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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提拉米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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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亲情、友情、爱情,如果只能选一样拥有,你选择哪个?’
——亲情不能陪我一辈子,爱情似乎也不长久……‘友情。我选友情。’
不管哪年的盛夏都格外闷热,那个初一的下午,依依却记得清晰。
不仅如此,依依还记得:
初一的体育课,新来的老师要重新给女生们排队,按照身高的顺序,她被那个相邻的女生狠狠的推开。——‘我们不要你!’
她记得那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初二的小组讨论,后桌和同桌的姑娘相互使眼色,调侃或者说嘲讽的目光让她握着语文书,浑身僵硬。——‘哎,你看她……’
她记得那种无法言语的难堪。
初三的课间操队列,数学老师指着依依斥道‘你!站后边去!’
依依知道,自己个子很矮,站在那里很突兀。但是,她又没那么矮,坠在最后面……依然突兀。而中间合适她的位置,并不欢迎她。
她记得那种如芒在背的窒息。
高一,依依胆怯的跟在同学的后面,对于融入团体,有着叩头跪拜的感动。
但是好景总是不长。她喜欢的朋友喜欢别的朋友,她,不是最重要的。
依依撕裂那唯一的‘友谊’,持续性的形单影只。
然后,是噩梦。
被开玩笑和另一个男孩传绯闻,被扯着丢到其他的班里,被追赶犹如过街老鼠……
……那所谓喜欢她的男孩子,在这一切发生时从未出现。甚至于,恶劣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在事件平息之时,重起事端。
他会在晚自习写情诗,拙劣的把她的名字藏在句首。——传遍整个班级,最后被人调侃着递到依依的手中。
他会在课间大声的喊出依依的外号,笑闹着,引起所有人的围观和哄笑。——但他从未安静的和她有过交流,侧身而过的眼神,不见温柔。
他会在雨夜撑着伞,苦苦的等待一个护送的机会。——但是他就坐在依依的左前方,一个回眸的位置,却不知她因为生病一天未在。
他唯一给出的礼物,是一根三块钱的波板糖……这是那个孤寂的圣诞节,依依唯一收到的礼物。
爱或者不爱,话题沉重到无法深究。
依依记得,那个时候,她唯一的期待,就是中午男孩可以陪她一同午餐。
她会想,如果、如果他愿意陪我吃午餐,愿意正式的告白一下,那么,结婚也是可以的。哪怕他很多事情做的让她很难堪。
爱情还太远,她只想不再孤单。
人生的前18年,依依总是形单影只。最渴望依靠,最容易不安,也,最是孤单。
——所有的这一切,依依都记得清晰。然后在深夜泪垂之时,虔诚的向神明许愿陪伴。
大概是神明终于垂青他的信徒,依依遇到了她觉得可以托付信任与真心的好友——尔尔。
大学的军训可能是最容易滋生友情的环境。在那里,依依遇到了她很喜欢的姑娘。可爱,娇小,爽朗,义气,最重要的,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买了一块提拉米苏,珍而重之的送给尔尔。只不过源于尔尔随口提了一句。她想让对方,感受到她的重视。
——如果表达得足够直白,就不会再孤单一人了吧。
然后,是很甜蜜的时光。她终于不再孤单,甚至于,经过曾经的那些孤寂,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她在寝室中也找到了一起吃饭的伙伴。
尔尔是一个非常爽朗的姑娘,热情,而且善交。
依依明白,但当她看见尔尔那样热情的招呼另一个女孩伞伞时,还是觉得失落。她本以为,晨起一起跑步,是可以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浪漫。
但是没关系,伞伞也是非常好的姑娘。可爱、漂亮、善良、温柔,最重要的,她也愿意和她相处。
依依很感谢神明。她很感谢,她只渴求一个好朋友,但神明赐予了她两个。
伞伞很忙,她能力强又很会为人处世,很快的便成了社团的骨干,每天忙碌和学习。自然而然的,依依和尔尔一起的时间更多。她们一起自习,一起逛街,一起约定很多东西。
依依逐渐的远离伞伞,逐渐的更喜欢尔尔。但是三个人相处的时候,尔尔总是很听从伞伞。尔尔,更喜欢伞伞。
依依觉得苦恼。她想干脆的疏远,但是又舍不得。她想到曾经孤单的痛苦,也历数自己过去的失败从中吸取教训。依依最终决定,只要自己喜欢尔尔就够了。自己也喜欢伞伞啊,伞伞那么温柔那么可爱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尔尔更喜欢伞伞,是理所当然的吧。
友情这回事,付出就要无怨无悔才对吧?
