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流离》Piyrid

201、“南瓜粥”

　　1.他第一次在同学聚会上见到他，本以为再也不会与这人有交集，但果然，这人跟他的缘分永远都扯不清。

　　许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但心思细腻敏感，总是拒人千里，别人都认为他很难搞，唯唯他就入了他的眼。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是长却也短暂，吴将许的脾气摸的很清楚，每次别人向他夸赞许的温和性子来，他总会在心里哼一声，说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凶巴巴的总是挠他，挠的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印子。

　　他们过得不错，却在大三的某一天夜里宣告他们的感情结束。

　　那晚吴揪着许的领子，眼睛满是血丝，失控地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许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的，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吴直接把许说的看上的人揍了一顿，恶狠狠地瞪着许，然后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拖沓。

　　从此他们就像是陌生人，即使碰到，也不会再给对方任何一个眼神。

　　现在，吴和许对视着。许还是那么好看，只是又瘦了些，皮肤也苍白些许，不禁让吴在心里咒骂了几句照料许的人。

　　这怎么照顾人的啊？把人照顾成这样，想当年老子可是一个月就喂胖了他好几斤呢！

　　许看了他一会，向他点头致意，低声问了句好，便坐到了一旁不说话了。

　　吴犹豫了一下，也坐到了他的身边，几个老朋友还笑着调侃说他们关系还是那么好。

　　简直睁着眼说瞎话。

　　聚会散后，吴跟他的那些老同学道别，发现人走的差不多后就只剩下了他和许。

　　吴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我在等你。”

　　许说。

　　吴的心里不自觉暖和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等我？”

　　吴问他。

　　“为了道歉，以及道别。”

　　许的话像小针一般扎进了心里，吴觉得有点痛，但还是笑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许的头。

　　许睁大眼睛看他，他顿觉不妥，连忙把手放下。

　　“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许点了点头，“我母亲病情有点严重，我必须要到国外生活了，我的家人基本都在那边。”

　　吴没应答。

　　许脸上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感情，我好像一直都很喜欢你，离开你之后也没能摆脱掉那种感情。但以后，就请你彻底地忘记我吧，我不能影响你的正常生活。”

　　吴沉默着，不答应也不反驳，他只是望着那熟悉的眉眼，久久地发起了呆，他听说过，许在那之后并没有交男女朋友，他揍的是来接许的表哥。原来他从那时候就想着离开了，只是他们始终都接受不了。

　　反正，他们双方的长辈本也接受不了这种“畸形”的爱情。

　　他们变成这样不也是因为他们吗？

　　但吴真的很想告诉许，如果你愿意，如果我们都不逃避，我会牵着你的手永远不放，我们再一起生活下去，好不好？

　　他的眼中尽是哀切的绝望，悲到人的骨里。

　　“再见。”

　　许的声音温和清润，和他这个人一样。

　　这样温和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吗？

　　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根本就戒不掉名为许的毒药，他的回忆里都是这人的身影，要把他割舍掉就等同于要生生挖出他的重要部分，让他一身鲜血淋漓。

　　“再见。”

　　可他还是说了，弄得一身鲜血淋漓，狼狈极了，那个怀抱却还残存了余温，很快便也在寒风中消逝。

　　吴望着许的背影，闭上了眼睛，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睑上，融化后缓缓淌下，不知是否掺进了眼泪。

　　我的岁月不曾孤独，你来后占满了我的岁月，你一走，我的岁月就失去了它的所有温度，它跟我说，我不再拥有爱情。

　　寒风朔雪中，孤独的两人沉默着，完全走向了相对的方向。

　　2.“未成年人犯罪？”

　　“是啊，说是那孩子遭他父亲家暴的时候防卫过当杀了他父亲，还是自己自首的。”

　　谢是直接接触这起案件的警察，他还莫名因为这个跟那未成年人做了个约定，或者说是单方面约定，而他是“被迫”的。

　　这位未成年人的确很不一样，年轻人有的他都有，可以说除了脾气怪点，他就是个学生罢了，没让人感受到一丝他的心理缺陷。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进入监狱之前要求跟他见面，一见到谢就笑，跟他说，我刑满释放那天你来接我吧，我只认识你了。

　　谢答应了他。本来他是想联系男孩的亲戚，没想到打电话过去一个个跟吃了枪药一样连忙谢绝，躲男孩跟躲催命鬼似的。

　　“说了吧，你还不信，那就这样说好了，谢警官？请一定要记得来接我啊，不然我多可怜。”十五岁的少年灿烂如阳光，眼里唯一蔽覆着的阴霾也被这个叫谢警官的人驱散了。

　　“我还没见过谢警官这样好的人。”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便拉了拉谢的手，转身进了少管所。

