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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挽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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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抬头就对上了锦瑟的眼睛,她方才的说辞跟举动被一个丫鬟看在眼里,自觉尴尬了起来。
虽然人人都恨不得替代了于挽卿,可那心思被正主的奴婢撞到,到底脸上臊得慌。
“散了散了,没意思!”众人见此眼观鼻鼻观心,哄闹了一句,所有人便都散了。
贺云舟回到了贺家,刚一进门管家披着蓑衣就迎了上来。
“少爷,夫人今日出门听了几句流言,在前厅发了好大一通火,让你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贺云舟掸水的动作一顿,抬了眼看向管家,“母亲都听了些什么?”
徐伯想到下午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黑着脸的贺夫人,再想到最近外面的传言,脸色一凛。“少爷,大概是你跟于姑娘的事情,少爷您要知道,这城中酒楼里的先生最是嘴碎。”
贺云舟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撑了伞转过走廊,“我知道了,我回屋换件衣服就过去。”
贺家茶商出生,家中钱财不缺,宅子修的很大,亭榭楼台,假山池塘很是精妙绝伦。
贺云舟换了衣服后,天已经黑沉了下来,雨还未停,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面。
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转过回廊便进了贺夫人的院子,守在檐下的丫鬟见他来,连忙拉了门帘,贺云舟抖落了衣摆上的水珠后矮身进了内屋。
“母亲!”
坐在堂上的女人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阖着眼,不知睡是没睡。小丫鬟蹲在一旁给她捏着腿,屋内点了灯也烧了火,贺云舟一进来就感到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后日你表妹来,你去接她。”
贺夫人没有提什么闲言碎语,淡淡的提了一句,话里有话,不肯与他当面闹个没脸。
齐家是贺夫人的娘家,齐家有女出落的大方,正值花季,他一适婚男子去接人,想也知道另有玄机。
贺云舟闻言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小丫鬟搬了凳子过来,他顺势坐了下来,装傻充愣道:“母亲,此举怕是不妥,《礼记·内则》有言‘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表妹年前已及笄,我去接怕是会惹人闲话,害了表妹名声。”
贺夫人瞬间睁开了眼,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你这是不愿意去了?”
贺云舟低眉,“男女授受不亲!”
“嘭”一声,贺夫人抬手打翻了茶杯,怒道,“我本以为外面的传言不属实,现在看来你当真是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了眼了!”
瞧,这才是他接下来该应付的事情。
贺云舟暗自舒了一口气,心说果然。
贺夫人手指戳了过来,指着他气的手抖,“你还跟我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常年往那烟花柳地跑,你要知道礼义廉耻,又怎么会跟那些风尘女子混到一起的!”
“我的儿子要成亲,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我这个当母亲的居然是从外人嘴里听到,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越说越气,她把桌子拍的嘭嘭响,“我贺家怎么会有你这样子的不肖子!”
伺候的人早早的就被挥退了下去,贺云舟低着头听她训斥,一言不发,并未开口辩解什么。
贺夫人见他这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气的心口疼,“我原以为外面的话是空穴来风,谁知道你竟真的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你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说你,说我贺家的?”
贺云舟顿了一下,没有隐瞒,“……儿子知道!”
外面的人说他色迷心窍,说他给贺家祖上蒙羞。
“你知道,你知道还一意孤行与那妓子同游?”贺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抓到什么就扔什么过来,糕点砸在他脸上,糊了他一脸。
贺云舟默默掏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碎屑,执拗的解释了一句,“母亲,她有名字的,她叫于挽卿,是我唯一想要明媒正娶的女子。”
“我看你是疯了!”贺夫人骂了一句,倒是冷静了一些,“你老实告诉母亲,是不是那狐狸精捏了你什么把柄,威胁你娶她的?”
“并没有,这是儿子自己的想法!”
“……混账!”贺夫人被噎了回来,怒骂了一句后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顿,“我不同意!”
“儿子已经下了聘!不日便会娶她过门。”贺云舟淡淡开口,没有半分退路。这话就像是一道惊雷,贺夫人脸色突变,失声尖叫。
“你简直是疯了!”贺夫人的声音尖利刺耳。
“母亲,若是你不愿,我会带着挽卿去别处住,不扰母亲清净!”
“你这是在威胁我?”
贺云舟道:“儿子不敢!”
贺夫人呼呼喘着粗气,“你就非得跟我闹到这个地步?那于挽卿到底哪里值得?”
“母亲!”贺云舟突然跪了下来,贺夫人脸上神色一僵,“你这是做什么?”
贺云舟一磕头,话语坚定,“儿子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什么,唯独这件事求你,若是娶不到挽卿,那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啪!”贺云舟从小骄傲,何曾对人低过头,如今却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求她,还如此冥顽不灵,贺夫人怒极反手就是一巴掌,“混账!你这是在逼我?”
