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杂菜》蒜了仙人

16、第 16 章

　　果儿抬头，没想到万山会说出这话来。她还以为她就像是古代的丫鬟，从此被卖进来再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长久以来，万山在她心里就是万家的一家之主，对待孩子总是严肃的，因而显得冷硬并难以接近；尤其是她之前当众质疑龚道士，让他们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果儿就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没什么话语权了。这次万山的好意，果儿实在觉得受宠若惊。
　　她本来也没想着去找谢俊，不过听万山这么一说，点头答应了。毕竟是原身的父亲，不去看看实在是于情于理不合，况且自己在这个家里难道不算个外人么，有自己在，他们也别扭吧。

　　天寒地冻，月明星疏，也许是因为古代本来就冷，也或许是没有大都市的热岛效应，四处都是低矮的平房，更或许是因为没有羽绒服。果儿裹紧身上的棉衣，往谢俊家的方向跑过去。

　　谢俊家大门没关，她进了院子向窗户里望，万盛一家人正热闹的坐在一起，谢俊抱着她的小妹妹，一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显得十分开心。
　　果儿觉得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但来都来了，没有不告而别的道理，于是提起一口气，推门进去。屋里人看见是她，都显得有些惊讶，喜姑笑着拉她进屋来，抓给她干果瓜子吃。果儿接过来，笑着向屋里长辈们问候一边。

　　谢俊问：“是万山大哥让你来的？”
　　果儿点点头：“说是除夕夜让咱们一起过。”
　　谢俊垂下眼想了想：“你过来待会儿，过会儿也得回去，你进了人家的门，这时候回来不好。”
　　喜姑插嘴说：“万山大哥这么说了，就是可怜孩子么，她还小呢，你又是他爹，不和咱们一起和谁守岁去，果儿怎么说也是咱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好的。”
　　谢俊不赞同的看着她。
　　果儿笑说：“爹娘，我本来也是打算看看就回去的。你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就好了，我在哪里不是过呀，两边都是我的家里人。”

　　手里一捧瓜子吃完，果儿拍拍手，站起来：“待了不久了，我也该回去啦。”
　　谢俊说：“让你娘给你包点吃的带回去，他家是他家，咱家是咱家的。”
　　过了一会儿，喜姑提着一小包吃食进来递给她。
　　谢俊起身把她送出门去，摸摸她的头：“好果儿，你是懂事的好孩子。”
　　“摸头长不高，爹你可别摸我的头了！” 果儿笑着把他的手拍下来，扑棱扑棱头发。

　　一个人走在路上，冷风打在脸上也不觉得那么冷。她还不想那么快回去，让他们看到，指不定在心里觉得自己是不受人欢迎呢。可她又能去哪里呢。她真想现代的爸爸妈妈，真想回家……要是被爸妈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替她担心吧……
　　她拍拍脸颊，给自己鼓气。
　　反正王月也不在，她不如就去水帘洞里将就一晚，谁也不会知道除夕夜她是一个人过的。

　　她慢悠悠走在熟悉的小路上，从来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
　　抬头，应该一片漆黑的山洞里好像有亮光似的。

　　咚的一声，她抬起头，就看见王月竟然正坐在水池旁边，往里面扔着石头。水面冰封，那些小石块砸在上面又弹出去，发出咚咚的声音。
　　果儿原地站住，有些犹豫。
　　奇怪，王月难道没回家去？
　　没想到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还在这？”
　　王月转头看看她，继续盯着池子上的小石头。
　　“你不回家守岁吗？”
　　“我爹娘早都驾鹤西去了，如今孤身一人。” 王月笑着说。
　　原来他更可怜，她起码还有个不是亲爹的亲爹呢。
　　她之前还有些想看他笑话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倒是觉得有些惺惺相惜起来，她想了想，把刚才喜姑给她的那包吃的拿出来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王月也不和她客气，没等她开口，自己先拿起来一块就吃。
　　“唔……”王月嚼了两口，惊喜的说：“是山楂酥饼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果儿眨眨眼：“你喜欢吃山楂馅儿么？”
　　王月没回答，细细咀嚼着，好像吃的是什么玉盘珍馐。
　　“其实，我很久没吃过山楂酥饼了，都已经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他拍拍手指上的碎渣，伸手又去拿起一块。
　　他吃东西时十分认真，两腮一股一股的，像只松鼠，让人在一旁看着竟也有了几分食欲。

