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尤西

1、王晓鱼篇1

　　老旧的小区，闪着微弱的灯光。
　　房子里，时不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呜呜呜，妈～妈!”伴着女孩的声音，一只满是老茧的手从她的背后滑落，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拼命地摇着眼前的女人，只是——女人的眼皮犹如落幕的布一点一点地垂下，任凭她怎么摇怎么喊，女人还是去了。女孩怔怔地看着……
　　而眼前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幕悲剧发生，却无动于衷。他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使他看不清任何事物。生活中的困难、工作上的压力，堆积在他的身上，使他喘不过气来。醉意促使他的大脑混沌——此时，愤怒包围着他；他撑起那消瘦的、握着绿色啤酒瓶的手，一挥，瓶子向女孩砸去。玻璃的碎片弹出，划伤了女孩的手臂，她却来不及顾虑这些。
　　“你他妈是不是又在我的酒里兑水!啊？”他一巴掌挥了过来，真真切切地打在了女孩的脸上，那种疼痛，她似乎已经麻木了……
　　“爸，我还要上课……”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呸!和你妈一个样!赔钱货!”他的一口唾沫吐在了她的头上，可她却像是没有脾气的娃娃，任由他摆弄。
　　“晦气!”随后，男人摔门而去。
　　只留下了女孩，还有一具还存有温度的身体……女孩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人的脸，只见女人的脸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有新有旧，还有些至今还流着污黑的血，而那些伤疤犹如蜈蚣般攀岩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顺着泪痕看，它划过伤疤直至嘴角；明明很疼，她的脸上却擒着笑容。
　　是了，对于她来说，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女孩这样想着。

　　黑布笼罩大地，死寂的天空没有半点星光。
　　女孩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冰冷的气息钻进她的身体。眼泪是断了线的珠子，全都掉了下来，再也捡不起来。她的眼睛里除了湿漉漉的泪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夜很长，但痛苦更漫长。
　　没有星光的夜晚，谈何寂寞!

　　这时，门“碰”地一声!它开了……男人依旧满身酒气，却带有一丝清醒。在出去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万一那婆娘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坐牢？不行!趁人还有口气在，赶紧送医院!男人这样想着。
　　“你还在这儿干嘛？赶紧送医院啊！”男人暴怒地呵斥道。
　　女孩愣了，对!送医院!妈妈还有一口气在!
　　随后，男人扛起了女人直奔医院 。
　　因为不舍得花钱，他们没有搭的士，而是挤在公交车里。
　　到了医院，女人的气息已经微弱得不行。
　　“医生!帮我看看我妈妈怎么样了!”女孩焦急地望着医生，就犹如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般，她想紧紧地抓住。
　　“快!送去手术室!”其中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医生用听诊器听完女人的心跳后说道。
　　女孩就这样跟着医生来到了手术室门前。
　　一个薄薄的玻璃却分隔了她母女两人。她贴着那玻璃门，似乎这样便能感觉到母亲微弱的呼吸，感觉到母亲还活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妈，你一定要活下来!女孩在心里暗暗地想。
　　时间滴答滴答地就这样过去了，灰姑娘的南瓜车消失了，睡美人的城堡外长出了荆刺，白雪公主吃下了毒苹果，阿拉丁神灯的愿望许完了；剩下的只是那腐烂的南瓜，长刺的玫瑰，装满鲜花的棺材，和那金光闪闪的空瓶……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穿着手术服，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的那一瞬间，看见的是满脸的胡茬，和额头上冒着的汗，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尽力了……”他很愧疚……
　　声音一出，女孩便瘫软在了地上，像湿了水的海绵，又沉又软，根本提不起力气来。通红的眼睛满是血丝，她的眼泪似乎干涸了，就这样干巴巴地看着手术室门口，看着被众人抬出来的……尸体。
　　暑假的最后一个夜晚……她的母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两人阴阳相别，她，再也见不到了……
　　曾经的她，还有她的母亲，母亲便是她的光、她的希望。现在的她，没有了光的温暖，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希望……她，还剩些什么呢？又剩下什么呢？她不知道……
　　亲情么？不，她的光已然离她而去；爱情么？不，这个世界，除了她的母亲与表哥没人真心对她；友情？对!她还有她的姐妹们，现在……她们是她唯一的感情寄托，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再次对不起，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原本就患有乳腺癌，再加上长期的暴打与心灵的创伤，就算救活了，也只能成为植物人……永远躺在病床上……”依旧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医生在说话。
　　“谢谢……”女孩憋了半天，只吐出了一句话。
　　随后，医生让她安排好女人的后事，再找一个成年人签字……
　　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拿起来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一个男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是我……”
　　“晓鱼？怎么了？终于想起表哥了？”男人调侃道。
　　“表哥～妈妈她……走了。”她开始哽咽，她努力憋住痛意，不让表哥担心。
　　“走了？走了好啊！这样就再也不用受你爸的毒打了!”他似乎还不明白。
　　“她……死了……”女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但却没有了眼泪……
　　“……”电话的那头久久没有回声，似乎是在平复心情，又似乎是在等电话这头的人发泄完情绪。
　　“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医院……你过来吧！”女孩迟疑了。
　　“好。”说完便利落的挂了电话。
　　这是她的表哥，舅舅家的独生子亓良——
　　不久，一位扎着小辫子的男生出现在了王晓鱼的视线里。
　　“怎么了？”亓良火急火燎地问道。
　　“没有……只是妈妈火化需要成年人签名。”她解释。
　　“好，签完我送你去上学。”
　　“好……”如果亓良不提，她都快要忘了，她还是个高中生，今天……她还要上课。
　　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直至高空，照亮了大地的每个角落，却照不进她的心里，她已如一潭死灰，唯一的寄托便是她的朋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坚持，是否还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