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飞行员都长一个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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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好了，舞会开始。”
话音刚落，悠扬的曲声便从唱片机中飘荡而出，绕满整个舞池。
郭轸难得有闲情逸致，举了个高脚杯靠在一旁悠闲的看着一室来往热闹，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回来已经很久了，魂儿仍旧游荡迟迟未归。
东北那场仗打的他五脏六腑都是疮洞，常常会不自知的出神，脑子里会冒出很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比如想到临走前信誓旦旦对朱青的承诺时下一秒会出现在东北的时候被他们炸掉的村子，想到513的时候又总会衔接着他们当时躲避宪兵在旅馆里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交杯酒，想到朱青来信怀孕时耳旁却是队长叫他的声嘶力竭的吼叫。
……
“学长！学长？”
郭轸再一次出神，认了一会儿才看出来是梁永斌，比他小两届的学弟，如今是在八大队当副队。
“梁副队，你可别这样叫我，要是让我们大队长听到了肯定要说我的。”他淡淡一笑，晃晃杯中红酒说：“最近如何？我听说八大队要换新飞机了，恭喜啊。”
对面人无奈抿嘴，感叹：“学长还是学长，酸人也是酸的如此让人难堪，那新飞机哪儿能轮到我们八大队？一向不都是九大队和十一大队里挑。”
郭轸神色不变：“不开点玩笑怎么活跃气氛？”
两个人相视对笑，杯沿轻碰，声音清脆愉悦，交谈甚欢。
……
沙发上，朱青被副队娘摁到中间训话。
“家教，古代叫太师傅，干哪门子招待啊！”周玮训一边佯装训斥朱青一边眼神躲着卲志坚。
秦芊仪瞧她一眼，暗笑小周掩耳盗铃，随后不动声色的揽过小朱青，指着一处给她介绍：“呐，你要找的人在那儿，一分队中尉，以前一分队是个拳头……”
朱青给小墨婷补习的次数多了，秦芊仪就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对劲，虽然小心谨慎但每每看家里墙上的合照时总会有些微妙变化，村子里的那些小太太进村子前都是由秦芊仪一手看过来的，有没有心思，有什么样的心思都清楚的跟块明镜儿似的。
朱青很轻易的就寻到他，身子倚靠在酒水桌角，衬衣扣子半解，姿态慵慵懒懒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
“……那他当学生的时候不就打一架？”周玮训记起了什么。
邵志坚忙接过话茬，津津有味道：“嗯，那是大队长还在做教官的时候，日.本人.派了飞机来炸航.校，学校防空疏散，郭轸也不理，开了大队长飞机就起飞迎战，学校无线电呼叫了半天都没回应，我们还以为他被打掉了，结果他打了一架回来。”
“那时候你在干嘛？”
“呃……”邵志坚想了一下，丝毫不察小周话里的不耐，乐呵呵回答：“那时候大队长是教官组长，我是小教官在地面排课表。”
然而下一秒就听周玮训呛他，“讲那么兴奋，好像你打的一样哦？”
邵志坚面上尴尬，立马跟做了错事一样消了音。
朱青唇角微抿，暗自莞尔，心里的鼓却慢慢敲响——
“郭轸。”周玮训直接叫人。
她心底微颤，目光不移，看着他所处位置的方向。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郭轸下意识的便回头，隔着一个舞池，眼前不断有衣影交叠，人影晃动，他先是皱眉，在透过空白间隙中完全看到朱青后整个人都僵硬停在原地。
“过来啊你！”周玮训催促。
他慢慢穿过舞池，一步步走来，过程中已经调节好情绪，“师娘。”
秦芊仪笑着微微点头：“嗯。”
郭轸：“好久不见，副队娘。”
周玮训蹙眉不悦：“你装什么死啊？大半夜从窗户门口过去，墨婷被你吓得！”
闻言，郭轸语滞，才回想起他那天回村子的时候有路过副队娘家，插科打诨着：“我这不是在陆军医院待得太久了，回来了就想去村子看看嘛。”
