到龙宿竟动手甩他耳光,他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他欺负人的份,从没有被人欺到头上的道理,面上虽乖巧应对,心里却琢磨着怎么能捉弄回去。他从一见到龙宿就极喜他笑起来的酒窝儿,便是被龙宿莫名甩了一巴掌,还是只想着捉弄他一回,却没想过怎么报复他。

      龙首自然知道身后两个孩子的斗气,他也知道剑子若当真那么老实也不会成为道尊最宠爱的徒弟,然而他也并不想干预孩子的世界,夹在两个孩子中间解决琐碎的争端本就是出力不讨好的事,龙宿跟凤昭便是极好的例子。

      小楼里道尊正悠闲泡茶,远远瞧见龙首牵了两个孩子过来,三人身影掩映在青翠修竹间,竟如极美的画卷,道尊微眯着眼睛瞅着,忍不住嘴角上扬,捋着胡须,忽然有种希望,希望时间就此打住,他坐在这儿,炉上茶水滚着细小的水花,茶香四溢,远处那三人向自己走来,惬意温馨。

      龙首进到小楼,就看到道尊那副想到入神,想到傻笑的模样,不禁笑道:“好友,汝之修行更精进一层,已到了随时随地入定的地步,真是可喜可贺。”

      “哎?”道尊回神,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满心失望,失望之余又生出喜悦来,笑道:“我老人家脸皮早已不输给你,你何妨直说我煮茶煮到一半睡着?且我梦得准呐,梦里才见到,这边你便到了。”

      龙首脱履在席上跪坐,低头整襟,平淡道:“小辈面前,汝还须计较几分才是。龙宿,见过道尊。”虽语气平淡,那不着痕迹的恼意道尊却意会得准确,便转开目光瞧着龙宿,只见那孩子工工整整对他行了一礼,恭敬道:“龙宿见过道尊。”礼毕,才走到龙首身旁正襟危坐,白净的小脸含着微笑,仪态甚是端庄,却仍掩不住孩子气,道尊越看越喜爱,觉得比自己那劣徒剑子乖巧可爱得多,微笑点头:“嗯,好,好,好乖的孩子。”一边说着,手指轻画一个道印,掌上便多了块紫色晶石,手掌递到龙宿面前:“我道家两袖清风,也没什么见面礼,可你儒门是无礼不成,我入乡随俗,这身边常带的顽石颇有来历,算是拿得出手,且做我与你的见面礼吧。 ”

      “ 咦?”龙宿好奇地瞅着那晶石,似极喜爱,转头看了看龙首,见他微微颔首,才伸手拿了,道:“多谢道尊。”道尊顺手在他脸蛋儿捏了下,笑道:“乖。”收到龙首不认同的目光,他便又多捏了一下,似是故意跟龙首过不去,这举动不光龙首便是剑子看着也觉得幼稚得紧,嘴角撇了下,心里颇为这心智不成熟的师尊羞愧。

      龙宿原本以为道尊该是仙风道骨才是,却没想到是个灰发灰袍不修边幅的道人,乱蓬蓬的灰发里插了根竹簪,脸庞倒是十分俊朗的,可所有美感又全数被一把长须破坏了,龙宿悄悄皱了眉,再看道尊旁边白衣飘飘的剑子,竟忽然顺眼多了,连脑门上那三撮白毛也可爱起来。

      他虽不喜道尊拿他当小孩子捏,却终究是长辈,不好发作,便低头看那晶石,那石头约有小儿手掌大小,看似美玉,触手却十分温暖柔润,又似水晶,却又比水晶更清澈,且内里仿佛液体般灵动,光线照入,便能见到一层一层波光翻转流动,十分奇异,龙宿瞧着心里越加喜爱。其实,这‘顽石’根本不是玉石水晶,而是道门的护心石,道法高强的道者以自身功力凝结而成,这小小一块便要耗去道尊一甲子功力,贴身带得久了,便可与主人血脉相连,当主人功体受损时,可帮助护住心脉及武骨,这在道门也是极珍贵的,唯有被师尊极看重的徒儿才会赠予,以在其年幼力量不足时护其生命,不至于夭折。道尊徒儿甚众,也唯剑子一人有这护心石,可儒门的两位少主却各得了一块,若传入道门,必引得众人不满,种种流言蜚语也将不期而至,这也是道尊我行我素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所致。

