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流离》Piyrid

203、霜月下的酒

　　谢尘是在一片月色下认识了苏皓。

　　——题记

　　谢尘被皇帝赐了死，一杯毒酒，干脆利落。

　　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上书参他一本，说他与当朝将领苏皓勾结，意图谋反。

　　但是很巧的是，那将军刚刚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所以谢尘被赐死了，他倒是看得开，接了毒酒除了谢恩也没有第二句话，仰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正如苏皓出征前干了的那杯酒。

　　谢尘感觉有血从嘴角溢出，他却没闭眼，一双桃花眼生生睁着，好像看见了谁的背影。

　　谢尘是苏皓发小，也是将苏皓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人。

　　忘了是哪一年，谢小公子从外面跑回来，在谢母面前哭花了脸，被问起发生了什么，小崽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推我！”

　　他，说的就是苏皓。

　　苏皓是个小公子，啊不，原来是个小公子，现在是个小乞丐。

　　要问他为什么非推了谢尘那小屁孩一下，就因为谢小公子想用杆子去打林子里最大的那棵桂花树上的花。

　　谢小公子也是个挺有想法的小屁孩，大半夜又翻墙出去打桂花，不过这次换了方法，他上树。

　　但是也是好巧不巧，谢尘刚摘了一朵，就听树底下有个熟悉又令人讨厌的声音在喊：“喂！你是个女娃娃吗？还非要摘那花？”

　　谢小公子一低头，对，正是苏皓。

　　也没问别的，上来就说自己是个女娃娃，这让谢尘十分受挫，他强忍已经到了眼眶边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跟苏皓对峙：“你才女娃娃！我要让我娘教训你！”

　　他也不管苏皓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谢小公子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俩小孩连打再拽地滚回了谢府，这时候谢小公子才冷静了下来，指着墙说：“不许让我娘知道我晚上出去了！”

　　然后硬拖着苏皓翻了墙，在一片月色下，苏皓站在墙下望着正笨拙地往墙头上踩的谢景问：“小屁孩，你叫什么呀？”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苏皓，苏州的苏，皓月当空的皓。”

　　原来，苏皓是个没落大臣家的小公子，啊不，原来的小公子。他家早就被皇帝老儿抄了，成年亲族全部问斩，幼儿下人全部流放。

　　苏皓命硬，自己无依无靠熬过了五个年头。

　　谢母是个慈祥的贵妇人，她见苏皓聪慧又可怜，便留下来给谢尘做个玩伴。

　　谢母很喜欢苏皓，但谢小公子却烦透了他。

　　他讨厌苏皓比他高，讨厌苏皓比他健壮，讨厌苏皓更得母亲喜爱。

　　谢尘是个又娇气又固执的小屁孩，他喜欢赖在母亲膝头哼哼唧唧，故意和苏皓炫耀着。

　　苏皓也不明着生气，只是更努力几分，得了表扬后眼神在谢尘身上溜了一圈。

　　算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两人共同度过的十余年间大抵有半数都在吵架。

　　但随着年岁增长，成长了不少的两个小崽子不再打架，反而成了堪比同胞兄弟的好朋友。

　　男人之间的友谊，除了时间，也就只需要一壶酒了。

　　谢小公子和苏小乞丐一共在月下共饮三壶酒。

　　第一次是苏皓中了武会元，被皇帝看中，调入了兵部。

　　第二次是谢尘中了探花郎，步入官场。

　　第三次是苏皓带兵出征抵御外敌，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月下共饮。

　　那天月色正好，霜雪初降。

　　谢尘坐在院子里，为两人斟满酒，是上好的桂花酒。

　　那桂花酒来自两人当年相识的那棵桂花树，在谢尘的院子里埋了整整十年。

　　谢尘亲自把酒坛子挖出来，给苏皓送行。

　　谢小公子对苏皓举杯，眉眼带笑，饮下第一杯酒。

　　桂花酒清甜不醉人，却醉了月色。

　　苏皓也跟着干了那杯酒，武将身上是那种天生的自信之气，他举着空杯说：“我一定会建功立业，来报答谢家的养育之恩，谢尘，你得等着为我接风。”

　　谢尘笑了，一双桃花眼浸了月色，不知是泪还是霜，笑得格外放肆。

　　“小乞丐，我等着你。”

　　霜月下的两人饮尽那一壶酒，谢尘猛地摔了手中的六角白玉杯，撩袍起身大笑道：“苏皓，朝中有暗涌，今日一别，再难相见！”

　　苏皓却是望着他，望着当空明月。

　　“皓月当空，我必将归来。”

　　谢小公子摔碎的杯子在霜月下闪着光，这六角的杯子却生生摔成了七片。

　　正如这两人，好的时候流光溢彩；散的时候却再也圆不回来。

　　谢尘在一片月色下，告别了苏皓。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