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鹿尖尖

4、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石落认为，既然在梦里已和青女告过别了，那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叫上曜准备动身离开。

　　“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曜根本不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石落是否会带上他一起？！

　　“去找忘川之崖。”

　　“忘川之崖？”

　　“你还小，尚不懂，在你长大前，都听哥哥的好不好？”

　　“好～”曜连连点头，嗯，他都听哥哥的，因为石落的那句“在你长大前都听哥哥的好不好？”，曜突然的又不想长大了，想要一辈子跟着哥哥，听哥哥的话。

　　曜是哥哥的曜，是要听哥哥一辈子话的曜...

　　曜边走着边张望四周，觉得好是神奇，于是伸手拍了拍石落的胳膊，“哥哥，他们为什么每一家都挂着白灯笼和白布呢？”

　　一个热心的路人快石落一步，替曜答疑解惑道：“因为啊，城内有丧事。”

　　石落也有些好奇，于是顺着他的话开口问道：“是何等人物去世，需如此大张旗鼓？”

　　热心的路人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腾王阁中三小姐...”

　　“三小姐？”石落不由皱眉，心口猛然一抽搐。

　　三小姐，那不就是青女？

　　石落激动地掐住他的一个胳膊，殊不知他的力道对于常人来说已是酷刑，更何况是在情急之下出的力，对方只觉得胳膊快要断了，哀叫不停，一手连连拍打他的手，声音微颤：“放手，少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突然如此对我，你快放了手，折...要折了...”

　　石落冷冽的语气逼问道：“是哪个三小姐？”

　　“不是三小姐，是...是三小姐身边的一个老婆婆，是那个老婆婆去世了，我一布衣百姓，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具体是谁，我又怎会知道啊...”

　　石落这才松了手，低头自我嘲讽一笑，凡提及到她，他就会失去理智，看来忘川之崖他不得不去。

　　石落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老婆婆？是昨日的那个老婆婆吗？真是可惜了，他之前还觉得和她颇有几分投缘的呢，总觉得在哪见过？

　　想真是有缘，出城时恰巧遇上那位老婆婆出殡。

　　路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真不明白，究竟是哪位老婆婆去世，竟需要青阁主亲自出面？两大小姐也随行同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小姐呢...”，那位碎嘴的路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石子砸了嘴，碎了一颗牙，鲜血直流，恼怒的他在人群里四处张望，“谁，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曜拍了拍手笑着回头看石落，见石落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过，下次不可以了。”

　　曜乖乖地点头：“嗯，哥哥说砸曜再砸。”

　　石落再回头看那个被砸了嘴的路人，真替他高兴，只要了他一颗牙。

　　曜不解地抬头问石落：“可哥哥刚才为什么让曜砸那人？是那人欺负了哥哥吗？”

　　“没有，只是觉得他嘴太臭。”

　　“那需要曜给他好好洗洗吗？”

　　石落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不用了，会脏了你的手。”

　　“好，曜听哥哥的。”

　　曜仰头望着他，笑得无比灿烂，这让石落莫名又想到了那个同样爱笑的人儿，久久地失神地望向远方，直至送葬队伍越行越远，莫名的觉得心头处空落了一角，难以言说的难过不安。

　　棺材入土，笙停，一阵雷声后，天空稀稀落落飘起了雨滴，青禾从旁从那接过伞打开替青沉遮挡着，侧头看了看他低声叫唤了一声：“爹爹～”

　　青沉用手抹了抹眼角，收回视线落在青禾身上，“我没事，下雨了，该回去了”

　　青沉说完转身，其余人紧跟着转身，欲都往回走，只有青禾依旧立在原地。

　　青沉见她迟迟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人死不能复生，禾儿让三儿安心去吧！”

　　雨滴打在她的身上，让人一时分辨不清，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哪个占比更多一点，但毋庸置疑的是，眼眶是红的，血红一片。

　　青禾一手握拳，抬头望着青沉怯生生地问道：“禾儿想知道，在爹爹心里，青女究竟是何位置？”

　　青沉没有作答，脸色苍白，眉头微皱，直勾勾地盯着她，随后又看了看她身后青女的墓碑云淡风轻道：“人已亡故，又有何意义。”

　　青沉说完拂袖转身先行离开，大部队紧随其后，独留青禾仍立在原地。

　　“那么我呢，爹爹，我在你心里，又是何位置？”青禾转身面对着青女的墓碑，双膝跪地，掩面痛哭。

　　她总说青女傻，可是真正傻的那个人是她。此生她愧怍为长姐，愧对青女喊她一声姐~

　　雨似乎突然停了，青禾缓缓抬起头，发现不是雨停了，而是她的头顶上突然多了一把伞，而手执着伞的正是天奇，他只打了一把伞，将她完全包裹在伞下，而他则直面雨淋，雨势渐变大，他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