　　谢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孩子他也从来没见过，那接他回家的那天先带他好好吃顿饭吧，家附近的那家店就很不错。

　　谢絮絮叨叨着说着那孩子的事，时不时转头询问同事的意见。

　　他只让你接他，没让你接他回你家啊老谢。

　　这孩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一旁的警察默默地看着他，但他忍着没说出来。

　　面对着好友兼同事愈发奇怪的眼神，谢问了声：“怎么了？”同事立马摇头说没什么，你记得吃早餐。

　　谢笑着点头说是。

　　天忽的阴了下来，隐隐的还有雷声藏缀于乌云中，风癫狂地乱卷飞了地上的灰尘碎石，尖角枯黄的草被压低一片，齐齐地向着一方点头弯腰。

　　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破旧的老楼里衣裳花色晃眼的中年大妈连忙赶上屋顶收衣服，一边收罗着一边埋怨这该死的天气。

　　雨前的时刻气氛总是紧绷着，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压抑的静默里。

　　“老谢，我怎么觉得这心里堵得慌呢？”

　　“天气容易影响心情，放轻松点。”

　　“老谢老何，有案子！”

　　大雨倾瓢而下，不断洗刷着这片土地，这场雨下了好几天，在雨中进行的一切都埋藏入了梦里，血里，土里，一切都陷入雨的喧闹中失了音。

　　“啧，这该死的天气。”少年打了个喷嚏，冷得瑟缩在被窝里。都不知道那个谢警官怎么样了，那么瘦，这警局这么折损人的么？也不注意点身体……

　　从他记事起，黑暗破碎时漏进来的光，便是他弥足珍贵的希望，而带来这光的人，就是那个记性不大好，却足够温柔耐心的警官。

　　少年抱怨着，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的警官先生还是那么好看，他接自己出了少管所，还带他去了家附近的饭店里吃饭，可是他好像一点也不开心，难道是我让他不高兴了么？

　　少年慌了神，连忙去哄他，却看见警官先生一身是血，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贴紧皮肤，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警官先生看着他，冲他展露了一个微笑。

　　他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梦做的，也太过了，难得梦见谢警官，怎么做的这种梦？

　　他心里实在憋的难受，立马求着一位警官去打听谢警官的消息，回来的时候告诉他说没出什么事，就是办个案子去了，人安全的很。

　　雨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掩过了警官说话的声音，他茫然地点着头，心里一直期望着谢警官过来看看他。

　　这一等就是三年。

　　他先等来了刑满释放的日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谢警官忘了，少年心里憋屈的很。后来来了个人接他，不过不是谢警官，他还记得，这个人是谢警官的朋友兼同事。

　　“谢警官没来接我吗？”

　　“……老谢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他死前让我千万记得来接你。”

　　你在说什么？这玩笑太冷了，他是你的朋友你还拿他开这样的玩笑啊。

　　少年想这样反驳，可却无力地呆在原地。

　　根本骗不了自己。

　　死了？

　　怎么会死了？

　　是，死了，死在了那场下了几天的雨里，他还来你的梦里跟你道别了。

　　开心吗？难过吗？

　　你彻底就是个孤家寡人了。

　　泪珠悄然落下，他能感受到在心里大声尖叫几欲崩溃的自己，悲伤的嘶吼声回荡在脑海中，那片黑暗仿佛又临。

　　少年被带去了谢的墓前，碑上的黑白照片上是熟悉的面庞，他放下了一束白玫瑰。何警官睁大了眼睛，他忽的明白了少年和谢之间的奇怪氛围，只不过还有人没有明白就已经离开了。

　　何警官心里难受，看着少年那平静的近乎死亡的神情，他回忆起了老谢死时冰凉的温度。“那孩子刑满释放的时候……你千万记得去接他，他什么都没有了，你也别说我已经死了，你就说，我被调到了别地，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老谢。

　　何警官抬头，只见少年虔诚无比地亲吻着冰冷的墓碑，眼泪滴落在白玫瑰上，缓缓流入蕊里。

　　你说你来接我的，谢警官。

　　你又说话不算数。

　　我从小就喜欢你了。

　　你都还没听我告诉你。

　　自此，

　　那个少年会学着避开所有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