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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已经官至元帅行军司马的李辅国像往常一样缓步走进勤政殿。
      多年的大权在握,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那个马厩里的卑微少年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提醒着那些他不愿忆起的过往曾经。

      多久了?他得意于自己的拥立之功。
      多少了?他随意草菅的无辜生命。
      太久了,太多了,也就麻木了。
      即便是在今日,他明知自己犯下的是诛族之罪,明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依然心存侥幸。
      这个皇帝,是借了自己的一双老手,才得以坐上高位!
      但,他忘却了,当初势力单薄的皇帝却是仰仗了他,但他自己仰仗又是什么?那些终究也不是他的东西,哪里来的还得到哪里去。
      如今,是到了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他走进大殿,走近李豫。
      走近这个与平时看起来别无二致的皇帝。
      皇帝太仁慈了!
      这个想法在李辅国心里根深蒂固了。
      他太大意、太自信了,完全没有感受到周遭的腾腾杀气。
      以至于被帘幕后闪出的侍卫按倒在地时,嘴角还留着惯常的、虚伪的笑。

      反应过来的李辅国看到左右挟持自己的皆是昔日下属,大惊失色,随即开始了他娴熟的表演,“陛下,老奴对先皇、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知犯了什么错!想当初……”
      “够了!”李豫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想当初”。正是顾念这“想当初”,自己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他,养了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险些酿成大祸。
      “朕念你当初辅佐之功,不与你计较,你却变本加厉,如今将手伸到了朕的身边人,企图谋害朕的爱妃,谋害皇家子嗣,你罪不可赦,拉出去斩了!”

      “陛下,你冤枉老奴了!陛下!”尖利嗓音在大殿内回响。
      “那朕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李豫看着撒泼耍赖的李辅国冷笑,“出来吧!”
      大殿旁侧闪出一个人,李辅国一怔,颤巍巍的手指抖了半天,终于挤出三个字:鱼朝恩!
      “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不想还是棋漏一招!”早在珍珠怀孕,他们屡遭暗算之际,李豫便对李辅国的狼子野心有所觉察,瓦解其内部势力的行动也早在悄悄进行着。
      鱼朝恩,这个平时沉默低调又深得李辅国信任的人便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当皇权的橄榄枝伸向一个寂寂无闻的太监时,识时务者,都会知道该何去何从。
      通过他,顺藤摸瓜,李豫得知了李辅国的种种勾当:胁迫李太医,暗中投放香料,怂恿惠妃上位,利用风生衣嫁祸珍珠……
      也是他,前日快马报信通知李豫,李辅国收买流寇截杀珍珠,同时药迷禁军。

      扳倒李辅国,而又不至禁军大乱,是李豫一直绞尽脑汁思索的难题,这次,他倒是自掘坟墓,为李豫找了一个绝佳借口。
      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一个是依仗皇威的宦官,就是傻子也分的清哪边是坦途、哪面是邪路,况且是非真相已经了然。

      李辅国面如死灰,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他的禁军怎么说反就反了?
      “皇家禁军,永远都只能是朕的皇家禁军!”李豫仿佛看清了他的心思,居高临下,一字一顿,眼里冰冷的、威严的寒光让李辅国浑身一战!
      天子之威!
      可惜他领悟的太迟了!

      不,他还要努力,还要挣扎,“陛下,老奴,老奴也是受人指使啊,陛下!”

      李豫目光凌冽如刀。
      李辅国又是一战,“是惠妃娘娘,是她指使老奴的!”

      惠妃被带进大殿时形象全无,她一路踉跄、一路哭喊,“为何如此待我……”

      两封密信,一封是她亲写,一封来自其父,均是要求李辅国寻找时机,助其上位。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李豫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癫狂的女人,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她的反映太过于强烈。

      “臣妾是有心讨陛下欢心,想方设法接近陛下,但我并未包藏祸心,更未曾加害任何人,”惠妃瞪着血红的双眼,“我也是陛下明媒正娶的,我讨好我的夫君,有错吗……”

      “朕当初就跟你说过,朕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是你自己执意要进宫!”李豫打断了她的话,此生,他只做一个人的夫君。

      “好,好,算你狠!”惠妃咬牙,心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那你也不能随便往我头上安罪名,我爹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够了,拉下去,关起来!”李豫大怒,心里那一丝疑虑、几分愧疚,被她的这句威胁扫的一干二净。
      他忍受她的刁蛮任性已经很久了!