　　隔着雨帘，青禾望着他笑了，天奇回望着她也笑了。

　　也许未来某刻她的结局会和青女一样，可是不一样的是，她知道，天奇永远会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他。

　　“回去吧。”

　　天奇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青禾一度想让天奇一同躲在伞下，可他执拗顽固得就是不肯，青禾见他这样，故作生气的也不愿躲在伞下，她躲他追，最后天奇无奈只好投降，主动躲进伞里求和：“雨太大，你会生病的。”

　　青禾这才乖乖重新躲进伞下，天奇往旁挪了挪，青禾拽着他的手一把将他又拉了一回来，他魔怔得一动不动瞪大了眼睛侧头看她。

　　青禾笑道：“雨太大了，你也会生病的。”

　　天奇收回视线望向前方，丝丝甜意洋溢在心口处，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俩人并肩走着，浑然不知身后不远处那一隅之地，在雨水的浇灌下，血红一片...

　　又下雨了，石落全身上下又被撕裂开了无数条裂缝，无边地狱之火火速窜了出来，伴随着雨势越大，火焰越烈。

　　这次，曜根本靠近不得，周遭温度骤升，炎热得就像又回到了无边岩洞之内。

　　“哥哥，哥哥...”

　　曜仍在不停试图靠近石落，可是这次不同于往常，除了温度外，石落体内还有一股热流不断往外涌出，形成了一道结界，曜每靠近一步就被那股强大的气流弹退回两步，越努力距离越远，甚是艰难辛酸，最后他学乖了，隔着一块板乖乖站在那，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心疼无措地看着石落，干着急落泪，“哥哥...”

　　曜一手默默拽成拳，抿唇咬牙暗自发誓，要变强大，要变强大，这样就能将哥哥体内的炎龙逼出来，能让哥哥彻底摆脱无边地狱之火的折磨。

　　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吹动着残破的木门嘎吱嘎吱直响，门后又突然飞蹿出来一只猫，朝着曜凶残的嘶吼着喵叫了一声，咻的一下隆起背全身炸毛面目狰狞地朝他扑来，曜害怕得立马后退了一步，却不知一脚又踩到了什么？

　　他怕惊扰到石落，立马双手捂住嘴，以防自己失控尖叫出声害石落分神，被炎龙占了上风。

　　曜僵直着身子，屏住呼吸，慢慢回头去看，立马又吓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可他仍旧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

　　“喵～喵～”那只作势要攻击他的猫，被这破庙内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掐住了脖子，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散去，扑腾着四肢嘶吼大叫，但却无济于事。

　　那人从包里掏了一个小瓶子出来，将里面的东西胡乱往猫嘴里一塞，那只猫瞬间软趴了下来，不再挣扎，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软绵绵的如一滩水。

　　那人心满意足的将那只猫扔到一旁，随即伸出两只手将被风吹乱、雨水打湿，粘在面前的发丝拨弄到两边，露出白皙的小脸。

　　曜看到这张脸瞬间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真的鬼，方才当真是吓死他了，但他还是不欢迎他的到来，一手指向门外：“你走～”

　　那人双手叉腰：“小破孩，你这什么待客之道，我方才可是救了你，没有我你可就成了那只饿猫的盘中餐了。更何况外面雨下这么大，你让我走去哪？”

　　曜怒道：“我不用你管，这里也不欢迎你。”

　　“嘿~我还就偏不走了，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就不信了，曜一个小破孩还能有本事把他拽出去不成？

　　曜还真伸手去拽他，可是没把他拽出去，倒是把自己摔出去了，头撞在门框上，疼得他瞬间眼泪汪汪，可他不哭不闹，一个劲儿地怒瞪着他。

　　他当真是又气又好笑：“别白费心思了，好歹我长你两百多岁了。对了，怎么就你在这，你家主人呢？”

　　曜立马起身，挪到石落那一侧，伸出双臂拦道。

　　对方笑了笑，起身走过去弯腰低头靠近他，拍了拍他的小脸，被曜嫌弃的打掉了，“小孩啊，你家主人没教过你，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没关系，因为，我还得谢谢你的～无知。”

　　那人说完，朝着曜的身后处探了探，果然隔着一块木板，他看见了石落的身影，火红一片，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他体内的炎龙在造作。

　　他抬脚欲上前，被曜用力推了一下，他当真是低估了这臭小子，年纪不大，个子矮矮，力气倒是不小，他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差一点就一屁股摔地上了，也差点护了两百年的颜面尽失。

　　不过，曜也没讨得好处，鼻痒难耐，此刻一个劲儿打喷嚏，“你...你...阿嚏～”

　　“别没大没小，你你你你的，好歹我和你还有你家主人在无边岩洞相识一场，又一起经历过生死，怎么说也算过命之交，虽然我长你两百来岁，但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就叫我，一诺哥哥就行。”

　　一诺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带，拿在手上把玩，笑着靠近他说道：“你叫声哥哥来听听，我就把这痒痒粉的解药给你，好不好？来，快点叫声哥哥听听...”