　　果儿怪道：“你写书不是赚了很多钱么，怎么也没钱买块糕点吃？”
　　王月支吾两声，把手里那块酥饼吃干净了，正色回答她说：“我不买，是别人买来给我。”
　　“……”
　　“你不在家里老实待着，跑这里来干嘛？是不是闯了祸你爹要收拾你？”王月揶揄的笑了：“这还带着口粮啊，离家出走？”
　　果儿被他气得笑出声。刚看他顺眼了些，这一开口那念头又打消了。
　　“我是怕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看看。”果儿嘴硬说：“没想到你还真在这。不过也难怪，你这么不会说话，谁愿意理你。”

　　有的人就不适合说话，应该把他的嘴巴粘起来才好。
　　对了，那包糖瓜……
　　她掏出来递给王月。

　　“你说的没错。”王月接过来，难得认真地说：“所以他们才离开了。”
　　果儿有些不适应王月这样，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话太唐突了，戳到了对方的痛楚，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呀，你别难过……”
　　“谁说我难过了？”王月正借着月光看着手上的糖瓜，闻言转头看她，脸上哪有点落寞的样子？“我巴不得身边人越少越好，清净啊。”
　　“……那我是不是该识点趣儿，这就走了？”
　　“你干嘛去？”王月莫名其妙。
　　“你不是喜欢一个人清净着么。”果儿干巴巴的说。
　　“嗨，”王月豁然大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除夕夜好歹得有点除夕的意思吧，还是人多点才行。”

　　“这是什么？”王月拿着闻了闻，又试探的舔了舔，惊奇道：“糖？”
　　“这你都没吃过么？很多地方卖的。”
　　王月摇摇头，一口放到嘴里。
　　果儿扭头看着他，只见他眉头一点一点拢起。
　　他的牙一定是被粘在一起了吧，果儿正哈哈大笑，突然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让你戏弄我。”王月嘲讽的看着她，又恼怒的说“你让我吃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果儿尴尬的摸摸鼻子。
　　“这叫糖瓜！”果儿说：“这可不是鬼东西，这是好东西。你吃了这个，以后就少说点话，朋友也能慢慢变多了。这样以后的除夕即使我不在，也不会是你一个人过了，多孤单呀。”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人。” 王月嗤笑一声。
　　果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是他之前说……不对，他好像确实没说过这话。

　　王月又问：“你这体质真弱，不是冻着了吧，用不用进去，里面暖和些。”
　　“没事，外面也挺好的。”
　　果儿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抱起手放在胸前。
　　进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

　　王月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件白毛皮的披风来，递给她。
　　果儿接过来，没好意思穿，就抱在腿上：“你从哪里拿来的呀，我刚才怎么没看见还有件衣服？”
　　“就放在旁边，你没看见罢了。”王月说。
　　果儿“哦”了一声。
　　两个人就并排坐着，一个人低头扔石子，一个人抬头看月亮。

　　“你起来。“王月突然站起身看着她，又抬下巴指那件披风：”披上呀，抱着干嘛。“
　　“怎么了？”果儿说着站起来，“可是你这毛很贵吧，给你弄脏了我没钱赔。”
　　“给你你就穿着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的我还得自己留着穿呢。”

　　既然王月这么说，果儿也就不和他客气，把披风披在身上。那毛皮确实又厚实又柔软，穿上不久就让人感觉到浑身暖和起来。
　　果儿舒服极了，喜滋滋的冲王月道谢。
　　王月笑一笑，从旁边草丛里找出来一根树枝，让果儿背对着月亮站好。他猫下腰去，用树枝绕着她的影子细细勾勒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呢？”果儿低下头问他。
　　她一动，影子也跟着动起来，打乱了王月手底下的动作，他冷着嗓子说：“你别动。”
　　果儿又乖乖站好。

　　“好啦！”一圈勾好，王月把树枝往边上一扔，抚掌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是一个人么，我这就告诉你。”
　　“你以往就是对着你的影子自言自语？”果儿同情的看着他。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王月有意故弄玄虚，没有回答她，嘴里念着一串咒语一样的东西。

　　只见原本仅仅贴合在地面的那团黑影就像剪纸一样，从头到脚一点点和地面剥离开，忽忽悠悠的荡到半空中，留脚下的一条线和地面连接在一起。
　　她擦擦眼睛，疑心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再抬头，但那个东西还在那飘着。
　　她抬头看王月，王月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这……这是什么东西”
　　果儿咕咚吞下去口唾沫，带着丝颤音，哆嗦着手指向前面那个站起来的黑影儿。

　　“这就是你。”

　　黑影在风里脆弱的摇晃着，月光照耀下，果儿看清它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风再大一些就会把它吹散。虽然是一个不透明的黑色实体，背光的地方却没有阴影落在地上。

　　那个黑色的小人和她身量相同，站在对面，脑袋歪了歪，好像也在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