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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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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他是这南蜀的太子,名叫谢溪;他是北冥的皇族后裔,名叫慕容欢。
十五年前,谢溪15岁,慕容欢13岁。
南蜀势力庞大,北冥是个小国。北冥国力不堪重负,即将灭亡,皇族为了巩固自己的朝政地位,把年仅13岁的慕容欢送到了南蜀,嫁给谢溪为妾。
谢溪是不愿意的,明明他爱慕女子,心悦女子,北冥送了个男人过来,这是作何?存心羞辱他南蜀?
于是慕容欢才13岁就不得不接受亡国之痛。
但年纪尚小不懂人事的慕容欢并不懂得何为亡国之痛,他一双水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这个面前的这个比他稍长一些的少年,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嬷嬷的教习之下学习南蜀宫廷的礼仪,平时学习完了,他就在太子府自由地玩耍,很少会去接触外面的事情。
谢溪虽然平时贪恋女色,但是做起正事手不软,比如这次灭了北冥,还有一系列助长南蜀实力的变法和政策,很少有人会去谈他贪恋女色的事情。
慕容欢很喜欢谢溪,从他平时缠着谢溪给他讲故事,他年纪小小就会每天晚上打水给谢溪泡脚;和嬷嬷学做饭,也是给嬷嬷试过觉得不错了才敢给谢溪吃;谢溪早上走了之后他亲自给他叠好被子,晚上在他睡觉之前给他暖被窝。
谢溪从不说什么,他只是觉得,一个亡国的后人,举目无亲,如果讨好自己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路,那就随他吧。
谢溪从来看不起慕容欢,觉得他就是个北冥抛弃的弃子,如今母国已亡,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同样都是少年,他高高在上,是一国太子,而他不过是被母家送来的一个丧家之犬。作为他的妾,他该明白做他的人要怎么做。
新年晚宴上,南蜀皇帝邀请了所有的皇室宗亲前来,谢溪被要求带上慕容欢一起赴宴,谢溪尽管千不愿万不愿,但毕竟是皇上的吩咐,即使是皇储,他也没能力拒绝。
宴会前一天晚上,慕容欢照常给谢溪准备泡脚水,没想谢溪对着他的一双手皱了皱眉:“你的手这般粗糙明天如何去参加宴会?”
慕容欢的眼神里带着点激动:“我……我也可以参加宴会吗?”
谢溪扶着额头:“父皇的命令,你必须去,衣服我已经找人定做了,明天早上早点洗漱,随我一同进宫。”
慕容欢不住的点头,嘴角都掩饰不住的笑意:“谢……谢谢公子……”
谢溪把身边小侍从叫过来,把几个侍女平常用的护手的东西买了一份回来,也不管现在是不是深更半夜,直接买了好几份回来。
“今晚把这个敷在手上,敷一夜,明天手上的粗糙会见好。”谢溪把一大份护手药霜塞到慕容欢手里,慕容欢接过就欢喜得不得了,连连道谢。
“去吧,把海棠叫来,今晚换她服侍我洗漱吧。”慕容欢听到海棠过来服侍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微的失落,但是还是被巨大的欢喜给掩盖了。
想想明天就要出席皇家的宴会,这真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事情。
慕容欢按照谢溪的吩咐涂了厚厚的一层护手药霜在手上,就睡觉了,第二天有几名侍女来服侍他换衣服,那套衣服洁白如雪,换上之后的慕容欢简直变了一个气质,原本穿着粗布麻衣的低贱侍妾,看起来就像一个温柔谦恭的少年才子。
谢溪在门口等待慕容欢,见到一身白衣的慕容欢,眼睛里带着点惊讶,随后很快被平静覆盖,清了两下嗓子说道:“走吧。”
进到宫内,按照规矩,妻妾家眷必须先到凤仪宫报道,之后再前往秀珍宫用膳,作为唯一的一个在凤仪宫等待的男性,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慕容欢身上。
“哎呀,这不是太子身边的那个侍妾吗?怎么是个男的?”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扭着屁股摇着扇子走过来,慕容欢并不认得这宫里的人,自是也没有多理。
身边婢女仗势欺道:“哟,果然是贱皮子生的野种,连一品诰命夫人都不认识,太子如此疏于教导,看来需要咱们夫人亲自教导了?”
