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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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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历二十二年,夏末。
一辆马车正在从梁州到京城的官道上行驶着,许久未曾修缮的土路因为刚下过雨而变得泥泞不堪。车轮溅起的泥点飞到了车厢外壁上。
萧喻落下手中的棋子,微微偏头问道:“还有几天能到?”
“小姐,估摸着今天傍晚就能进京城了。”夏至一边答话一边将手里的茶水递给萧喻。
萧喻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咱们七月初从王府出发时天气尚热,如今这天气竟已经有些凉了。”
“小姐放心”夏至说“秋衣已经装着了,若是不够,等到了京中再添置来得及。”
萧喻挑开车帘望出去。
她此行是奉旨入京,一个月前,当今圣上下旨,淮王要遴选正妃,命各地高级官员择家中适龄女子入京。
定北王府有两位嫡女,一个是她,一个是继室康氏所生的妹妹萧媛。萧媛今年刚满八岁,她十七,恰好符合要求。
不过这也正和了她的意。
萧喻收回视线,从棋篓里拿出一颗棋,轻轻点在棋盘上。心里盘算着:
定北王府地处边塞,离京城远,她们七月初从王府出发,一路走到了月底才到。
七天后皇后设宴选妃,时间尚还充裕,但这京城中没有落脚之处,只能先进城寻处客栈,等过了这七天再另作打算。
暮色将至,马车驶入京城。
他们没有去京中最好长虹客栈的,而是挑中了一条巷子里的小客栈,这家驿馆虽位置稍偏,却十分整洁,房还余着许多。
一行六人,萧喻,两名贴身侍女立春和夏至,车夫孙叔,再加两名护卫。一共两间房。
连着赶了许多天的路,萧喻在马车里坐的腰酸背痛,找小二要了桶热水准备沐浴。
立春和夏至在屏风外侯着,里面萧喻慵懒的声音和水声一道传出来:“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立春,明天你先去附近打听下关于此次选妃的消息,参加的大概有哪些人,不要露出身份。”
立春应是。
萧喻捧起身前的水,接着说:“夏至,你明天随我出去,有件事得提前安排一下。”
夏至也应了一声,两人随后退出去。
半晌,萧喻从浴桶里起身,穿上中衣,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木窗,望了一眼驿馆院内墙角处的一颗老榆树,那树上的枝丫好似在夜风中轻轻晃了下。
翌日清晨,夏至伺候着萧喻起身,说:“小姐,立春半刻前已经出去了。”
萧喻将将醒,听见说话,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嗯”。待洗漱完毕,才清醒了些。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放进嘴里,道:“用过早饭,你随我去祝云居找淮王殿下。”
夏至愣了愣:“淮王?小姐和他认识?不对啊,小姐你不是第一次来京吗?”
萧喻闻言伸出手隔空点点她,笑道:“傻丫头,我是不认识淮王,但这次进京我们干什么来了?我不得让他认识我?”
夏至嘿嘿一笑,问道:“那小姐要如何做?”
萧喻拿起帕子擦干净手里的残渣,朝她微微一眨眼,说:“保密!”
临出门前,夏至从包袱里拿出一面素白的面纱,说:“小姐,把面纱戴上吧。”
萧喻接过面纱,将两条细带系在脑后,用发髻挡住结。脸瞬间被隐去大半。
她的母亲是漠北可汗次女,嫁入定北王府。因此,她的外貌上带有明显的外族特征:眼尾上挑,眸色浅淡,鼻梁高挺,眉型细长。出门若是不佩戴面纱容易惹人注意。身份要是现在被看出来,有些事就做不成了。
萧喻向店小二问了祝云居的具体位置。祝云轩是淮王顾祺风在京城有名的产业,是一处酒楼。
主仆二人循着小二描述的方向寻去,在一条十分繁华的街上寻到了这家酒楼。听闻淮王顾祺风会与朋友经常来这里小坐,萧喻今天就来碰碰运气。
萧喻在街边朝酒楼观察半天,转头和夏至说了几句。夏至闻言,径直走到酒楼前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小贩跟前,低声问道:“大哥,打听件事,今日淮王殿下是否来过这祝云居?”
一边说,一边从袖里掏出一小包碎银子塞进小贩手中。
小贩的手一摸到重量,马上咧开嘴笑了,同样低声回答道:“来过的,一个时辰前刚进去。”
这还真让她碰着了!
夏至点点头:“谢谢大哥。”转身回去找萧喻复命。
萧喻得了消息,领着夏至穿过街,走到酒楼门口,正要迈腿进去,突然像想到什么顿了下。转头望向刚才那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那小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果然!
敛白快步穿过窄巷,从祝云居的后门上楼,直接上到三楼,走到最顶头一个挂着“元”字号的包厢,敲了敲门,说:“殿下,是我。”
话音刚落,只听门内传出一声:“进”
敛白推门而入,桌边坐着一个身着玄青色锦袍的男子,他一手端起青瓷茶杯送到唇边,视线望向楼下正对着的街道若有所思。
包厢里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萧喻口中的淮王顾祺风。
顾祺风听见动静,视线转向敛白,嘴角略微上扬,道:“怎么?不是叫你在下头看着点吗?急着上来干嘛?”
敛白道:“殿下,方才有个婢女模样的人来向我询问您今日是否来过这祝云居,还给了属下一包碎银。”
顾祺风刚想说怕不是哪家小姐又来打听,突然不经意间瞟到了敛白手里那个荷包上绣的纹样,是北边才有的绣样。
他顿时想到了什么,说:“敛白,把你手里那个荷包给我。”
敛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递上了荷包。
顾祺风拿着荷包仔细端详了一阵,看材质和线法,应当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翻了个面,果然在背面右下角找到一个字“喻”
半晌,他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定北王的嫡长女就名萧喻,这次母后列的选妃名单里也有她。”
敛白道:“如此巧?她也是来寻殿下的?”
顾祺风沉默片刻,道:“她很敏锐,你被她看出来了,这个荷包就是她故意塞给你的,为的就是让我认出来。”
敛白愣了:“这……那她怎么知道殿下一定会认出来?”
顾祺风放下荷包“不知,不过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上来时也应当已经被她发现了。你去楼下看看,她是不是已经进来了。”
敛白应声走了。
顾祺风看向桌上躺着的荷包。刚才敛白只说对了一半,萧喻是来找他的,但不是冲他这个人。他自认为没有本事让一个素未谋面的边疆王之女倾慕。既如此,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顾祺风仔细回想了下之前属下查到的资料:
萧喻的母亲名叫纳刺其木吉,是漠北可汗的次女。传闻就是她的模样让年轻的定北王一见倾心,不顾阻挠上书朝廷娶回家当了正妻。但漠北十四部,早在八年前就因反叛被朝廷出军剿灭,十四部只活下来几十余人,逃进了大漠深处。纳刺其木吉的父兄皆战死于大齐将士的刀下。几月后,她也因过度忧郁而死。她五年年前和亲嫁入宫中的姐姐也在数月后难产去世。
而当时的大皇子,敬王顾泽华,也因为此事,被查出与漠北十四部联合策划谋反的来往书信,判以通敌罪,削去封号,终身禁于清平寺中。
加上母亲的身份,萧喻的此举的目的就十分令人深思了。
顾祺风拿起桌上的荷包掂了掂,心道这“碎银”也不碎,分量不轻,看样子她的诚意倒是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