      “ 吾徒顽劣,好友的礼实在重了。”龙首微笑道,自袖里摸出一把玄色折扇,展开,轻摇,神色若有些苦恼,笑道:“吾若不回以厚礼,实在有损吾儒门华丽之风度,唔……”沉吟了下,将扇子平平地在桌面之上挥过,金光微闪,桌上留下一把小金剑,“此乃吾早年得之,留在身边多年,虽不是什么名器,却也有些与众不同的好处,汝唤剑子,吾赠汝金剑可好?”他这话是对剑子说的,剑子瞅着那小金剑,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觉得金光熠熠,该是纯金所制,想来价值不菲,便笑着拿在手里把玩,道:“多谢龙首了。”

      之后,龙首与道尊饮茶聊天,说的皆是一些旧事或是江湖事,龙宿与剑子也插不上嘴,就在一旁干巴巴地坐着喝茶,渐觉无聊。

      “师尊,吾茶喝得多了,想出去一下。”剑子忽然道,意思虽是如厕,可谁都看得出他更是坐不住了,龙首便让龙宿领剑子四处走走,略尽地主之谊,龙宿虽不想跟这白毛一起,却更不想待在这儿听师尊与道尊絮叨,便答应下来。

      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道尊才轻叹道:“那孩子似乎不快活呐。”

      “宿儿自幼在大人身旁长大,没有接触过同龄人,心思稍成熟了些,又被宠得骄纵了些。吾让汝带剑子来,也是希望宿儿能与同年纪的孩子好好相处,孩子的事终究只有孩子最清楚,最容易解开心结。”

      “嗯。”道尊低头喝茶,似乎不再盘桓这个话题,好一会儿,忽道:“吾听说他的叔父似乎有将他讨回去的意思。”

      龙首冷哼了下,面上一下子染了冷霜,道:“吾儒门龙首,尚不忌惮一个云深谷!”缓了缓口气,又道:“吾当年既然答应了他,便绝无食言的道理,纵与天下为敌,吾亦不悔。”

      “我知道……”道尊伸手轻轻覆在龙首的手上,才只喃喃说了一个字:“我……”龙首手指微颤了下,忽地抽回去,道尊的手落在桌上,手指磕在桌面上,‘笃’的一声,极轻微,却截断了他的话。

      “有些事,吾不想汝插手。”龙首低着头,双手捧着杯子,茶的温度透过杯子传到手指上,让他清晰地觉得今年的夏天是如此的清寒,僵硬地笑了下,道:“汝放心,若吾一人之力不够,吾不会硬撑。”

      道尊看着对面那人素来温柔的面容,黑发如漆,容颜俊秀,一如很多年前初见之时,然岁月的轮转终究在他眸里落下痕迹,沉淀着一层一层的疏离与拒绝,再看不到底,道尊看着他,很久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这人在一点点走远,这么多年来自己站在原地看着他留下的幻象,直到今日才觉得距离已经远到再也拉不回原来的贴近。

      龙宿领着剑子一走出竹林,剑子就跟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得眉眼儿弯弯,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龙宿一把甩开他的手,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袖,道:“吾带汝四处看看便是。”

      “师尊让我们好好相处,你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都说儒门好礼,吾是儒门贵客,你不该礼遇么?”剑子皱了两团眉毛,可怜兮兮地继续拉住龙宿的手。

      “ 正因好礼,吾与汝才该保持距离。”龙宿再次甩开他的手,却因看他那样子着实可怜,而力度放得极轻,剑子仿佛得了默许一般,再次拉了他的手,龙宿看着他毛茸茸的眉毛,很不确定他的眉毛是天生如此可怜,还是表情真的很哀怨,耽搁了一下,竟就被得寸进尺的剑子拉着走了,一边走一边道:“走啦,走啦!”那一脸的神采飞扬让龙宿几乎怀疑刚才那个‘哀怨’的剑子是不是自己眼花。

      两个人沿着曲折的回廊往前面走,龙宿虽无奈被他牵了手,心里终究不喜,也不爱搭理他,就那么板着小脸儿,走得一本正经,剑子却是意气风发兴致高昂,一忽儿问这问那,一忽儿又拉着龙宿跑到这里窜到那里。这时候刚立了秋,正是秋老虎凶狠的时候,天气干热,龙宿又穿得齐整,早出了一身汗,心里更加不乐,直想将这体力充沛到惹人厌的剑子抛下回云台宫避暑,他人虽在此,心却早飞回了云台宫,云台宫三面环水,更有琉璃水榭建在湖水之上,清凉舒适,正是避暑的好地方。他心思飘忽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剑子越来越无聊的问话。

      “……那是什么?”