依依做的或许是对的,也许错了,但无人知晓。
尔尔虽然很喜欢伞伞,但感情上似乎更倾向依依。她会在求职的时候和依依煲好几个小时的电话粥,会在迷茫的时候和依依倾诉抱怨,会在失恋的时候和依依发泄痛苦,也会在无聊的时候和依依畅想未来。
只除了,安慰依依的迷惘和失意。
但除了这点,尔尔一切都还好。她会在遥远的外省为依依点一份温暖的午餐,也会在依依租房遇到骗子房东时义愤填膺的想要知晓房东的电话号码去骂战。
依依觉得尔尔离她忽远忽近。她会怀念大学时代率真的尔尔。沉思良久,依依去到尔尔工作的城市。
她拿着足够的钱,想等尔尔工作的空闲再一起去游玩。尔尔工作后遇到了很多人,但那些人都不是她。她想要和尔尔重新创造一些回忆。
尔尔依然热情美好,相见的时候多年的生疏瞬间烟消云散。她们相拥,仿佛离别只是昨夜。但是她们不能一起出门创造回忆。尔尔很喜欢懒床。她们一起睡到中午,吃午餐,然后继续无言的沉默。或者一起玩手机,或者看电影。然后晚餐,然后……休息。
她多想再和尔尔一起,像是曾经一样快乐。她们曾经相约很多,她都还记得。
她记得她们约定要一起看电影,要一起旅游,一起喝酒狂欢,一起在毕业的那个夜晚拿着烤串和啤酒,坐在路边吹风。
尔尔毕业的那年,依依和伞伞从实习地飞奔回去,凌晨两点的火车,忍受着夜雨的潮湿寒冷,就为了早晨八点可以见到尔尔。但是尔尔没来,下午时分,她们才匆匆相见,拍了很丑的照片。
她还送了尔尔一串手链。虽然在这之前,她和伞伞已经送了尔尔礼物。她想,和伞伞送的,代表我们三个的友谊;我自己送的,代表我和尔尔的友谊。
但是依依和伞伞毕业的那年,尔尔没有出席。只是在最后,在微信群里询问了她和伞伞的合照,用来发朋友圈。对于发朋友圈,依依心里是厌恶的,她不美丽也不可爱,并不愿意自己的照片暴露在别人的眼中。
可是,想要发朋友圈的人,是尔尔啊。
当伞伞私下问起的时候,依依并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我这个人寡淡又无趣,很多事情都并不喜欢,甚至厌烦。但如果是尔尔,发朋友圈也可以的……是尔尔的话,就可以。
——就像当初,被忽视我是痛恨的,被调侃我是愤怒的,但如果是尔尔,那就没关系。
后来,依依从尔尔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家。
那些尔尔上班的时间,依依自己探索了那个陌生的城市。
她坐遍了地铁,从每一站下车,然后去看不同的风景。
她自己去了动物园、博物馆、纪念馆。
她把一袋10kg的面粉从一里外的超市拖到尔尔的房子,和面,做面条,然后等着尔尔回家。
她整理那间尔尔居住的屋子,带着尔尔的狗一起,出门遛弯。夜色中,和伞伞打电话打消对于黑夜的恐惧,然后看着小狗吠叫着奔向尔尔。
以找工作为名,摆脱压力为借口,依依去到尔尔的城市,想要修复一段友谊。
后来,依依回到自己的家。只想见一见伞伞。
依依去到伞伞的城市。乘着清晨的火车,见到依然温柔善良美好的伞伞。她有些迟,匆匆的赶到相约的餐饮店,想了一肚子的话表达歉意,然后在相遇的瞬间统统忘记。她看到伞伞的笑,也听到伞伞轻松的宽慰。笑意蕴在唇边,她仿佛大学时那样,笑得充满了凌云朝气。
她们一起去到公园,连中途的冷风和雨水,都变成惊喜。
依依和伞伞也拍了照片,有点丑,但是还可以。
依依很喜欢伞伞,也喜欢尔尔。
伞伞对她来说,是相处不累的朋友;但尔尔,对她来说,是介绍她认识伞伞的朋友,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时光消磨掉很多东西,包括人的梦想、棱角,也包括感情。
隔着很多的记忆,依依总能看到,那个形单影只,听课都含胸缩背的女孩。所以她也总是感谢,可以遇到尔尔。
尔尔失恋后,生活的全部就只是工作,梦想的全部,也只有金钱。她的胜负欲和成功欲空前的膨胀。
这些,依依明白。她明白,尔尔只是太寂寞,太受伤,也太渴望情感得到寄托。
依依非常清楚,甚至比尔尔还要清楚的知道,她并不是尔尔心目中非常重要的友人。尽管,热情爽朗的尔尔,对外总是宣称‘依依是我的闺蜜’。
尔尔更喜欢伞伞。
尔尔也从不缺朋友。
但是没关系。她只需要一点点空隙就能成活,她只需要眼角些微的余光,只需要偶尔偶尔的看护,就可以迎风生长。
她愿意并且心甘情愿的,维护她和尔尔、和伞伞的友谊。她愿意收起自己所有的尖刺和敏感,自己拔掉所有的逆鳞,成为乖顺的宠物那样的存在,生活在拥有朋友的世界。
可以有想念时可以传达想念的对象,依依就已经足够满足。
