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流离》Piyrid

9、彩色糖纸

　　“喝下去。”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就算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的我也喜欢。

　　男人手中拿着的药剂瓶是我亲手准备的，没想到会用在我自己身上。

　　他的命令我必须服从，谁叫我是他养的一条狗，一条会咬人，一条可以随时丢弃的狗。

　　药剂我是一饮而尽的。

　　味道有点……反正很难形容，不怎么好喝。

　　“先生，垃|圾已全部清理完毕，麻烦支付一下费用。”

　　胃里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疼痛，也包括食道，四肢却像浸泡在冰水里一般。

　　我本来想坐在椅子上和他谈最后的条件，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个力气，最终还是跪在他的面前。

　　像从前一样，跪拜我的王。

　　他现在的表情……啧，很少见，反正我就见过这一次，有些惊讶，好像还有些惋惜，让我看不懂。

　　“什么费用？”

　　男人的目光中闪烁着疑惑，冰冰冷冷的感觉，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要求，从前我是不敢的，这是第一次，也同样是最后一次。

　　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给的，车子，房子，衣服，鞋子，钞票，一切的一切。

　　身外之物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唯独不舍得丢掉的只有它。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夹，几张钞票，几张信用卡，还有一张……糖纸。

　　“先生……这是我最后的珍藏，还请先生成全我……”

　　一张彩色糖纸，十几年前的款式，是我们第一次见时他送给我的。

　　那时我们还是孩子，断然不会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竟然将这张糖纸藏了那么久，藏的可笑。

　　“竟然喜欢我到一张糖纸也不肯丢，真可笑。”

　　男人笑得轻蔑，我好像也笑了一下，将胃里涌上来的鲜|血咽了下去，铁锈的味道，难喝。

　　是啊……当然可笑，若不是傻，若不是痴情，若不是喜欢，谁能将一张糖纸留上十几年。

　　他是我无法触及的光芒，我是他极度厌恶的黑暗。

　　“说吧，你想要什么？”

　　男人点上了一支烟，烟味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不知道让多少人着迷，我也不例外。

　　反正我在他心里应该也没什么好印象，无所谓更加恶劣些吧？

　　我扒着他的裤脚爬到他的身上，极力的伸长身体，拉近与他的距离，嘴唇凑近那张冷峻的脸，用自己都觉得贱兮兮的声音：“先生……我……就想要一个吻……还请……先生成全……”

　　话音未落，我却先被踹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胃里又是一阵剧痛，还是如同烈火灼烧，四肢却不再寒冷转而是没有存在感，好像已经断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恶|心！”

　　他怒了。

　　那又怎样，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怕他不成？

　　其实我亲过他一次，真的只有一次。

　　那是初春的一个午后，天色如洗，那般的透彻；阳光也明媚的紧。

　　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和那个午后一样美好，美好的让我移不开目光。

　　我悄悄的靠近，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老天保佑他没有醒，而我的脸也烧的通红。

　　对于我来说，我们之间最好的回忆就是那个午后，即使他全然不知。

　　尝尽求不得之苦后，方知生命因他而可贵，亦是因他而低贱。

　　“既然先生不愿……我就只剩最后一个愿望。”

　　我费劲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胃已经不那么疼了，四肢是完全没了感觉；好在还有思维，还能和他在最后这段时间打趣。

　　可我的最后一个愿望……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还望来世不要在遇到先生……愿从未曾相遇，相识，相知……更不要……相爱……”

　　一口鲜血控制不住的咳出来，水泥地都染红了。

　　我看着他眼神里不明的神色，浅笑着，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到。

　　“愿……再无……来世……”

　　突然眼前一黑，随即又是灰色的屋顶，一口一口的鲜血控制不住的吐出来，感觉脸上黏糊糊的。

　　一切都渐行渐远。

　　“爷……这……”

　　耳边响起来一阵脚步声，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我已经想不起是谁。

　　“死|了一条狗而已，拖出去。”

　　这便是我的全部。

　　这并非全部，我来补充。

　　我长他两岁，我视他做弟弟。

　　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其实……那个初春的午后我根本就没睡着，我全都知道。

　　不可否认，我喜欢他，像父母之间的那种喜欢；不可否认，我因为这个吻，偷偷欢喜了几日。

　　喜欢又如何呢？爱会变成一个人的软肋，他也不例外，是我唯一的软肋。

　　很多人拿他来要挟我。

　　当时我真的……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很害怕失去他，害怕极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注定不能有软肋，这个位置是我生来就不能脱去的枷锁，相比之下，他才是附加品。

　　他并不是多余，我并不是不爱他，也并不是不知道他爱我，那种笨蛋，一切早都写在脸上了。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用他来救赎我自己，然后害了他；还是放他离开，然后让别人害了他。

　　我和他之间……纵然有爱，也不会有结果。

　　有时我真的想，天大地大去哪不好？偏偏要在这里，机关算尽，刀口舔血。

　　可终究是幻想。

　　我可以要了很多人的命，但却唯独护不了他的命。

　　此生唯独亏欠他。

　　让他恨我一人，来世我再还，他却不期来生。

　　让我欠债不能还，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对不起，是我害了他，若我们从未曾相遇又会如何？

　　求来生，他……可遇良人，用我的一生来换。

　　让我用来生来赎罪。

　　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的消逝，我心如刀绞。

　　我多想抱着他，亲吻他，和他一起死去。

　　可我的身体还是僵在原地。

　　我是一个懦夫，一个垃圾。

　　我配不上他的美好。

　　“我爱他，而他却永远停留在那个美好的初春午后。”

　　【多年后，他的床头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张二十几年前的糖纸，那人最喜欢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