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何在》灯花倦怠

1、重回05

　　秦和瑜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鸦沉沉一片暗，窗边透出天色黯淡。远处似隐隐约约有犬吠，一片虫声寂寂地响着。
　　她…被绑架了？
　　秦和瑜盯着那扇老旧的木窗楞了神，窗沿下的墙壁被人刻了身高线，痕迹很新。隔壁传来女人尖尖的啜泣声，“…他和那个狐狸精天天混在一起，家也不回…”“你小声些罢，孩子还在睡觉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劝道，“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在外面鬼混？他迟早是要回这个家的。”
　　“妈他从三年前就和那个贱.人在一起了！我真是恨啊，恨不得扒了他俩的皮…”

　　她愣愣地听了半天，从床上爬起来找电灯开关，灯是老式的拉绳灯，拽了一下绳子才亮起来。
　　秦和瑜把视线移向拉着绳子的手。
　　这是一双圆圆滚滚的小胖手，甲沟里有些脏脏的黑泥，指节被肉勒得很饱满，看上去不会超过7岁左右。
　　她惊恐地缩回手，四周环顾了一下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农家小房间。
　　墙上挂着一叠泛黄发旧的日历，被人撕到了最新一页，上面用方正楷体印着日期。
　　这是2005年7月的一个傍晚。

　　重…重生了？还是被人恶搞了？那她要是重生了，她和叶昧怎么办？她还想着这几年和叶昧见家长结婚的啊…
　　见到房间里的灯亮了后，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邓岚清清嗓子，略带沙哑地笑着问：“小瑜儿醒了？”秦和瑜有些慌乱，她听到自己糯糯的童音回答：“嗯，醒了。”她爬下床，深呼吸了一大口后推开门，就这么见到了十几年前的母亲和外婆。
　　秦和瑜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了。在她的印象里邓岚是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妇女，每天操心着自己老公和继子，偶尔会打电话催她去结婚相亲，常常把“没有男人你可怎么办”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现在她很年轻，瘦得快脱相了，姣美的一张脸看上去憔悴得厉害。
　　邓岚见女儿呆呆地站在地上，小脸一片迷茫，她的心都快碎了，转头向母亲痛哭道：“我的小瑜儿真是命苦，怎么会摊上这种爸爸？秦先柏现在连她读几年级了都不知道，整天都在和那个贱.人一起…”邓妈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村小老太太，除了和女儿一起痛骂那个男人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站起身打断女儿的哭诉：“先吃饭吧，吃完你们还要回城里去呢。你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忍着吧…”
　　“为什么不离婚？”小女孩突然发声问道。
　　邓妈和邓岚都愣了一下，邓妈不满地用斥责回答了这个问题：“你知道什么！离了婚你妈上哪儿去找钱养你？再说了，你爸总是会回来的！”
　　秦和瑜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有些无力地想：像她这样一开局就是hard模式的人，能不能先记个彩票号码再来重生？

　　七月的夏天日头毒得很，秦和瑜背了瓶白开水躲到了省城最大的书店里蹭凉气，她理了理裙边后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这阵子的书店刚装上空调，来往的人头密密麻麻，得早点来才能抢到一个坐下来的位置。在膝上摊开一本《小学生作文精选》，详装着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秦和瑜脑里开始飞速转动。
　　邓岚这会刚在汽车售票员的工作上干了没几天，一个月工资800，母女俩日子紧得很。而她刚上小学五年级，在一家公益小学读书，成绩并不好。是了，她的成绩一直属于中不溜偏下的那类，高中勉强读了个喜欢的绘画做了艺体生才考上了个三本，但因为秦先柏不愿出那笔高昂学费，最后她去了一所专科。秦和瑜想到这里便扣紧了手中的笔，上辈子她混到27岁也还是个月薪5000的平面设计师，一个人紧巴巴地缩在S城和别人合租，因为一笔半年都没结清的尾款跑去工地和甲方理论，被人指着鼻子大骂“穷到骨子里了”。
　　她是穷怕了。在她日夜不休地在996加班时，她几年下来的积蓄连在S城周边都买不起10平方。好几次晚上12点才结束加班，那个时候的地铁早停了，咬咬牙坐个出租车又回到狭闭的合租房里。公司的前台是个很妩媚的小美女，每天准时6点下班后常去酒吧CLUB打卡，秦和瑜到最后也没去过一次酒吧，她听别人说就算平摊下来去一次也要1000+，在她咋舌这个令人匪夷的价格时小美女已经升到了人事助理，新来的小美女们照样颇得领导同事欣赏，而秦和瑜还在岗位上面对着屏幕修改永远改不完的甲方平面图。