周玮训不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没再说话，秦芊仪摇摇头，刚要介绍朱青却被插话——
“这位有点眼生，叫什么名字啊？”郭轸歪头疑声打量着。
“她叫朱青，这学期转学过来，现在在给墨婷当家教。”
师娘解释着，朱青和他对视的时候莫名的很紧张，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暗暗深呼吸后轻轻说：“我们见过。”
郭轸胸口一紧，指尖泛白，停了一刻，笑问：“在哪里？”
“浙江。”
听到回答，他浑身一松，啧了声：“不记得了，一年的时间里我到处乱跑，见到的人太多了。”
“闲的你，没事干！”副队娘骂了句，又伸出手好整以暇道：“算了，哦，对了。看在你死了又活，我新婚，给你沾点喜气。”
郭轸余光瞧了眼邵志坚，见他脸色有些僵，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去吧。”邵志坚状似无谓，但他这副心平气和的样子恼的副队娘从他那边走过去的时候脚尖狠狠碾了碾他的脚趾头，这种前后矛盾的举动让他摸不着头脑，只顾得上被踩的面目微狰。
没一会儿，朱青默默的重新抱起托盘，语调平静道：“原来飞行员长的真的都很像，我可能是只认得飞行夹克了，没记得长什么样子。
师娘，我回去继续端咖啡了。”
秦芊仪看人的目光向来悠长，朱青害怕被看出来心里的真实想法便用起身走到别处来躲避，她走到了没人的角落里，双目放空。
见了一面，好像对那些疼痛感依旧没有消除的作用，仅仅是缓解。
还要继续留下来吗？她问。
“这位同学，喝杯茶嘛。”
朱青抬头，发现有两三个飞行员往她这边凑，不过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那个纯情的女大学生。
轻声叹气后，她目光流转在这几个飞行员身上，唇边勾着那道招牌笑容，坦然自若的接过杯子放到鼻尖嗅了一下，摇摇头长吁一声委婉好心劝道：“长官，你这茶不香啊，搭讪女学生得有点诚意。”
小飞行员们哪儿见过这样的架势，瞬间无话可说，面面相觑。
朱青见他们几个愣头青被这么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顿时忍俊不禁，嗤笑自己方才的反应，也笑小飞行员们得青涩幼稚，毛儿都没长齐呢就学着来勾搭女学生，可惜撞上她这么个老油条。
“——他的茶不香，那不如来看看我的酒醇不醇？”男人不知何时站在距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她的一言一行不知道被他听去了，看见了多少。
某一刻中，朱青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龃龉往事一件不落都展现在他面前。
手脚开始泛冷意，双脚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郭轸刚走近，那几个小飞行员作鸟兽四散而去，他脸上还带着不自知的愠怒。
“不看了？”郭轸冷声问。
“郭队长的酒水如何，与我有何干？”她不冷不热答。
郭轸拧眉，不得不再次上下打量朱青一番，眉眼均是冷意，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显而易见，和方才与那几个飞行员温柔似水的交谈天差地别。
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一回变数产生这么多，撕掉了纸条，朱青也还是来找他了，而且朱青的性格和之前相比变得难以捉摸。
本想静观其变，放任她自行去留，冷处理，可看到刚才的情形他忍不住的出来说话。
转念而过，郭轸盯着她目光湛湛，沉声规劝道：“女学生还是要好好待在学校里念书，那些坏家伙要离的远些。不然回头被带坏了，就迟了。”
短短的两句话，朱青听得双眼微红，鼻尖涩意涨潮般倾倒，就这么仰头看着他，眼泪一颗颗的掉，不吭一声。
掉出来的泪珠子带着陈旧的记忆，彻底冲破掉她用了后半辈子力气筑封的堤坝，无论沉重轻快，所有细枝末节一并填充，历历在目。
作者有话说第5章 “飞行员都长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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