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流离》Piyrid

68、你今天回家吗？

　　他用最美的色彩勾勒自己最爱的人的轮廓。用一个个画框装住当年，他没有握住的余温。

　　正文/

　　宋清死了。

　　他是自杀的，就在昨晚。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瓶空了一半，落了满地。

　　洛丞昨天回家很晚，和朋友半夜搞聚餐去了。不过也算是特别难得地回了家。

　　他并不在乎家里那个名义上的爱人，毕竟他认为自己并不爱宋清，所以对于宋清的一厢情愿他都是置之不理的。洛丞认定了宋清爱他，也认定了自己不爱宋清。

　　宋清对他好，是宋清自愿的，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没有强迫宋清为他做这做那的。

　　所以洛丞肆无忌惮地在外面乱搞，甚至有好几次都把人带回了家，但是因为宋清看上去好像挺无所谓的，他也就对这种事失去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乐趣。

　　他不知道，自己悄悄爱上宋清了。

　　洛丞和宋清在一起，是宋清追的洛丞，也是宋清表的白。洛丞从来不会对感情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心，所以就随意地接受了宋清。

　　两人在一起时间很长了，有十一年。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在一起而已。

　　这十一年吧。

　　第一年洛丞就开始找别人了，除了刚开始想感受一下新鲜和宋清做过几次之外就没怎么碰过宋清了。

　　两人甚至没有热恋期。

　　一开始洛丞还是会回下家的，但是后来就不了，原因一点是因为他大学毕业之后就继承了家产，成了年纪轻轻的洛总，应酬什么的也多；原因二点就是外面的比家里的新鲜。

　　虽然每天宋清都会做好两人份的三餐，但是洛丞除了一开始几天吃过几次之外，后来就从来没有吃过一口。

　　其实洛丞很喜欢宋清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宋清很爱洛丞。

　　原因无他，也就是老套的一见钟情罢了。

　　他与洛丞刚认识是在高一，那时候洛丞是校草，学霸，就是那种看起来特别好的男孩子。

　　两人有幸成为了同桌。

　　因为宋清报名的时候迟到了，洛丞也刚好迟到了，所以班里最后两个位置理所当然地给了他们两。

　　宋清只记得那天洛丞拉着自己的手，跑着进了班。

　　“你拉着我跑干什么…？都已经迟到了啊。”

　　“因为感觉不跑一下，没有办法维持学霸的形象啊。”洛丞笑了一声，“你手挺小的啊。”

　　宋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些发烫。“…你有病吧？”

　　可能因为洛丞太好看了，也可能因为，他和洛丞紧握着的手还没有松开，他有些害羞。

　　“所以干嘛拉着我啊？松手…”

　　“因为感觉你很可爱啊，手就握着，拉个小手你又不亏。”

　　“……有病…”

　　宋清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洛丞了。就是特别老套的一见钟情，以至于后来他把命都给洛丞了。

　　其实洛丞第一眼看到宋清，也就是悄悄喜欢上了。

　　高三他们正式在一起，其实还不如不在一起。在一起后还没有高一高二甜蜜，洛丞也找不到宋清身上的新鲜感了。

　　上了大学之后，两人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房子——还是宋清攒着钱买的。

　　洛丞不经常回家，有时候实在闲得无聊会回去找找宋清，毕竟宋清对他可谓是有求必应。

　　让叫的骚一点就骚，让主动就主动，让伺候就伺候得舒舒服服。

　　大学毕业后。宋清找了个工作，换了个大点的房子。洛丞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是继承了家业。

　　算是一眼误终生吧。宋清这辈子也就毁在洛丞手里了。

　　为了洛丞，和父母断绝关系，但还是会在每个月月底给父母打钱。后来宋清的父母双双去世，但是宋清都没来得及赶上父母的葬礼。

　　为了洛丞，和最好的朋友赵妍闹掰了，现在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而宋清的死，仅仅是因为给洛丞打的一通电话。也仅仅是一通电话。

