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不能吃桃

8、第八章

　　可能是愤怒使人格外精神，逢秋第二天就能下床了。一下床就推门来到隔壁龙庭的屋内，打算找龙庭好好理论。龙庭知道逢秋的性子，并不意外。
　　“大哥，你可要跟俺说清楚，为什么突然就要俺回去，这不是嫌俺累赘是什么！”逢秋“啪”双手撑着龙庭面前的桌子，身子向前倾着，眼神有些忧怨。
　　龙庭伸手按住逢秋肩头让他坐下，推过去一杯水，“我没有嫌弃你，你也看到了那晚的情形实在太危险了，往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发生。”龙庭语气轻缓，像安慰生气的小兽一般安慰着逢秋。
　　“那不还是嫌弃俺帮不上你忙吗！”逢秋有些头晕，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那一闷棍的后遗症，抬手扶额用力揉着太阳穴。
　　“我是担心你，我自己倒是无碍，我怕万一情况危急，来不及顾你，你有个什么闪失，我很害怕....”
　　“大哥担心逢秋，逢秋又何尝不担心大哥。这世上哪有爱是单向的？”
　　“你的心思大哥知道。我自有保命本事，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那也不行！”
　　“逢秋不要任性，这是最妥当的安排！”
　　“这不是任性！大哥可知道担心的滋味？”逢秋有些落寞，肩膀也没有生气时耸的厉害。
　　“我怎么会不知道担心的滋味，不然我怎会让你回去，让....”
　　“你根本就不知道！”
　　逢秋声调陡然提升，不打算让龙庭继续说下去。龙庭惊讶的看着逢秋，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哥说的和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大哥你知道孤独的等待有多么可怕吗？你总觉得把俺送回家里俺就会安全，可你知道吗，那样的话你离开家的第一步，俺就会开始担心，大哥是摔着了？还是碰着了？路上吃的是不是合口味，是凉的还是热的？在哪里歇脚，休息的如何？一天十二时辰，四十八刻，每一刻都在心惊肉跳，每一刻都在胡思乱想，那种感觉就像把心放在锅里煎来煎去，甚至都能听到油发出的‘滋滋’声。若是赶上刮风下雨，这种感觉便更甚，大哥你能想象俺身体躲在廊下，心却在淋雨的感觉吗？这种感觉，逢秋一刻也不想要，俺想跟着大哥，知道大哥的处境，就算吃再多的苦，俺心里也无比痛快，怎么样都比煎心的滋味好受！大哥你能知道这种感受吗？你在提出送俺回家的那一刻，俺就已经开始被这种心情折磨，若是这样，就算俺回了家，俺也一定会忍不住跑出来寻大哥的！”
　　“逢秋，你.....”龙庭心里滋味不好形容，非要用文字具体描述的话，有些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破土而出的感觉。龙庭仿佛看到了一些关于人本质的东西。
　　“俺觉得自从景栏没了之后大哥不知道咋回事更像是俺长辈了，虽然对俺依旧很好，但总感觉有点不自在。俺脑子笨，读不进书，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听明白俺的意思。”逢秋在一次打断龙庭，“俺那时候饿的快死了，是大哥救了俺给俺吃的，把俺从鬼门关截了回来，俺感激你。但是俺想着这只是稍微延长了俺死的时间罢了。没想到你又把俺带回府上，还让俺喊你哥，虽然不知道你为啥这样但是俺当时感动的快要死了。从那时候俺就想你去哪，俺就跟着你，端茶倒水，有啥路要走，有危险俺就走你前面给你趟着。如今你要让俺回去，那俺还有什么意义。俺知道俺没什么天分，读书读不好练功也有些偷懒，但是大哥你别让俺回家，俺每天跟你学功夫，俺发誓再也不偷懒了，行不哥，你别让俺回去了....”逢秋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嗓子里就像塞了一口咽不下去的馒头，眼睛也痒痒的，直直的看着龙庭，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不间断的低了下来。
　　“谁让你为我做那些趟雷的事情！”
　　龙庭皱着眉头看着逢秋哭的难看的脸，手在逢秋肩头轻轻捏捏着，又把逢秋拉进怀里，轻抚着逢秋的后背。
　　“不要哭了，还记得我们说的吗？男子汉！”
　　逢秋从龙庭怀里出来，嘴角因极力憋回眼泪高高撅起，声音哽咽。
　　“流血流汗不流泪！”
　　“好样的。”
　　“那大哥，我能不走了吗？”
　　逢秋水汪汪的眼里充满了期待。龙庭还看到了期待之后的倔强，他点点头，认输了。心服口服，心甘情愿。
　　“真哒！”逢秋似乎还确认般，一直看着龙庭。点头算不得什么，逢秋一定得听到那三个字才能安下心来。
　　“不走了！”
　　“太好了！”逢秋脸色瞬间由阴转晴，裂开嘴大笑起来，湿润的眼睛发着闪亮亮的光。
　　龙庭看着逢秋转变的如此之快，尽管事实不是如此，龙庭还是觉得中了逢秋的苦肉计一般，无奈的笑起来，但身体内好似充满了力量。
　　“那咱还坐船吗？”如今心情转好，逢秋想起自己起床还没填饱肚子，便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随身的东西都随着火烧了，我用最后的钱租了两匹马，骑马去。现在只有快点到通明寺，不能在耽搁了。”
　　“那咱就走吧，也没啥收拾的，东西都没了，我也好的差不多了。”逢秋两口并三口吃完手里的点心，拍拍手就要出门牵马。
　　“我今晚给你叫了郎中，瞧过了再说。”龙庭赶忙把逢秋叫住，不禁摇头笑道，他是多怕自己反悔，想赶紧上路。
　　逢秋一看留下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满意足了，至于啥时候走，该干啥，大哥自有安排，自己听着就行，也就不在多说。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郎中到来了。

　　夜深了，得知自己身体已无大碍的逢秋吃过饭早早休息了，为明天赶路养足精神。
　　龙庭有些失眠，站在屋内窗边，窗外疏星点点，酒店内堂似乎还剩几个喝醉了酒的客人在大声嚷着。思绪有些纷乱，龙庭眼前浮现店内小二不得不强忍疲惫赔笑招待的苦脸，也有满脸醉相坐的歪七扭八但依旧红头油面喋喋不休的客人。耳畔又突然响起了逢秋哽咽的声音，眼前也跟着出现了逢秋的脸，一会笑一会哭。又想起了和父亲的对话，“去见识见识江湖吧。”江湖在哪，还是我已经踏入了江湖。龙庭想将精神集中起来，于是看向院外的树，可发现树木早已融于夜色，变得黑漆漆的，像个黑压压的洞，要把他吸进去。低头又看着院内马厩里吃草的马，突然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那些乱哄哄的东西都赶出去，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也不知道让逢秋留下到底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