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鹿尖尖

20、世间万物，孰能无情

　　“陈...”曜已至山脚，回头却不见那坏蛋，回想起方才蝳莹说的话，“耳鼠？鼠身兔头，食之可御百毒”，所以...

　　曜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确信。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陈一诺...却越来越能明白，哥哥为什么会让陈一诺跟着他们...

　　不是一路人，走不到头；注定是一路人，走不散。

　　陈一诺和蝳莹双双折返回去，此刻并肩而站。陈一诺粗喘着气侧身望着她问道：“这耳鼠，可否能解你蝳蝐教十三之毒？”

　　蝳莹摇头：“我蝳蝐教猎世间珍禽异兽数百余年来，还从未遇过此物，就连奇谈异事辑录上也无它画影，只简短两三句形容。

　　如此稀罕物，见上一面都难，又怎知更多？

　　不过，今日既有缘得以遇见，就这么走了，你可甘心？”

　　陈一诺付之一笑：“我有什么甘不甘心的，我擅长制毒，巴不得我所制之毒世间无人可解，对于这种稀罕物，我希望世间根本无它。”

　　蝳莹：“哦，是嘛，那你为何去而复返？”

　　陈一诺：“蝳教主呢？你我均是研毒之人，所思所想，理应大同小异。”

　　蝳莹：“好个所思所想大同小异。既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

　　陈一诺：“我好奇的是，蝳教主为何以命博之？或者说为谁以命博之？”

　　陈一诺和蝳莹都深知，自己不是这耳鼠的对手，即使心存灭之，但极有可能反被屠，所以没必要冒这个险。

　　蝳莹静默片刻，“我不让死的人，绝不能死”，这话她不只是说给陈一诺听的，更是说给所有的神冥，要想带走她的人，必先踏过她。

　　陈一诺：“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蝳莹提议：“一起上~”

　　陈一诺赞同：“你主攻，我辅助，暂听你指挥。”

　　陈一诺说完借助枝蔓飞身上树，他不擅长输出，却自认为是个极好的辅助。

　　陈一诺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盒子抛掷给蝳莹：“此药能助你功力大涨，但有利必有弊，一个时辰后，你内力会暂失，需修养三日方可复原。利害均已告知，吃或不吃由你做主。”

　　蝳莹低头看着陈一诺给的木匣盒子，回首过往，眼前浮现那个背她走出深渊 鲜血淋漓的背影，含泪低头苦涩一笑，随即打开盒子将里面的药丸吞下，再次抬头时，眼神坚定。

　　石落，当年你舍身救我出深渊，今日即使背水一战，不可为也要为之。

　　蝳莹握紧手中的弑神鞭，“你尽管替我拖住他，我来想办法找出它的死穴。”

　　陈一诺掏出玉竹：“好~”

　　之前二人都是为了各自逃生而战，而此刻二人确是带着另一人的命运，真正为了生而战，前者可退，现在只能全力迎击。

　　恐惧会将人濒临绝境，同样被逼入绝境的人也是最恐怖的。

　　陈一诺吹箫利用这林子以及召集方圆百里所有的生物，缠住这耳鼠，蝳莹则正面与之对战，大抵是先前陈一诺调制的毒药起了效果，又或是她体内的药效起了作用，这一回，她竟能和耳鼠战个不相上下。

　　耳鼠大尾甩她一下，她就用弑神鞭回击一鞭，谁比谁狠不好说，但是论毒，蝳莹胜。

　　蝳莹的弑神鞭，是由十八种毒草药的根茎编织而成，又在十三的毒液里浸泡三年，弑神鞭上的毒远在十三毒之上，连她自己都不敢轻易让它问世，此鞭若操作不当，便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这耳鼠亡...

　　她一鞭一鞭抽向这耳鼠，它除疼痛嘶吼外并无异样，她并不意外也不恼怒，反有些暗喜，这鞭上的毒伤不了它，正好印证它可解百毒，那么，石落就有救了。

　　可...如今她虽尚能和耳鼠打平，但长久如此僵持下去，于她很是不利，加之陈一诺给的这药只有一个时辰药效，她必须尽快找到它的死穴，将它一击毙命。

　　可是谈何容易...

　　蝳莹未找到这耳鼠的命脉，反被耳鼠大尾用力一甩，甩倒在陈一诺所在的那棵大树之下，大树晃颤，陈一诺站立不稳坠落下来，倒在蝳莹身侧。

　　这耳鼠迈着笨重的步伐，向他们而来，吞噬他们上方的天际，将他们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蝳莹和陈一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同时往两侧翻身而逃，欲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总有一人能有一线生机。

　　可这耳鼠似早有预料，两只前爪提前斩断了他们的退路，对着他们一怒吼，气流之大卷带周遭的落叶全数覆盖在了他们身上。它似要把他们活埋，然后践踏入泥。

　　陈一诺伸手去捡方掉落的玉竹，但是耳鼠随之而来的一脚踏，玉竹瞬间四分五裂，幸在他抽手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喂～你要的吃的，在这里...”

　　这声音...

　　耳鼠回转头，看见那带着新鲜血迹的野狐狸，双眼放光，转身朝其而去。

　　“曜？”

　　这声音是曜，陈一诺扒开落叶，艰难站立起身，随风摇摇欲坠，“曜，走啊...”

