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桐gl》我我我心匪石

4、04 鬼魅

　　第四章
　　秋月的天儿突然下起雨来，温度一下变凉，连日多少天的雨，让空气也变得阴冷潮湿。

　　深秋的季节，大概再过没多久，应该就要入冬了。

　　转眼，顾世薇回来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顾老太太舍不得孙女，一天总要见上七八回，每日都拉着说话，嘘寒问暖，恨不得将孙女放在心尖儿上疼。

　　近日，老三顾世行的身子每况愈下，咳嗽的病越来越厉害，脸色也憔悴得难看。
　　请了医生来瞧，药帖子一副又一副，但吃下去也总不见好。
　　近些天来，连饭也不吃了。

　　一堂人坐在屋里，暖炉烧得红火，连空气都是暖洋洋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老三不中用，年前那会就是多撑着的，原以为娶个媳妇冲一冲，没曾想还是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年关。”

　　话说完，几个孙媳婆子丫头坐在下首，全都捏着茶盖儿不语。

　　老三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是从娘胎里出生就带的，几次三番从鬼门关里回来，这副残破的身子，大抵也经不住折腾。
　　只是可惜了，去年前才娶的新媳妇，也是个可怜的人。

　　这样的想法，谁的心里都有数，只是却没有人张口提出来。

　　老太太问：“老三媳妇，怎么样了？”
　　顾世薇坐在老太太身旁，听见她说起白姒桐，神色忽然恍惚了下，想起那日夜晚，迷路在假山旁发生的事情。
　　自从那回起，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三嫂白姒桐。

　　大孙媳妇苏秋沅，敛眉说：“一直在房里照顾着，每日煎药，医生也一直住在偏房，不敢走远，怕出事……”

　　老太太听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眸光又瞥向蒋慧章，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我听琅二说，世峰手上的那个布庄要经营不下去了，从四月里就开始亏空，算起来要六七个月了吧。”

　　果然蒋慧章一怔，她忙放下茶杯，讪笑说：“世峰从开春起，就忙着钱庄的事……”

　　老太太哂笑一声，“钱庄，我看钱庄也要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老话说，富不过三代，你们这三个，老大软弱，老二玩性儿，老三又是这么个样儿，没一个比得过你们老子当年的。”

　　说起儿子，老太太神情有些伤感，她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却是她一辈子的骄傲，只可惜命里没福气。
　　有时候想想，她也许真的是煞命，死了丈夫，又是儿子，几个孙子也没有争气的。

　　两个孙媳妇垂头没有说话。
　　现在世道不同，哪里还比得上那时候呢。

　　老太太：“行了，都回去吧，这儿阴冷冷地，我有些累了。”
　　众人如负释重，起身离开。

　　几个人一同出去，蒋慧章嘴快，脚才出了院子，就兴冲冲地恨道：“老太太心情不爽快，就拿我们世峰说事，去年道儿上不太平，自从丰台没了之后，战事转道南下，这金陵城里倒台了多少商号铺子，能撑到这会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会又不比当年，那么点子事，每回都要拿出来说两句，真是给她数落孙子一样数落！”

　　苏秋沅拉了拉她袖子，压低声音劝道：“老三身子不行，她就是一时心里牢骚了两句，你别放在心上。”

　　蒋慧章家里有势力，在南京城里横着走也没人敢拦她，这会在顾家受了气，她性子一向直爽，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避讳。

　　提到老三，蒋慧章一下也忘了憋屈，拉着苏秋沅，小声问：“到底是不是要不行了？”

　　顾世薇跟在她们后面，听见蒋慧章的话，神色微怔，也等着大嫂苏秋沅的回答。

　　苏秋沅叹，惘惘地说：“行与不行，也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我倒听说……”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眸光瞥到身后的顾世薇，随即笑脸道：“世薇啊，你三哥昨儿还念叨你呢，要不你顺道儿去看看他吧。”

　　顾世薇见她明显支开她，抿唇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往西走了。

　　苏秋沅见她走远，才竖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个手势，一边说：“我前儿在西苑里，撞见两口子在抽这个呢，你说这不是要死，是什么？”

　　蒋慧章见她的手势，一个六子，拇指抵在唇边，她一下明白过来。
　　“你说是——”
　　苏秋沅眼神会意，点点头。

　　蒋慧章心里砰砰地，抽大烟这种事情，早说该见怪不怪了，城里偷开烟馆的也不少，只是没曾想，居然在自己家里碰到。
　　她问：“谁弄来的？”
　　苏秋沅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两人细声细语，一道儿往前走了。

　　顾世薇被打发离开，脑子里还想着刚刚两个嫂子的对话。
　　她们提到了三哥和三嫂两人。

　　顾世薇离家早，再加上三哥从小身体就不好，她印象里，没有和他多亲近过。
　　至于那位三嫂，自从那晚起，在顾世薇的脑子里，就只留下“轻挑”二字。

　　可毕竟是骨肉至亲，又是这样的生死关头。
　　这种血缘亲情，是任何一种情感都磨灭不掉的。

　　顾世薇去了西苑。
　　西苑是顾府里最荒芜的地方，院子里有一个大水缸，里面只有几株枯败的荷叶残茎。
　　满院看过去，看不见一点绿意。

　　院子里没有下人，门口虚掩着，落了一地的树叶也没有人打扫。

　　顾世薇心里有些酸涩，同一府里住着，原来也可以天差地别。

　　她推门进去，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房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有刺鼻的味道立马钻进气息里，顾世薇拧了拧眉头，她对这种味道不陌生，英国人就是用这样东西摧毁了国人，是她深恶痛绝的东西。

　　门里贵妃榻上躺着一个人，背朝外，听见声音慢慢转过身来。
　　顾世薇抬头，正好撞上她的视线，四目相对，整个人愣怔站在那里。

　　她望着白姒桐手里的东西，吞云吐雾，纸醉金迷，狭长的眼尾斜斜上挑着，窗外微弱的光芒照射进来，正好照在她半明半昧的侧脸上，宛如地狱恶鬼。
　　顾世薇心里砰砰直跳，她吓得掉头飞快跑出了院子。

　　那是一个鬼魅，没了魂魄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