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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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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秋天来得总是很仓促,落叶在不知不觉便铺了一路,枯萎衰败的气息渐渐蔓延每一个角落。
我推开窗户,含着潮意的晚风迎面而来,远处的华厦在沉沉暮色中已模糊了棱角,仿佛不过是夜光中影影绰绰的海市蜃楼。
一股深沉的情绪涌上心头,却无法梳理它的脉络。
还记得小时候么,louie,我们总是这样的季节,踩着单车在中央公园里互相追逐,车轮碾过落叶时可以听到辗转松脆的声响,心里总是很高兴,还会有种奇异的安宁。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甚至连感知都已被遗忘,你是不是也这样想,Louie,只是我从没问过你。
我有很多事没有问过你,我们甚至已很久不曾真正的交谈,每一次的对话都是在愤怒和冲突中嘎然而止,连遗憾的尾音都不曾留下。
但是你可否知道,……有时候,好像现在这样的秋天傍晚,叶子哗哗做响,暮色渐渐四合的傍晚,我总有股要去中央公园飞驰的冲动。
和你一起。
这些话在我喉咙间流转不停,吞吐难言。
医生曾说过,倾诉与触摸对陷入深层昏迷的患者而言不啻于最好的药物。然而当我慢慢转过身,看到于无数管子和仪器下沉睡的louie,神态安稳得象入梦的小孩,忽然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唇边,只能走上前,让自己的手掌覆上他的腕,去感受那微弱的勃动。
“嗨,louie,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我仰在凳子上,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我感觉我们组是凶灵附身,呵,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读过的那个故事吗?有个农民遇到个会占卜的吉普赛女人,预言他会碰到一连串的倒霉事,结果就真的发生了。也许我也该找个巫婆替我做个占卜。”
夜风从敞开的玻璃窗中穿入,白纱帘冉冉荡起,床头那一束紫荆簌簌轻抖,光影如烟,在地板上留下缥缈不定的影子。
眼睛干涩得厉害,我狠命揉了揉,飞快的接了下去,“第一个倒霉的是stella,你见过她是吧?就是我那个希腊血统的上司,很漂亮的女人,她遇到了些,恩,比较麻烦的个人问题,当然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是说我希望她没事了。”
会么?
这种伤痛会象沙滩上的脚印,瞬间就无影无踪了么?
总有些事,怎样也抛不掉。
Louie,你知道吗,在高中时我曾偷偷喜欢过一个姑娘,邻校的一个姑娘,对,就是那个有名的史蒂文森。
毛头小子的爱情你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有时候毛头小子的感情才是最真实最热烈的,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眼睛,一碧万顷的蓝,没有杂质没有忧愁,清清亮亮照着人,晃悠晃悠让我心慌。
……记得那么清楚……
后来跟着丛林小子鬼混,在征服与狂妄的虚幻中,我依旧还记得这双眼睛。要是我能忘掉就好了,真的,能忘掉就好了,可总是忘不掉,忘不掉。
那眼睛,生生就照出我的无地自容来。
隔了这么多年以后这种痛楚依旧侵袭着我,象根隐蔽的刺,以为忘记了,其实不过一点点的挫着肉,钝了,也是疼。
想到哪里去了?
我嘿嘿笑出了声,下意识的想伸手掏烟,却想起原来早戒了。
戒了的东西很多,包括能让人飘飘欲的大麻,其实是还没等上瘾,就被louie发现了,接着就是狠狠一顿痛揍。他在我心里素来是个很有威信的兄长,可那次打得实在太疼了,终于没忍住嘟囔了一句,“那你也吸,为什么我不能!”
拳头明显的滞了一瞬,然后就更猛烈的击打过来。
许久许久之后,我作为NYPD曾调查过一桩凶杀案,被害者是几个沉湎毒品的少年,还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天真的痕迹还未退去,而他们的家人就在近处,脸上全是绝望的悲哀。
那一瞬忽然有什么重重的敲在心上,我想起louie的拳头,依旧身临其境的疼痛,还有飘浮在毒品的虚海上,连木筏都抓不住的空落……
嗨,哥哥,其实那个时候我真想给你打电话。
只是,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有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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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传来手机的振动,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L发来条短信,“周末susan的生日聚会你也会来是不是Hawkes说他可以替你的班”我握住手机,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Lindsay的典型风格,完全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短信,
……louie,我好像没跟你谈起过她,是吗?
