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我派中人》冰镇白桃

25、第 25 章

　　床上躺着的人是个女子，但是她此刻的样貌却令人心惊胆战：那根本就不是拿“骨瘦如柴”可以概括的，床上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一具骷髅，若非她女子的发式和声音，论谁都看不出这曾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庄主强撑着用自己青白的手摸了摸床边痛哭的少女的头发，她的手冰冷得如同下一秒就要离开人世。她又咳嗽了几声，道：“咳咳……小女子应当是第一次与沈教主见面……我以前听师父提起过您……当然，沈教主也知道，长风山庄的传人寿命与普通人无异……所以您曾经见过的，应当是我的师祖……”

　　沈夜声面容严肃：“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庄主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虚弱：“长风传人既不属于仙门也不属于魔教……所以沈教主的真气于我并无益处，沈教主不必尝试了。”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液从干瘪的嘴唇中咳出。

　　“庄主，庄主！”旁边的少男少女们都围了过来，一时间屋内都是压抑的哭声。
　　庄主努力喘息着，她断断续续道：“趁我还有意识……便将我所知的消息都告诉沈教主吧。昨日……前来的那批人，早有准备，他们的目的就是置我于死地，我猜……想必是为了阻止我的拨草瞻风能力发现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信息吧。”

　　“我靠闭气丹骗过了他们，他们以为我已经丧命，便离开了……我这才捡回一条命，但是，咳咳咳……”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微弱，喉间不断有血呛出，“小女子毕竟肉体凡胎，就是侥幸逃过一劫，修士的一掌也足够要了小女子性命……我只怕是撑不过今日了，眼下……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求沈教主……代我，照拂一下这些孩子们……他们，什么都能做……”

　　“庄主！”周围的少年们都在同时痛哭流涕起来。

　　庄主虚弱道：“这些孩子，虽然大多无法修炼长风心法，我却无论如何不能看他们流离失所……沈教主只要给他们一个去处便好，其他的，成败也看他们的造化……”
　　沈夜声沉声道：“庄主放心，此事清月教绝不会袖手旁观。”

　　庄主露出一丝笑容，她的表情终于露出些许安详：“如此甚好……甚好……师父果然没有说错，您和所有魔教，都不一样……”
　　她让身边的少年搀扶着自己，强行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力不从心：“沈教主既然在这个时候前来……想必，您想问的事就是凶手想掩盖的事情吧。”

　　刚才领沈夜声进庄的少女惊慌地喊起来：“庄主，您不能再使用能力了！”
　　“无妨，”庄主不停咳嗽着，面色苍白，咳出的血液愈加暗沉，“如今我这条命已成了风中残烛，不过早一时晚一时而已。既然他们想让我闭嘴……”她黯淡的眼睛中骤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那我偏不要他们如意！”

　　沈夜声肃然：“有劳庄主。”他取出储物戒指里的那件血衣，血迹早已干透成了褐色，隐约散发出一股铁锈味。
　　庄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衣服，她骨瘦如柴的指节上浮动起微弱的光芒，一如她的生命一样岌岌可危。她中的那一掌并不是普通的掌，里面还带有毒，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一夜之间消瘦至此，那毒蚕食的是她的性命。

　　庄主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好像随时可能中断：“这是天星门的衣服……主人受了伤……血里有毒……”
　　她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拨草瞻风能够洞察与目标相关的一切蛛丝马迹，哪怕是已经销毁的，只要曾经存在，就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但这种能力的消耗非常大，健康的时候尚且不能无限制使用，更何况如今已经奄奄一息。

　　她黛眉紧蹙，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衣服主人的修为极为深厚……至少有炼虚……不，合体期的实力……咳咳，不对，他当时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中毒很严重……”

　　沈夜声赶紧问道：“庄主，衣服的主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庄主痛苦地皱起眉，她心口疼得厉害，但还硬凭一口气强撑着：“灵力……他来寻找一件与灵力有关的事情……”

　　灵力？
　　沈夜声猛地想起第一天晚上他在伊州河旁边填上的那个灵力漏洞，那个漏洞莫非是衣服主人造成的吗？

　　沈夜声连忙询问：“可是与一个灵力漏洞有关？”
　　庄主沉默几秒，指尖微光涌动，点了点头。

　　庄主的脸色突然红润起来，她几乎是回光返照般坐了起来，双手光芒大动，霎时笼罩了整件血衣。随即，她自己就一口血吐在了上面。
　　“庄主！”少女明白发生了什么，声音凄厉而绝望。

　　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庄主一瞬间宛若燃尽了全部的生命力量，她的身体像纸一样无力地倒回床上，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蝇：“衣服的主人为灵力漏洞而来……但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他因为大意中了毒……衣服上的血，是他想保护一件重要的东西才弄上的……我看到主人的样子了……呃，太模糊……白色……他是，关……”

　　“千……河……”随着最后两个字一同飘散在风中的，还有庄主慢慢、慢慢消失的气息。
　　时间犹如在此刻静止。

　　几秒后，房间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
　　沈夜声默默将庄主攥着的手放回身侧，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双手合十，虔敬地说了一声：“多谢。”