　　曜抬头看了他一眼，“骗子~”，随即借着手中的野狐狸，将耳鼠引开。

　　“曜，你去哪？”陈一诺欲追上去，但是没走两步，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曜将耳鼠引到了林子的另一边，往后看了一眼，后方已无路，他小心翼翼往旁挪了挪，然后将手中的野狐狸扔给它，打算趁他低头进食的时候，抽逃出身回去寻陈一诺，带他一同离开。

　　这耳鼠看着身前的野狐狸，满心欢喜，但他并没有立马低头狼吞虎咽进食，反而转喜为嗔，前爪拍了拍那只野狐狸，随即抬头望着曜，嘴里不时发出呜咽声，模样甚是可怜。

　　它...该不会...

　　曜小心翼翼向他走去，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在这耳鼠面前晃了晃，见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心又中笃定了三分。

　　曜在周围拾了一些柴火，快速搭了一个烧火架，这期间他时刻注意这耳鼠的反应。它并未做出要伤害攻击它的举动，反而惬意地瘫坐在地上，眼神时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眼底没有丝毫敌意，反而是期待...这让曜心中又明朗了三分。

　　陈一诺和蝳莹寻着脚印赶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这一庞然大物正和曜这个半点大的小孩，和睦地坐在一起，一起分享吃食。

　　方才凶神恶煞的怪物，此刻眼底居然泛有笑意，陈一诺和蝳莹面面相觑，均感到不可思议。

　　“曜...”陈一诺小声低唤曜。

　　那耳鼠和曜同时回头望向他，陈一诺对上耳鼠的双眼本能往后一退。曜伸手摸了摸耳鼠的头，随即起身走向陈一诺。

　　陈一诺将他拉到一边，俯身小声询问：“怎么回事？”

　　“他饿了。”

　　“我知道。”陈一诺能不知道嘛，这货差点就要把他吃了。

　　“他不吃生的。”

　　“什么？”陈一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回想起方才看到那堆火架子上方的半只野狐狸，瞬间明了。

　　但...

　　“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

　　“什么？”陈一诺再一次惊得目瞪口呆。

　　“先前不确定，但...试探几次之后，就确定了”，曜抬头望着陈一诺，强调道：“他饿了，他只是饿了。”

　　陈一诺回头看向那物，他正低头细嚼慢咽，即使饿到这种地步，还能保持如此用餐仪态，陈一诺断定，这物先前一定是被圈养的，只是不知发生何变故，流落至此，如此凄惨。这...倒也能解了他先前的疑惑。

　　凭这货能力，岂会让己饿着，除非它是有原则的，饿死也不肯打破用餐的原则，这让陈一诺不禁噗嗤一声笑，这货倒是有趣得很。

　　曜拉了拉陈一诺的袖摆，仰高头再次强调道：“他饿了，他只是饿了，他本没有坏意的。”

　　陈一诺伸手摸了摸曜的头，安抚道：“我知道，小孩，你很厉害，干得不错。”

　　曜低头，略有些害羞，被人夸还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陈一诺这个坏蛋。

　　陈一诺侧身望着蝳莹问道：“有没有不取这货性命的办法？”

　　陈一诺知道，以曜的小孩性子，即使是短暂的相处，恐...早已把那货当成朋友了。因为，就连令他那么讨厌的自己，他都能当成是朋友，是家人...更何况是与他心灵相通的这一圣物呢。

　　这货的出现并不是偶然，而是...

　　陈一诺伸手把住曜的手，重探其脉，却一如往常，寒入骨髓渗得人直发颤，陈一诺抽回手，或许这货不止能救石落，更能救曜，所以无论如何，必得留它性命。

　　蝳莹：“有，除非你能让它，心甘情愿为你割肉献血。”

　　奇谈异事辑录，记载：饮其血食其肉，可御百毒。

　　但...在它尚有意识的情况下，抽其血割其肉，怎可能？

　　所以，有亦是无...

　　陈一诺无奈地看着曜，“它的血和肉能抑制石落体内十三的毒性，所以我们...”

　　曜失落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头，恳求道：“让我试试。”

　　陈一诺犹豫片刻后，点头赞同：“好，去吧，”

　　蝳莹拦道反对：“不行，陈一诺，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是最好下手的时机。你非但不把握，还要让这小孩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于它，你是何居心？”

　　陈一诺：“蝳教主，你我刚才和这耳鼠交战了不止一两次，心中应该明了，你我和它之间的差距。

　　你敢确保，这时出手就能将其制住？现如今是它进食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却也是它最兴奋的时候，你搅了它的兴，不怕彻底惹怒它？

　　操之过急，适得其反，事与愿违。蝳教主，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左右都有风险，何不试一下。别忘了，是我家小孩现在牵制住了他。”

　　陈一诺一脸骄傲地看着曜，曜沉浸在他那句“我家小孩”，木然且震惊。

　　蝳莹低头问曜，“小孩，你可有把握？”

　　曜回神，望着蝳莹思索片刻后点头，一脸严肃认真，“哥哥于我再生父母，他在故我在，我甚至愿把我自己的命给他，只要他能安然无事。”

　　蝳莹虽见过曜只一两面，但知晓他对石落的情感，虽心中仍有顾虑，但...还是侧身让了道。

　　“事关石落性命，切不可马虎。”

　　曜点头，事关哥哥性命，他怎会马虎？

　　曜慢慢向着耳鼠走去，这耳鼠抬头见是他，满脸笑意，毫无敌意。曜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随后趴在它肩膀，靠近他耳边低语。

　　耳鼠听完瞳孔一震，面上笑容散去，陈一诺见状向前欲将曜拽回。

　　可...谁知，下一秒，这耳鼠竟然仰天一长啸，与此同时挖下它自己肚上的一块肉。

　　曜抱着它哭了，自责又心疼。

　　蝳莹和陈一诺面面相觑，一脸不可置信。曜居然真的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