门口的婢女只是传道:“皇后娘娘驾到!”
那诰命夫人直接往地上一摔,制造出一副慕容欢推倒了她的样子。婢女慌忙去扶,正巧皇后进来见到这一幕,眉头紧蹙,斥道:“发生了何事?怎这般失我皇家颜面?”
那婢女忙道:“是……是太子的侍妾推倒了夫人……”
“本宫没有问你!”皇后凤颜微怒,她的眼神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慕容欢。
“妾身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慕容欢年纪尚小,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格外惹人怜爱,皇后也不例外,见慕容欢一副无辜的样子,皇后问了身边几个侍女,这才知道事情始末,训斥了诰命夫人一番,便不再多问。
皇后走到慕容欢身边,打量着看了一眼:“你就是溪儿身边的侍妾?”
“是……是的……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没多言,只是慢慢踱步到高位上,衣袖一挥正襟危坐于高台之上。其他女眷几乎是齐齐下跪道着福。
“慕容欢,现今你既是溪儿侍妾,便是要遵守本分,切不可作乱,你可记下了?”
“是……”
女眷们在凤仪宫聊的甚欢,没多久皇上身边的仆从就传话说可以一起过去用膳了,皇后和众女眷便跟着去了。
谢溪注意的就是那在女眷里唯一一个穿着男装的慕容欢,实在是那一身白衣和其他女眷的颜色艳丽的华服不一样,他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低头顺从的模样,和在太子府并无什么区别。
他坐在谢溪的身边,谢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他感受得到来自四周围的皇子们的敌意还有嘲笑。
首当其冲就是坐在前面的大皇子谢灵,他拿着酒盅朝着慕容欢和谢溪过去,一脸笑意的看着面前的两人:“没想到三弟口味竟如此独特,之前流连花丛之间也就算了,怎么连野草都不放过?”
谢溪哪敢在这种时候占了下风,忙不迭站起身来敬酒:“大哥真是好心情,如今府上妻妾成群,终日吵闹声不绝,三弟即使住在隔着两条街的太子府都听得到,大哥倒是闲情逸致,全然不顾家中如此不讲秩序。”
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重心挪到了大皇子身上,皇帝看着大皇子,眼神示意他退下,转而朝着皇后道:“皇后啊,这太子的侍妾刚在凤仪宫你可有仔细看过?若是照顾不好太子,朕要追究他的责任!”
慕容欢微微颤抖,许是感觉到身边人的颤抖,谢溪慌忙答道:“回父皇,儿臣在府内被照顾的妥帖,您大可放心,只是即将到儿臣的及冠礼,还望父皇可以亲自出席。”
皇帝笑得开怀,点头道:“既是太子及冠,朕岂有不去之理?”
慕容欢感受到桌子下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手,那股温暖渗透到他的皮肤里,包裹着他整个人。
他的眼神写着:“相信我。”
慕容欢点点头,其他几个皇子见到这幅情形皆是不敢继续做声,而谢灵在调侃了一番之后,被皇帝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顿饭吃完,慕容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暖意。
饭后,皇帝把慕容欢和谢溪叫到了御书房,慕容欢起初并不愿意,但是谢溪执意拉着他一起去,慕容欢也就接受了。
“你长得果然像极了他。”只是短短九个字,慕容欢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态度,不像是在秀珍宫那般的温和,更带着几分崇敬。
“还请皇上明示……”慕容欢看着谢溪,看着皇帝,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没什么,你现在才只是妾室,照顾好溪儿的饮食起居便可,日后有事朕会告诉你。你先出去吧,朕和溪儿说点事情。”
“妾身告退。”慕容欢说是退下了,但是仗着御书房外无人,慕容欢就倚在门外偷偷听。
“北冥的余党可清除干净了?”御书房里的皇帝端着一杯茶,细细呷了一口,身边的少年面上不带有任何的表情。
“回父皇,除了作为和亲礼物送给我国的慕容欢,旁无他人。”少年恭敬地行礼。
椅子上的男人狠狠地把茶杯摔在地上:“朕让你处理掉他,到现在多久了?整整两年!你到现在还在心慈手软?如何能成大事?”