贺夫人怒极并未掌控力道,这一巴掌下去,贺云舟的脸被打偏了过去,嘴角也破了,房中静默了一下。
贺夫人手心火辣辣的疼,可此时心疼远比手疼要重,“我不会同意她一介妓子污了我贺家这清白名声!”
贺云舟忽的抬头看了过来,直言不讳,“母亲,这件婚事吃亏的从来都是挽卿,不是我。我要娶的人只能是她!”
贺夫人气笑了,“能嫁到我贺家的人,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为了让我同意,你竟也开始长他人志气了?”
“母亲!”贺云舟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贺夫人一愣,她看到她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给她磕了头,眼泪布了一脸。
贺云舟一咬牙,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儿子不孝,对女子无感!”
此话一出,贺夫人手一抖,似乎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抖着唇问道,“你,你说什么?”
贺云舟跪在地上,“本不想与母亲说明,可是母亲对挽卿如此偏见,她委身给儿子做妻,儿子本来就对不住她,你一口一个妓子,可曾想过这刀子全都扎在了儿子心上?”
贺云舟摸了把眼泪,“儿子对女子无感,儿子,儿子喜欢男子。世人都觉得娶妻生子才是人之常态,可是儿子不行,儿子碰不得那些女子,儿子做不到!”
轰隆一声,贺夫人只觉得晕眩,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
“怎么会……这样呢?”贺夫人喃喃道,接受不能。反应过来后贺夫人便想通了自己儿子反常的一切,顿时哭了一声,“造孽啊!”
龙阳之好她并不是不知道,富贵人的圈子里面什么阴私没有见过,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是那样的人,她心中半信半疑,可是对于贺云舟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这件事已经动摇了起来。
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贺云舟不可能娶个男子,他也不可能终身不娶,而她贺家又怎么会做出为了名声去骗一个不知情的女子?
贺夫人抱着贺云舟哭着捶打了一顿,歇了声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除了她,当真谁都不行吗?”
贺云舟坦言,“难道母亲能接受得了一个男子?又或者说母亲觉得我们能为了一己私欲随意去毁了别人的人生?”
贺夫人忽的失语,良久之后又开了口,“那,那她,为何又不在意?”这话一说,落入耳中便仿佛有了其他意味。
贺家家大业大,就算是嫁到贺家来守活寡,恐怕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也瞒不住了,贺云舟依旧跪着,“母亲,挽卿与儿子相识四年,知根知底,我信得过她!”
话一顿,他又开口,“挽卿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这话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富贵人家的女儿十八岁便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更何况花楼里以色侍人的女子?她们的十八岁已经算是年老色衰了。
如此说来便是一个想要脱离青楼,一个又需要寻个应付世俗的夫人,二人就此一拍即合!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贺夫人又哭了一会儿,嘴里连声的叫了几句造孽后便再也没有提到让贺云舟退婚的事情。
相比于败坏名声娶一个青楼女子,贺家公子有龙阳之好的消息更为难堪,贺夫人念叨着造孽,对这门婚事不再过问,甚至因为贺云舟的原因,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纵容。
贺云舟从贺夫人院子里面出来,打着灯笼的小厮送了他回去,入睡前他忽的想起什么叫来了管家。
徐伯跑着来,带了一身寒气,“少爷,你找我?”
“徐伯,明日带人收拾一下玉翠阁,给未来夫人备着。”
徐伯一愣,“哪个夫人?”话落忽的眼睛睁大了,“少爷你真的要娶那花魁?”
贺云舟淡淡道,“她不是什么花魁,她以后只是我的夫人,你们的女主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伯自然听明白了,公子从夫人那边过来,现在这个吩咐,恐怕夫人那边已经松了口。
徐伯应了下来后便退了下去,心里依旧惊疑不定,公子到底是怎么说服了夫人的?要知道,于挽卿那可是个当过花魁的青楼女子,可不是什么清白人!
他的疑问没人与他解答,不过贺云舟吩咐的事情他办的很是利索,不过两日时间,外面等着看笑话的人便又有了新的笑谈。
“那贺家公子当真是被灌了迷魂汤,听说那日回去后便跟贺夫人吵了一架,后来竟死心不改的让人收拾出了府里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等着这于挽卿进门呢!”
“这于挽卿当真是好命,那贺家的富贵可是旁人不敢想的东西!”
“害,说什么好命,一介青楼女子。不过是有着一副好面孔罢了!”
“听说啊,那万花楼里面的姑娘日日打扮,就等着这贺公子去了,加把劲把人勾进自己的屋里,个个想着替了这于挽卿。”
“哈哈,此言差矣,莫说那万花楼里的姑娘了,贺家掌家夫人这个位置可不止那些青楼女子眼馋,就是寻常姑娘也难免动心!”
“这贺云舟当真是昏了头了!”
“……”
外面纷纷扰扰,于挽卿也听了不少,不过锦瑟日日去那栏杆面前盯着,下面的姑娘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居心不良,气的她在于挽卿面前骂了好些话。
于挽卿安抚了两句见她听不下去便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