　　“洛丞…你今天回家吗？”

　　“嗯？今天就算了，和朋友聚餐。”

　　“那你少喝一点酒…”

　　“哦，行。”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就是…今天是我生日……”

　　“钱打你卡上。想买什么就买点。”

　　“……啊，好、好的…”

　　坐在洛丞旁边的朋友都有些愣怔，只是洛丞不知道，自己和宋清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特别温柔，但是说话的内容又特别冷淡，像是在随便打发一样。

　　其实洛丞早该知道的。

　　他对宋清总是会不经意的很特别。

　　他从来不会不接宋清的电话，从来没有对宋清说过重话，听到宋清的请求他不会拒绝，只是宋清的要求太少了，他听见有人说宋清的不好他会上前去反驳。

　　他早该知道的，他其实喜欢宋清。

　　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宋清，洛丞以为宋清只是睡着了而已。

　　如果能够忽略地上的药瓶和宋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一时间他的第一感受不是恐惧一具尸体，而是一种——心脏缺了一块的很莫名的感觉和……久违的悲伤。

　　宋清挂断电话之后自嘲地笑了笑，在一起之后，每一次他过生日，洛丞都是这番话。

　　兴许宋清是真的累了，把各种药混着一起吃了后就头重脚轻地爬上了床。

　　他蜷缩在床上哭了好久好久，最后却破涕而笑，摆出和平时睡觉一样的姿势——

　　永远地睡去。

　　宋清有重度抑郁症，轻度自闭症，重度幽闭恐惧症。晚上失眠，白天嗜睡。

　　不怎么严重但是影响生活的厌食症，还有胃病。

　　这些都是十一年，一步一步，一天一天，攒起来的。

　　“宋清？”洛丞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了洛丞——

　　“一碗不要香菜，我朋友不喜欢吃。”

　　“太挑食了吧……”

　　“你还喜欢吃糖啊？”

　　“昨天你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手伸出来……干嘛受伤还要瞒着我。”

　　“给你带了午饭…我喂你，你手不方便。”

　　“以后不要跟人打架了……”

　　“我没有心疼…你想什么呢笨蛋。”

　　“…就是…不太喜欢你身边那个女孩子……”

　　“吃糖吗？这个是、牛奶味的。”

　　“水，帮你打好了。”

　　“一起去打篮球吗？”

　　“你是笨蛋吧……”

　　“给你的，糖。”

　　“你之前说喜欢的。”

　　“甜吗？”

　　“同桌…都跟你说了不要熬夜，你看看你，都变成国宝了。笨蛋。”

　　“作业不借你抄，但是我可以教你。”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洛丞…我喜欢你。”

　　“疼、洛丞…轻一点……”

　　“…没事的……找别人…也没有关系的……”

　　“洛丞，可以回家看看吗……”

　　“今天也不回来吗…没事的、你在外面要吃的好一点，不健康的要少吃……”

　　“我会乖的…”

　　“知、知道啦。”

　　“我爱你…洛丞。”

　　宋清留给洛丞满满的回忆，却唯独没有给洛丞留下他自己最想对洛丞说的话。

　　洛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床边。他弯腰，帮宋清整理了一下碎发。

　　“睁眼看看我啊。宋清，你不是喜欢我吗？”

　　心脏好像裂开了一样，洛丞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就是疼吧，特别特别疼。

　　没有预兆的。洛丞以为自己不爱宋清的。所以在一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慌张，心脏就痛的让他说不出话。

　　宋清死了。自杀的。

　　“宋清，你的手好冰…我帮你暖暖吧？”洛丞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宋清的手，一个劲地哈气。

　　可是——

　　为什么暖不起来啊？

　　洛丞的眼眶红了，鼻尖也泛红。他只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双手握着宋清的手，想温暖宋清。

　　“不要吓我啦……我错啦…你回来好不好呀？”

　　“我不会出去找别人了…我回家啦宋清……我回来了。你再睁眼，看看我好不好？你再看看我啊……”