这一听不要紧,一听慕容欢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手撑在地上,心口一阵猝然的疼痛,他知道自己是北冥的人,也知道自己是皇族后裔,但是那时候毕竟小,如今已经不算年幼了,亡国之痛涌上心头,叫他如何接受?
他躲在窗户下面,呼吸都逐渐困难。
所以那难得的温柔,这两年的温情相伴,在紧张之时的鼓励,都是骗人的,都是安抚他,把他一步步骗入温柔乡的利刃。
他一路跑到马车里,把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
他喜欢的这个少年,到头来竟然联合他的家族一起来骗他。
也是了,他只是个战俘,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是亡国公子,他喜欢的少年和他的家人联合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想想这么多年在身边服侍的自己,就像是个忘记了失国之恨的叛国贼。
慕容欢自从回去之后再也没有理过谢溪,谢溪反倒不习惯起来,从来都是被他当宝一样捧在手里,现如今他即使主动了也毫无作为的慕容欢,还真的是慕容欢吗?
谢溪来到慕容欢的卧房里,见慕容欢的卧房灯灭了,他站在门外不走,眼神满是疲惫。
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月……一直如此,慕容欢整整一个月没理谢溪了。
直到那一天,慕容欢在临睡前忘记关门,谢溪才溜进去。
月光柔和地洒在慕容欢清秀的面庞上,眼睛边上一条干了的痕迹,平时粗布麻衣穿惯了,偶然一次穿上绸缎绢布制成的白衣,柔和温暖,就像原本那个少年给的温柔。
现在什么都没了。
谢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及冠礼,当他的父皇把准备好的冠即将戴在他的头上时,他身边的侍从和他说,慕容欢失踪了。
连及冠礼都来不及完成,谢溪带着数十万兵马搜遍整个南蜀。
所有人都以为,谢溪太子是要带兵打仗,谁知却是为了个男人呢?
谢溪的脑海里只存着一句话,那是在中秋之夜,他对慕容欢说过的最狠的一句话:“喜欢是喜欢,但我对你只有怜悯。”
想到这里,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大概才是这世界上最蠢的人,那是什么人?那可是慕容欢,他保护了三年的人。
谢溪带着几十万兵马找了七年,最后失败而终。
他放弃了。
在关外呆了整整七年,漫无目的的寻找慕容欢,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这七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寻找,耗干了他所有的心血。
也许只有失去之后才明白自己到底多爱他,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明白心痛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回来之后,父皇病重,作为太子,他不得不临朝执政,亲自把持着这南蜀的朝政。
三年后,北方一支强劲的军队以猛虎过街之势席卷南蜀最为重要的几大城池,谢溪被迫御驾亲征,在战场上他看到,敌方挂帅的旗帜,上面竟然写着慕容二字。
“谁人是你们的主帅?还不赶紧报上名来!”谢溪几乎是颤抖着问出这句话,他想知道这么多年,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未果的慕容欢,如今是不是真的跟他只能到在战场上相见的地步。
“本帅的名字岂是他人能知晓的?”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溪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英气,穿着银白色铠甲,单手握旗的男人,和当初那个唯唯诺诺,除了他的话别人的话都不曾过耳的慕容欢,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慕容欢见到谢溪的那一眼,眼神愣住了,这么多年招兵买马,就是为了能有机会报复面前这个男人,只是现在呢?当他真的到眼前的时候,他是不是依旧狠得下心。
“谢溪,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只能兵戈相见。”
男人垂眸,眼神带着怅然:“欢儿,你还恨我?”