　　他看着一屋失声痛哭的少年们，静静地等待他们宣泄完了情绪、哭声渐渐低下去之后才开口道：“为她找个生前喜欢的地方安葬了吧。你们中若是有人愿意到清月教，清月教随时为你们敞开大门；若是不愿意，我会为你们另找一个安稳的去处，保你们平安过一生。”

　　少年们抽泣着，沈夜声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等待。
　　最先收拾好情绪的竟然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少女，她红着眼睛，用力地擦了一把脸，站起来朝沈夜声深鞠一躬，强忍的哭腔听上去让人心疼：“多谢沈教主好意。我们都是庄主收留的孤儿，庄主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生是长风山庄的人、死是长风山庄的鬼，庄主已逝，我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长风山庄就这样没落。”

　　她狠狠一咬牙：“庄主不在了，我们必须替庄主看好长风山庄。”
　　沈夜声愕然，他看着这些灰头土脸、满脸泪痕的少年们都吞下眼泪，拍拍身上的尘土，坚定地和少女站在一起，望着他的脸上透过悲痛可以看到坚决。

　　沈夜声动容了。他们中最大的少女也不过十四五岁，却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决心。他明白，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自作多情的“救助”是一种折辱。于是他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若有任何需要清月教的地方，清月一定倾力相助。”

　　少女又红了眼眶，却竭力忍住了：“多谢沈教主。小女子……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沈夜声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要我能做得到。”

　　少女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处在一个不卑不亢的状态：“长风此难，损失惨重，幕后黑手却仍然逍遥法外。长风愿尽一切努力找到幕后黑手、重建山庄，告慰庄主在天之灵。只是刚刚遭难，唯恐幕后黑手还会返回斩草除根，因此恳求沈教主出手相助，帮助长风度过此次难关。”

　　沈夜声有点意外少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初遭大难的天真女孩，如此一看竟然是他太小瞧她了：冷静、坚强、有傲骨却不会刚愎自用，是一个庄主的好人才。他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容雀。”少女已经止住了哭腔，虽然眼圈仍然洇红，却已经冷静下来了。
　　沈夜声点点头：“容姑娘，你放心，庄主既然为我所求的事耗尽了最后的生命，我便不会置身事外。我会在这里待到葬礼结束，之后也会派人过来保护山庄，绝不会让外人伤到这里一根毫毛。”

　　容雀深深地鞠了一躬：“沈教主恩情，长风山庄感激不尽。”
　　她随即要带着几个少年去收拾房间，给沈夜声腾出个地儿住下，沈夜声却谢绝了：“不必顾忌我，我用术法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很容易。但我毕竟是外人，不方便碰庄主的身体，你们还是先为庄主准备吧。”

　　他说的是“身体”而不是“尸体”，容雀听了出来，她略带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也不多客套，简单行个礼便拜托另一个少年带沈夜声去空房间，自己和其他人匆匆忙忙为庄主收殓尸骨了。

　　带领沈夜声去房间的少年更年少，沈夜声估计他可能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
　　少年推开门，眼圈红红地看向他：“沈教主，委屈您住这里了，山庄大多数屋子都毁了，还没来得及重建……”

　　“没关系。”沈夜声扫了一眼，屋子虽然小，但是设施也很齐全，而且他一路走过来，也看出来除了庄主刚才躺的屋子，这已经是最完好的房间了，“你不用管我，去帮容姑娘他们吧。”

　　少年摇了摇头：“雀儿姐姐说，沈教主是我们长风山庄的贵客，我不能放着您不管。”
　　沈夜声无奈地笑笑，他伸手打了个响指，一道水流就卷起屋内的微尘，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灰尘都裹进了水滴当中，屋子里像是倒流的雨水，渐渐又汇聚成了一道，而沈夜声连头都没有回。

　　“好了，不用管我了。”沈夜声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就不脏的房间已经焕然一新，桌子都锃明瓦亮的。
　　“那、那，”少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一时不由支吾，“我去给您端点茶来！”

　　说罢像是唯恐沈夜声又一个响指连茶都自己变出来了，少年连回复的空当都没留，转身就跑了。
　　其实他的担忧大可不必，沈夜声环视一周，因为他就算能变出水，也变不出茶叶来。

　　少年很快真的端来了茶，他小心翼翼地将托案放在桌上：“沈教主，请用茶。”
　　沈夜声点了点头：“先放着吧，我自己在这里待会，也理一理现在的状况，你不必守着了。”

　　类似的话说了三次，少年也不再执着，他稍有些惶恐地鞠了一躬，快步出了房间。
　　沈夜声随意地往床上一躺，头枕着被子，跷起了二郎腿。他躺了半分钟觉得不是特别舒服，又一翻身侧面半躺在床上，右手撑着脑袋，左手随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新泡的，热气氤氲。沈夜声倒完了，却并不口渴，就放那没动。他一边思考当下的局势，一边召出了传讯蝶，将长风山庄的事情通知给清月教。传讯蝶飞走之后，他躺回原位，扭头看向一边的茶杯。
　　沈夜声不渴，就随手弹出一道冰晶，像投壶似的弹进杯子里。

　　然后，茶水忽然变得绚丽夺目，宛若盛了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