　　有个声音在耳畔悠悠地叹了口气：“开启啊…”
　　嗯？她抬头看了一下周围，儿童区一派祥和，小孩们都乖乖地任着大人监督自己看图书。
　　“中暑幻听了？”秦和瑜轻轻地念了一句，又埋头开始苦思自己的赚钱大计。
　　这个暑假刚过去了一半没到，她已经在考虑，怎样快速地赚钱？她做梦也不想再为了一点钱去低声下气的和后母打交道，也不想和秦先柏有任何关系。
　　刚开始这几天她就花了将近一周出来调整自己的心态，而郑岚还只以为是女儿因为夏日高温引发的倦怠，早上出门前特地给了她5块钱，好让她和朋友去书店玩。但这会儿她也只是一个有点内向的小胖妞，在学校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想到这里秦和瑜便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就没有几个朋友，唯一的朋友这会儿估计还在城东的市一小里读书呢，双方连面都没有见过…“哎，小妹妹，这里不能坐着看书，你怎么还把笔记本带过来了？”书店管理员见她坐在这里，不悦地过来赶人了。“要是划到书上了可是要赔钱的啊！”
　　“不好意思啊叔叔，我这就放回去。”秦和瑜迎上一个甜甜的笑脸，唇边的梨涡绽得俏皮，站起来就把手中的书放回书架。管理员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吆喝着其他儿童区的小孩子还书。
　　…这几年房价还没像窜火箭似的往上涨，该怎样才能拿到一笔钱投资到学区房呢…她漫不经心地想着，随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捧了起来。手臂突地被人碰了几下，她抬头迎上一张绷得有些紧的小脸。一个圆圆脸带着眼镜的马尾女孩正盯着她：“秦和瑜？这里是□□区，老师布置的暑假阅读是少儿文学，你走错了吧？”
　　谁啊？秦和瑜在脑海里翻腾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小学时的班长，是个有些严肃的小姑娘，好像叫张什么来着….她羞涩的笑了一下把书放回去，举了举手中的草稿本说：“欸，我这不是想着在书里抄点句子写进作文里嘛，张..班长你今天也来看书啊？”小姑娘点了一下头，脸色缓和起来，“嗯。我和我妈妈来买点书。”“这样啊…那我先走了。”她微微侧过身准备走人，现在她连班主任叫什么都忘了，再和这个小姑娘聊下去可真就露馅记不住人名了。张班长见状也转身向楼上走去，又回头叮嘱了一声：“暑假作业别忘了写啊！到时候老师都要看的！”
　　“知道啦！”秦和瑜笑着回答，她还蛮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死了。
　　左右也无事，她在小摊上买了两瓶冰得透透的矿泉水，在公交车站等着15路公交车，见到熟悉的车牌号就钻了上去，她在嘈杂人群中挤到了前面，喊了一声“妈”。邓岚正忙着收钱盯人，低头见到自家女儿笑嘻嘻地举着两瓶水，她也笑了起来：“这孩子！人多的时候你挤上来干什么，热不热啊？”秦和瑜也不怕她说，“不热，我还没到给票钱的身高呢，就过来蹭着车接你回家啦。”她转头又向司机喊了一声“方叔叔好”，司机也笑着回应了，这群人在她初中之前都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对这个眼睛一弯笑起来甜甜的小女孩挺疼的。
　　她帮着喊了几嗓子“后面的叔叔阿姨把钱递过来一下”，车上的人纷纷笑起来，几位拎着菜的阿姨还摸了摸她的脸，夸了几句小姑娘长得不错。秦和瑜内心很雀跃，这可是她后面咬牙抹SK2和lamer都赶不上的好皮肤，又白又嫩卖相不错，顶着烈日也晒不黑。
　　邓岚看了一下有些得意的小女儿，笑着说：“好了，再环一趟线妈妈就交接班了，晚上想吃什么？”秦和瑜想也没想地回答道；“番茄鸡蛋汤。”“行，再等一下我们就去菜市场吧。”邓岚数了数手上的零钱，等会好交到下一班的人手里。

　　从菜市场回来时天色已经渐昏了，邓岚又是担心又是骄傲地看了一眼秦和瑜，她执意要帮妈妈提菜，一双小胖手被菜篮子勒得圆滚泛红。秦和瑜冲她眨眨眼，以示自己力尚有余。她在小学时代是个圆圆滚滚的小胖妞，既不操心父母的事也不担心学习，整天吃完就趴着看书电视，初中时就带上了黑边眼镜，现在可是要开始逐渐减减重了。
　　楼道里传来吱呀一声响，邓岚取下钥匙抱怨道：“这门也太老了，上了几次油都还是这么吵。”“不碍事不碍事，横竖咱们也住不了多久。”秦和瑜乐呵呵地脱鞋进门，小小的一居室，也才40平方左右，但被邓岚收拾得温馨可人，屋子里有淡淡的洗衣粉馨香。邓岚被逗乐了，“你知道什么啊，妈妈哪来的钱再去租房子？去洗洗手玩吧。”秦和瑜也不反驳，高兴地应了一声就放下东西进屋子继续写作业了。暑假作业实在是半点难度没有，她也不好突然神力大发一口气全写完，只好慢慢地边看电视边磨洋工了。
　　“小瑜儿，你明天去一趟爸爸那里行不？”厨房里传来邓岚的声音，她在咚咚的切菜声中闷闷地说，“你快开学了，学费还没拿来呢。”
　　秦和瑜慢慢地放下笔了。她心里无端地燃起了一团怒火，熊熊火势烧得心脏怦怦跳，想将作业本一口气撕碎发泄这恨意，面上却逐渐地笑起来，手指在桌子底下捏得骨节泛白。
　　“好啊妈，”她听到自己轻快地回答，语气不经意地染上一丝寒意：“我也很近没有见到过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