“我恨!我恨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家国之恨,却还是义无反顾待在你身边!我恨自己为什么为这个男人付出了一颗真心最后只得到了满嘴的毒药!”慕容欢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痛苦的神情显现在脸上,把一张清秀娇俏的脸弄得格外的难看。
一个将军不听指挥私自朝着慕容欢举□□了过去,被谢溪一剑挡了下来,冷言冷语:“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朕要你的命!”
慕容欢不管他们主仆之间出现了什么偏差,只是带着嘲讽的大笑道:“好啊!好啊!在我面前演什么情深,不过你也是真的厉害,十年不见,你还真是赫赫有名。”
“谢溪,十三年前,你对我北冥做过的所有的事情,我定要你南蜀百倍千倍偿还!将士们,给我上!”
这一场仗打了几个时辰,谢溪败北。
收兵回营时,谢溪叹气,将身边的士兵唤过来:“准备纸笔,朕要亲自写降书。”
“降书?可是皇上,那不过是一群野蛮的侵略者……”那身边的将军正想说什么,谢溪便就是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闭嘴!”谢溪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薄唇轻启,“是朕十三年前欠他的,是时候该还了。”
慕容欢那边,收到了谢溪亲笔写的降书之后,表情只是淡漠,他扫了一眼降书的内容,上面写着:“朕愿意用整个南蜀,来换你一个笑颜,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恨朕。”
三日之后,谢溪领兵撤退,慕容欢一路攻进南蜀皇宫,一剑抵在了谢溪的喉咙。
“你……为何不躲?”慕容欢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闭上双眼准备等死的男人。
“是朕欠你的,你若是想要朕这条命,你就拿去吧……”谢溪睁开眼睛,郑重地看着这个随时都可以取了他的命的慕容欢。
“就凭你一条命,抵得上我北冥千千万万的孤魂吗?他们的死谁人问过?”剑朝着脖子划了更深的一道,殷红的鲜血从谢溪白皙的脖颈处流淌下来。
“那你要朕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要南蜀千万民众为了你我私人恩怨而陪葬?”
说到这里,慕容欢仰头大笑,手上的剑松了下来,一旁的将军抄起身边的剑直直的刺向慕容欢的身体。
“欢儿!”谢溪睁大了双眼抱住了慕容欢,鲜血从慕容欢的腹部汩汩的流出。
“谢溪……你从来就不知道……不知道……我多爱你……你从来……从来都只有自己……”慕容欢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谢溪一边喊着宣太医,一边哭着安抚慕容欢,左手揽着慕容欢的身体,右手抚着慕容欢的脸,看着慕容欢都带着温柔和深情。
“谢溪,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你。我的母国,我的家人,甚至是,我,都是你,亲手害死的,我会,带着我,所有的恨去死……”
双唇失色,双眸不合,呼吸停止,慕容欢连死,都不愿意瞑目。
“欢儿……是我谢溪这辈子欠你的……”谢溪抱起慕容欢的尸体,用手合上了他的双眼,走到门外,冰冷地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把刚才那位将军,斩立决!”
一个月之后,南蜀改国号北冥,国主据说是个叫慕容欢的男人。
时光流逝,两年之后,一个身穿白色绢布袍子的男人再度出现在国主的眼前,国主呢喃着自己的名字,最终被人在护城河面上发现……
国主是如何掉到护城河里的,至今不明,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见到了神明,觉得国主这么多年为百姓积福,感动了神明,最终神明召唤他,把他带到了神界;也有人说是国主一度思念故友,心力憔悴,最终不堪内心重负,跳河自尽……
而真实是什么,真相是什么,至今没人揭开这个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