      “把他也一并关起来,此事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看着李辅国被拖出去,李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是堵在心里许久的一口闷气。

      内有宦官阳奉阴违,外有藩镇虎视眈眈。
      他的天下,犹如一块肥肉,诱惑着饿极的猛虎豺狼前赴后继。
      这两人犯了他的大忌,动了他的底线。

      阴冷潮湿的宫牢中,惠妃已经哭喊的没有一丝力气。她不甘、她愤怒,她只不过是喜欢他,而他恰巧是天子、是皇帝,他恰巧不爱她……
      当年她情窦初开,日日沉迷于戏文里的美好爱情,他正好就出现了。
      她清楚地记得,她忙不迭地从散落的杯盏中抬起头,迎上的是怎样的一副绝美容颜。
      他温尔的笑容、清澈的目光就在那一刻随那晚璀璨的烛光印在她的脑海里了。
      她趴在高高的阁楼窗里,目送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把她的心一并带走了。
      自那日起,她便有了心事,小女儿不能与人言说的心事。
      她日日缠着父亲,请他求圣上兑现当初承诺。
      她只知道自己当初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却不知道,在李豫看来,这无疑于邀功逼迫。

      他派人传话给她,说他已心有所属。她并未在意,沉浸在美好爱情想象中的女子怎会在意呢?况且她是骄横惯了的魏博节度使的掌上明珠!
      皇室也要敬老子三分!
      或许是父亲这句挂在嘴边的话给了她足够的自信和勇气,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如今,她清醒了,却也更愤怒了,他不只是不爱她,他根本就未曾在乎她一丝一毫。
      新婚之夜,她苦苦等待,他没有来。
      过了几日,他来了,却是客套的问询了父亲近况便离开了。
      他对她礼貌而疏远,客气却陌生。
      她暴躁,她抓狂,她要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他的注意。而这一切,便更成了他眼中的娇蛮任性。
      她在他眼中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瘫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
      一阵脚步悉嗦,随即牢门被打开,一个人影在她面前站定。
      缓缓抬头,是丽妃。

      “你来做什么,看笑话的吗?”
      “姐姐何出此言,这后宫里,我素来与姐姐最是亲近,今日怎么反倒生分了,况且,”丽妃顿了顿,压低了本就低沉的声音,“如今你遭此劫难,想必我也不能幸免!”
      “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于我?”惠妃惊异。
      “那姐姐可当真谋害过贵妃,谋害过皇家子嗣?”丽妃看她的眼光一瞬不瞬,像是要看穿她的心。
      “当然没有,但是我和父亲确实有书信给李辅国,让他助我讨皇上欢心,甚至,甚至想得到后位……”情急之下,惠妃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抖露出来,“但不成想他这么胆大包天,难道是这个狗奴才故意要陷害我!”
      “既然如此,姐姐别急,只要李辅国能讲出实情、领下这罪名,事情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毕竟争风吃醋这种小事,是不能把魏博节度使的女儿怎样的……”丽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怎样才能让那狗奴才说实话呢?”惠妃思索了一会,从腰间取出一块小巧的令牌,又从手上取下一个玉镯“这是我田府令牌和我随身之物,你帮忙送给哥哥田缙将军,让他速速想办法救我脱困!”

      “姐姐放心,妹妹一定把话带到!”
      丽妃离去,宫牢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惠妃重新跌坐在地,绝望和希望在心里交至升腾、煎熬。

      宫牢的另一端,李辅国也受着同样的煎熬。
      比起田惠妃,他安静许多,他知他会有今日,却也是心存侥幸。
      寄希望于皇帝开恩,寄希望于有人相助,可是,那个人,会来助他吗?

      一阵脚步悉嗦,随后牢门打开了。
      她来了!
      李辅国一阵欣喜,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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