但是,世上总要有‘但是’。
或许是过于卑微令人厌恶,也或许是过于讨好令人遗失掉原本的重视。
在微信群里,依依旁观到尔尔对她的评价。‘无法沟通’、‘不服管理’、‘难以共事’,这是尔尔对于依依,最终的认知。
依依终于明白,为什么尔尔可以为并不如何深交的朋友介绍工作,但并不愿意向她敞开怀抱。她毕业的那时,迷茫又无助,其实倾诉的初衷,也只是索取零星的安慰,然后尔尔对她说‘我们公司不招人了’。她终于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那样深的成见。
依依终于明白,为什么尔尔可以和别人深夜共饮,却不愿意和她一起喝上一杯。依依总是想要创造她们的回忆,所以学着影视剧里的青春,蠢蠢欲动的想要和尔尔一起喝一杯。尔尔拒绝了,说‘我昨天喝太多了,今天一口也不想喝’。于是,就真的,一口,也没碰。让依依连借着时间美化记忆的机会都没有。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背后,是那样真切的厌烦。
那一天,依依纠结了许久,慎而重之的给伞伞发了消息。小心翼翼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她渴望着可以借由伞伞,最终得到尔尔的解释。其实也不要什么解释,甚至都不需要一个道歉,依依只是卑微的想要有个台阶,让她可以有理由继续欺骗自己。
然后,她只等来了伞伞哽咽的电话,也只等来了伞伞代替尔尔的安慰。
依依想要借此算了。
但是,她前所未有的不甘心。
她不想把火发给伞伞,也不想把怒撒给尔尔。她在不眠的深夜,谨慎的措辞,想了又想,斟酌着每一个字词的使用,检查着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含义,给尔尔发了消息,表达自己的伤心。
她想让尔尔直面这个事情。
她想要得到一个她该得的解释或者道歉。
但是没有。
——世上总有‘但是’。
依依删除了尔尔的第一天,轻松。
第二天,难过。
第三天,愧疚。
依依不知道怎么办。她打电话给伞伞。她本能的想要求得认同。
可伞伞又能说些什么,伞伞又能做些什么?
这,本来就不是伞伞的问题啊。
伞伞只能安慰,只能劝慰依依不要想太多,做快乐的自己。
那天,是盛夏雨后的傍晚,空气清新,缭绕着潮湿的愁。
依依看见一个女孩骑车摔倒,扶着车子一直哭,然后被母亲责骂,然后被丢下一个人。
她突然就想到自己那些被冷眼旁观的岁月,突然,就想到自己那些无人搀扶陪伴的寂寞。
她待人苛刻吗?
她是无法沟通的类型吗?
她是自私自利不好相处的类型吗?
依依问,问伞伞,也问自己,
为什么,只有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有陪伴,只有我不行?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有朋友,只有我不行?
是我做的不够吗?
是我做的不好吗?
是我太冷淡了吗?
是我太愚笨了吗?
可是,纵使是真的冷淡刻薄不好相处,也不该被‘朋友’如此对待。
依依明白,自己不是尔尔需要的人。她们的生活已经没了交集。
……但伞伞同样啊。她们的生活也缺少交集,她们,也不甚联系。但是伞伞,依然是尔尔需要的人,依然,是尔尔喜欢的朋友。
尔尔,并不是不细腻敏感,她对上司、同事、其他的朋友,细腻又敏感,温柔又贴心。
只是因为依依是依依,是尔尔认为不重要的依依,所以依依不值得拥有一丝一毫的柔情妥帖。
依依已经无路可走,她最终选择离开,也只能选择离开。
后来依依终于明白,其实最初的最初,她就不该那样卑微。
她只是寂寞。
尔尔,也只是寂寞。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她们最初的最初,就不是她内心定义的‘朋友’。
她只是太过寂寞,也寂寞太久,所以遇到了一个人,就拼命的死死抓住,渴求能够索取到期待的养分。
本来索取不到,也没什么。大家就只是渐行渐远罢了。
可遇到了错的人,自身的所有弱势又暴露无遗,就相当于割肉饲鹰。
依依不是佛祖,也度不化别人。
‘提拉米苏’,‘带我走’,尔尔不想带依依,依依,也带不走尔尔。
——‘呐,亲情、友情、爱情,如果只能选一样拥有,你选择哪个?’
——我选亲情。这世上知己少有,爱情难得,惟愿双亲,长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