　　曜撇过头不去看他，他曜今生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石落，他才不要别人当他的哥哥，更何况还是面前的这个人，他可是以前张口闭口就说要吃了哥哥的人，也是他提的馊主意让炎龙入的哥哥体内，害得哥哥无辜遭罪。

　　所以，在曜的眼里，他陈一诺就是个不能再坏的大坏蛋。

　　虽然这个大坏蛋外表斯斯文文看着像个好人，但是虚有其表，败絮其中，他是看过他真面目的，所以他才不会被骗呢！

　　“呦吼，你小子，还挺有骨气的嘛...”

　　就在一诺放松警惕之时，曜找准时机偷袭他，成功从他手里夺过那个袋子，边打喷嚏边解开吃下药，可是非但没好，肚子反而还疼起来了。

　　一诺一手捂在嘴边，一直留意着他，看他吃下后，终于忍不住拍腿狂笑，曜看他这样，瞬间明白这是中了他的计。

　　哼~就说他很坏的，真是一点也没错。

　　一诺早就看出他的诡计，所以将计就计，又下一招消食散，只是他深知外面雨大，不能让他污了这地，所以量不大，顶多让他肚子疼一会儿。

　　“你...阿嚏儿...疼...”

　　“小破孩，你才多大，哥哥我活了两百多年，要是连你这样的小屁孩的心思都猜不出来，那当真是白活了。”

　　曜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手心向上摊在他面前，边打喷嚏边艰难道：“把...阿嚏...把解药给我。”

　　一诺闷哼一声，机会给过他了，他错失了，反又栽了一个跟头，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自找苦头吃，既然那么爱吃，就好好饱餐一顿吧！

　　一诺不理他，朝着石落那边走去。

　　曜自身已然这样了，却仍旧拼死阻拦。

　　“你这小破孩，可真够不知好歹的，你信不信我给你来记狠的，让你生不如死？”

　　“曜只要还活着，绝对不能让你吃了哥哥，曜要和你拼命。”

　　曜说着真的开始和他打了起来，一诺是布药高手，却不擅武力，往日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药学，所以，活了两百年，也就会了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撑两下还可以，久了就不行了，还得靠施药保命。

　　一诺从药袋子里拿了一个锦袋子出来，解开伸手往里抓了一把，往曜面前一撒，他两眼珠子往上翻了翻，随即身子摇摇欲坠倒在了地上。

　　一诺得意地拍了拍手，果然药再多也敌不过他这改良加强版的一招倒有用。

　　一药治敌，干净利索。

　　一诺往前走了一步，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低头看了看差点气到吐血，这小子居然在昏睡前，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脚腕，而他一时洋洋得意过了头，居然没发现。

　　陈一诺用脚踹了踹他，一无所用，伸手扶额，活了两百多年，居然败在一个小屁孩手下，真让人头疼。

　　陈一诺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罐子，自己的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蹲下在他鼻尖处转动了两下，曜皱了皱眉，咳嗽着慢慢醒来。

　　曜睁开眼看着一诺正俯视着怒瞪他，不管不顾，双手将他的小腿抱得更紧了，他就不信了，他这样还能去吃了哥哥不成？

　　“你，臭小子，都给你解了毒你还想怎么样，给我松手，给我起开。”

　　曜不管不顾，抱得死死的。

　　一诺没法子，只好蹲下身子凑近他，举起双手微笑讨好道：“我投降，你松手好不好？”

　　曜撇过头不看他。

　　一诺努力压制住怒气：“你松手，哥哥给你个好东西。”

　　陈一诺说从包里掏出了一串糖葫芦，曜没见过，但单看着就觉得好吃，不由自主舔了一下干涸的下唇。

　　小孩就是小孩，一诺见他动心了，脸上重新扬起笑容。

　　可曜突然又变脸了，还是那副臭嘴脸。瞥撇过头不看他。

　　他才不要呢，对曜来说，世间最宝贵的是哥哥--石落。

　　曜才不会被轻易蛊惑了呢！

　　一诺见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气得头都大了，最后放弃了对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爱抱着就抱着好了，反正他是看出来，这小破孩是死都不会放手的。

　　“喂，小破孩，好歹我们一起在无边岩洞经历过生死，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吗？你让我过去，我施针可帮你家主人减轻痛苦。”

　　曜怒瞪着他：“你还好意思提，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

　　陈一诺挑动了两下好看的眉头，邪魅一笑道：“我承认，我有错，可是当时你也在场，如果不这么做，你我还有你家主人现在还被关在无边岩洞内，永不见天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曜怒着气撇头不去看他，不想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

　　陈一诺这大坏蛋，不但擅长布药，这一张嘴更是了得。

　　曜双手捂住耳朵，彻底杜绝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