　　“宋清……你别这样好不好…别让我离不开你了你就不要我了啊……”

　　但是洛丞换来的，仅仅是安静与沉默——让人窒息的沉默。

　　他抓不住一丝的余温。

　　半个小时后，洛丞些许麻木地接听了已经响了很久很久的电话。

　　“宋清？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跟你说吧，其实我知道你这人蛮倔的，所以我想好了。你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祝福你和那个叫洛丞的小王八蛋长长久久，所以我们也长长久久行不行？”

　　赵妍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的声音沉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沉入了一间埋葬了很多过往事物的房间之内。

　　“……怎么不说话？我都拉下脸来找你了诶…”

　　“宋清死了……他死了赵妍…”洛丞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哭腔。嗓子早就哭哑了，所以他的声音并不好听。

　　赵妍那边安静了很久。忽然的一阵风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一边跑着一边抓起钥匙对着电话说：

　　“别他妈开玩笑洛丞，宋清怎么可能会死？你在哪里？我们当面说明白！”虽然说她不怎么信洛丞的话，但是声音却很慌张。像是在强装镇定一样的——慌张。

　　“洛丞！你他妈说话！你在哪？！”

　　“…我在家里。”

　　我在家里。

　　我回家啦宋清，你说句话我听听好不好？

　　你再理理我好不好？

　　你别不说话，宋清…别这样，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也爱你宋清，我爱你…你也爱我的…对吧？

　　“啪！”

　　洛丞的头偏过去，左脸颊红了一片。

　　“你对得起宋清吗？！你他妈对得起他吗！！你说话！”

　　赵妍的眼里布满血丝，满脸的憔悴。

　　“我不知道…赵妍……我找不到他了…”洛丞的目光痴痴地望着那个墓碑。

　　上面写着宋清的名字，那个深深爱着洛丞的人。他叫宋清。

　　“…洛丞，你记住了。”

　　“是你害死了宋清，你欠宋清的，这辈子下辈子永远都他妈换不清！”

　　赵妍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这个地方让她悲伤难过，这个地方埋葬的人是她的整个青春，是她唯一深爱过的人。

　　“……我害死了宋清…”洛丞笑了笑。

　　是啊。我害死了宋清。

　　后来。洛丞成为了一个没有知名度的画师。他用自己将近一半的积蓄在一个小镇里造了一间画室。

　　他用最美的色彩勾勒自己最爱的人的轮廓。用一个个画框装住当年，他没有握住的余温。

　　他以温柔待人，在安静平和的小镇之中默默无闻地生活着。

　　他和以往的狐朋狗友断绝关系来往。将“洛总”这个称号留在不成名的过往。

　　他每天早上会做两人份的早餐。中午晚上也都是两人份的饭菜。他从来不再外面吃饭过夜了。

　　他开了一家糖果店。他记得，宋清和他一样，很喜欢吃糖。

　　每到宋清的生日。他会在以前那个小房子里待上一天。他会买一个草莓蛋糕，一个人平静地将蛋糕切成很多块，然后把有很多草莓的一块放到自己对面，笑着说：“给我家清儿买了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他都会在宋清坟前说好多好多话。

　　说过最多的。是——

　　“会回家的。”

　　一个满脸阳光的少年走进店里，冲洛丞笑了笑。“洛老板，我来给爱人买糖。”

　　洛丞回他一个温柔的笑，问：“又是水果糖吗？”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他说最近更喜欢奶糖啦，帮我拿一袋奶糖吧。”

　　“好。”

　　安静的画室内，洛丞将一幅刚画好的画挂在墙上。

　　那幅画里，是他和他的爱人。

　　是洛丞，和宋清。

　　洛丞很想回到那一天。

　　宋清在电话里问他，“你今天回家吗？”

　　他想笑着回答：

　　“回家的。还给我家清儿买了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迟来的爱比草都轻贱，只有失去了才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