      “池塘。”

      “那红红的呢?”

      “鲤鱼。”

      “旁边呢?”

      “假山。”

      “再上边呢?”

      “凉亭。”

      “再再往上呢?那儿!蓝蓝的一大片的……”

      “……天空。”

      “那白白的呢?”

      “……”

      “哎?树上有鸟窝,是什么鸟?”

      “……”

      “龙宿?”剑子看着皱着眉头一脸郁闷的龙宿,疑惑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吾以为道尊不会收心智不全的徒弟才是。”龙宿板着脸地斜他一眼,嘴唇微撅,便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好好跟我说话,我就不乱问问题。”剑子也撅了嘴巴,却是委屈的。

      “……好吧。”龙宿瞅了瞅剑子,也觉得自己待他有些过于傲慢无礼,转念又想到是剑子先对他无礼,便觉得理所当然,虽答应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愿,把手从剑子手心里抽出来,小手被捂得汗津津湿乎乎的,皱了眉头,一脸嫌恶道:“那汝也不能再抓吾的手。”

      剑子无所谓地笑笑,似乎默认,可龙宿觉得他兴许连自己的话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果然,下一刻,剑子就伸手拉了龙宿的手腕,一边往假山上走,一边道:“这里真热,我们去凉亭吧。”根本不是征求意见的语气。龙宿越是想摆脱剑子抓得越紧,剑子比他略长两岁,武功底子也比他好,他自然摆不脱,只得恨恨道:“吾说过,不准汝再碰吾!”

      剑子停了下,很疑惑地瞅着龙宿,道:“你不是说不准吾抓你的手么?我没有啊。”一边说一边晃晃抓在手里的龙宿的手腕,很纯良无比地笑了笑,很宽容地谅解了龙宿无理取闹,继续拉着他往凉亭走过去。龙宿气结,想骂人的话哽在喉咙口,却碍于礼仪不可脱口而出,气得小腮帮儿鼓鼓的,心道这剑子讨厌得很,从今往后绝不跟他来往。就这么一路盘算着,跟着剑子上了凉亭。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剑子仍握着龙宿的手,龙宿也算忍到极点了,恼道:“汝放不放手?”语气倒不至于很呛,可那眼神摆明了‘汝不放手,吾就翻脸’。

      剑子也瞅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两团眉毛看起来更哀怨了,一开口更是委屈地小小声:“龙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 哎?”龙宿愣了下,要说从见面到现在龙宿对剑子的好感仅限于他比道尊更有仙风道骨,对之前的捉弄和之后的粘人皆厌烦到了极致,可如今看到剑子一本正经地问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起来像极了小狗儿,水汪汪的可爱可怜,几乎带着祈求,他却说不出‘吾就是看你不惯’这样的话,讷讷了半天,才道:“汝为何这么说?”

      “ 我问你问题你不答,跟你亲近你也生气,从认识到现在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板着脸也不笑,自然是讨厌我的。”剑子一边说一边垂下睫毛,眉毛睫毛连成一片,白绒绒的两团,扁着嘴巴叹气,更是十二分的可怜。龙宿怔怔地瞅着,小手竟无意识地抚上剑子的眉毛,轻轻揉了两下,果然如看起来一般柔软,忍不住再揉两下,直到对上剑子两颗滴溜溜的眼珠儿,才恍悟自己做了什么,急忙收回手,脸上红了红,道:“吾……吾有些好奇,汝的眉毛是不是真的。”

      剑子看他颊上红红的,煞是好看,心里就跟开了花儿似的,笑道:“你想怎么摸都行,我很大方的。”

      他这话说得无意,龙宿却听得有心,觉得自己十分小气,这剑子不过跟自己亲近了些,自己便百般拒绝,从认识到现在就没给过他半个好脸,剑子非但没有生气,且仍对他亲切,他若仍对他为难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这么一想,再看剑子也不觉得那一身白有多刺目了,那双总是滴溜乱转的眸子似乎也十分单纯,两团眉毛尤其可爱,便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剑子一看他颊上两个圆圆的酒窝煞是可爱,就想伸手去戳,又怕他生气,将刚培养出来的一点好感再度抹杀,只好忍耐着,也傻呵呵地笑了。他觉得这么握着龙宿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笑靥,比什么都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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