她是个会让我联想到她蒙大拿山峦和草原的女孩,是的,广阔而明亮的风景,总让人愉快又轻松,有时我会跟她开小小的玩笑,直到看到她的黑眼睛被一小撮火光点燃,自己的影子映在当中闪闪发亮,才会笑嘻嘻的走开,心情不可思议的好上一整天。
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如今已成为习惯,我习惯看到她毫无遮掩的笑容,习惯在那双瞳孔中寻找自己的倒影。
有点危险,是么?有点危险啊。
关于……感情,向你要建议是不是太好笑了,louie?你自己也是一团糟。你的前妻从没来看过你,我也没去找她,我猜你不想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
其实就是我自己也还不明白,louie,就是你究竟为什么会躺到这里。
脸颊是湿漉漉的凉,我用手蹭了蹭,随即意识到窗外传来的隐约雨声。
酝酿多天的雨终于下了起来。
纽约的雨总弥漫着浓重的泥土气息,和着风一起,茫茫无际,连人的骨子里都是潮气。
我起身合拢窗户,拉好窗帘。
“我得继续跟你说说我们的倒霉事。我们被一个爆炸狂给盯上了,flack还受了重伤,差点就……”我回到louie身边,替他掖好被角,“不过他还是挺了过来。”
医生说如果一个人很久不动会得褥疮,肌肉也会萎缩,还好,这是间好医院,护理完备,我还没有发现louie出现这样的状况。
“说起来,我能和flack成为朋友真是件挺奇怪的事。他家里可世世代代都是警察,和我们正相反,你每次见到他脸色总是很不好,但他真是个好小伙子,现在还和你住同一家医院,要是你醒过来,也许你们……”我的声音挫了一下,仿佛被雨声吞没。
成为朋友,怎么可能。
人是无法选择出身的,象flack和louie,冰火两极。
那danny你呢?
午夜梦醒的一瞬,总是忘记自己是谁。我是混迹□□的小喽罗,还是警徽锃亮的CSI?游走在黑与白的交界,于这血脉相连的城市中穿行,每时每刻都仿佛寄身刀刃,这让我有些窒息,即使连自己,也把握不定。
Mac,你当初为什么要挑我,?
这个问题我曾问过头儿好几次,可这个昔日的军人只是用军人那种刻板严肃的态度做着回应,“你是个好探员,不要怀疑自己。”
我只能更努力,louie,我别无选择,只能更努力。
Mac,呵,你知道么,我们私下里喜欢叫他小麦,我猜他本人对此没什么好感。他是个很好的领导者,正直严谨,聪明坚强――可能对军人来说太聪明了些。
在他面前我总觉得底气不足,一种被窥破底细的不安。我猜他其实明白那些困扰我的问题。
他只是等我自己去解决。
是的,那又怎样?我还是我,黑白混淆的我,和昨日纠缠不清的我。
身为你弟弟的我,louie,身为你弟弟的我。
“我真希望躺在这里的是我,louie。”
那是谁的声音,刻着不能挽回的沉痛与热爱,它回绕在这空荡荡的病房里,跌跌撞撞,清清楚楚。
是我。
终于说了出来,在埋藏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溃破了堤防,原来这个躯壳下的自己,依旧是当年和哥哥一起踩着单车疾驰在中央公园的男孩。
我一直想告诉你,louie,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关怀与爱,那对你来说,是本能而粗糙的温柔。
腰间再次传来振动,我拽出手机,发现是mac的电话号码。
“嗨,我是danny.”
“我是mac,danny,马上到皇后区来,我们有新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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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你听到了,Danny.Messer, louie .Messer,他们是对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