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悠悠似海深》柠檬很萌

2、重逢

　　大年初一，海城军区大院。陆海薇皱着眉，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快讯：我国陆军部队成功捣毁在云南边境进行贩毒交易的窝点，目前，无人伤亡。

　　“无人伤亡，真好”她轻声呢喃，然后咬了一口手里铺满果酱的面包，早上莫名烦躁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变得晴朗不少。毕竟，她深知，对于那些幕后英雄来说，平安两字，不是每个人每次都有机会写下来。

　　陆海薇是学心理学的，当年研究生毕业后自己开了一所心理咨询室，平日里忙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在过年的时候，抽出来一些自己的时间。

　　她看着外面天气晴朗，换了一身白色毛衫，想着一会儿去不远的顾家拜年问候，替那个躺在自己心中孤坟的男人，看看他已经头发渐白的父母。

　　正要出门的时候，陆海薇手机响了铃，屏幕上跳跃着李成安三个字。

　　“呦呵，你今年拜年还挺早。”陆海薇接起电话打趣道。

　　李成安是与她一同长大的玩伴，除了他俩，还有陈博，展泽鹏，以及....顾渊辰，然而，这几年随着各人工作和生活的繁忙，几个人的联系变得少了很多，与顾渊辰更是直接失联在三年前他执行任务失踪的时候。

　　电话那头气氛没有往日的活泼，倒是透着溺人的沉重，李成安顿了一下，才开口说：“薇薇，我有事情跟你讲。”

　　陆海薇听这语气，一下子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的内心升起来一丝期待，又伴着一股绝望，心头钻出来密密麻麻的痛，她紧紧地抓着手机，骨节用力到泛白，抖着声，问：“是死是活？”

　　李成安明白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简约回答：“活着，但没过危险期。”

　　“地址。”就只是听到活着两个字，陆海薇已然在电话那边大口喘气，感觉全身的血液从停止开始慢慢流转。

　　“陆军医院，你来找我就好。”李成安嘱咐完，就挂了电话。

　　陆海薇挂断电话，颤着手又给邵佳拨了过去。她深知自己抖成这样，根本没有办法开车。

　　“喂。”邵佳夹着电话，随意地看着电视里重播的联欢晚会。

　　“佳佳，送我去医院好不好，顾渊辰回来了”陆海薇生怕会被拒绝，以至于接近乞求地问道。

　　“五分钟，门口等我。”邵佳连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问，抓起钥匙就往外跑，闺蜜十三载，她从来没有听过她的海薇那样说过话，记忆里的她倔强，坚韧。就连当初顾渊辰出事，她也逼迫着自己去面对没有他的每一天。尽管邵佳看到陆海薇眼里的光不再璀璨。

　　邵佳抄了最近的路，接上路海薇，立刻一个掉头开去医院，车速飞快。明明只是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陆海薇却觉得过了好几个世纪般的漫长。

　　到了医院门口，邵佳本想和陆海薇一起下车去三楼，但陆海薇却死活让她回去接着过年，犟不过她，邵佳只好不停嘱咐陆海薇有事给她打电话，她一定随叫随到。

　　陆海薇跑着上了三楼，直奔李成安办公室，刚出楼梯口，远远地就看到李成安倚着墙站在门口抽烟，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看到她过来，李成安掐掉手中燃了一大半的烟，转身扔进垃圾桶里，带着陆海薇去了重症监护室。里面的病患不多，就三四个。

　　陆海薇沁着汗珠的额头，抵着厚厚的隔离玻璃，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3号病床。

　　那里，她的少年郎静静地躺着，眉眼紧闭，脸色苍白，浑身插着管子，半点都没有她记忆中鲜活飞扬的样子。陆海薇的眼泪憋不住地掉个不停，瘦削的肩膀抖了又抖，双手掩住脸呜呜咽咽地痛哭，像足了受伤无人疼惜的小兽，含着委屈、难过、害怕的情绪痛苦哀嚎。

　　陆海薇一直以为自己这三年都生活在绝望里，拥有的灵魂被这段时间的孤独和思念蚕食得分毫不剩。

　　然而时至今日，站在监护室外的她才明白，最为绝望的不是他生死未卜，亦非他归根异国。而是明明失而复得，却未尝及丝毫复得的喜悦，就要准备面对再一次的失去，并且这一次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她痛苦地等着上天给予她，关于他们俩的结局，其余的，她所有能做的，只剩无能为力的等待。

　　李成安转过头，捂住酸涩的眼睛，看不得一直被他们从小疼惜宠爱的姑娘这般模样，也受不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躺在里面生死一线。

　　李成安昨天晚上被医院紧急召回，说有人在一线被枪击。打中的子弹位置十分刁钻，离心脏很近，稍一不小心就会动脉破裂，大出血死亡。

　　李成安上了手术台核实病人信息时，才发现手术台上躺着的是自己三年前失踪的兄弟。他情绪复杂，没时间激动，拿出自己的专业素养，动刀救人。

　　手术进行了5个小时，李成安的无菌衣被汗浸得透透的，做完关键的部分，终于受不了高强度的精神集中，换了另一位医生处理缝合。

　　手术很顺利，人是救回来了，但恢复过程依旧凶险十分，尤其是术后并发症，一旦发生，会很轻松的就能终结顾渊辰性命。所以能不能醒过来，他说的不算，要看顾渊辰自己的命运，但他迫切地希望顾渊辰能撑过来。

　　顾华国和周静也很快接到了消息赶到医院，和陆海薇一样，这对鬓角已花的夫妻，在大年初一哭得让人肝肠寸断。

　　顾渊辰回来的消息，仿佛是新年的风，吹遍了军区的每一处角落。

　　军委知道后更是直接调来了强劲的医疗护理团队，全力医疗顾渊辰。

　　不仅如此，还派代表给顾家父母带话，告诉他们：“我们的国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人民财产的敌人，更不会让每一个为脚下土地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就这样离开，以前都是他们守着万家灯火，那现在换他们来护他安全顺遂。”

　　就这一句话，饶是曾经在刀尖上舔血的军人顾华国也是没能忍住，眼眶又红了起来。

　　就这样，在全员的静心治疗下，昏迷了三天的顾渊辰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隔着玻璃站着的那个日思夜想的姑娘，只是和记忆中爱笑的她不一样，这里的她没有笑，白净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顾渊辰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难过的不得了，却又转念觉得挺好，最起码死了在这儿还能看到她，他想起身给对面的姑娘擦干泪珠，抱在怀里轻轻哄，却被全身传来的痛楚深深刺醒。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死。穿着无菌服的护士见他醒来，忙拿了体温枪测温。

　　37℃，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这几天，做完手术的顾渊辰伤口突发急性感染，高烧不退，病危书给陆海薇和顾家下了一遍又一遍，但大家又不肯放弃，现下，终于是有了转机。小护士正要离开去向主任汇报的时候，顾渊辰挣扎着扯了扯她的无菌服，嘴巴张着吐了几个字。

　　小护士俯身听了听，而后点点头，拿着病例本走了出去。陆海薇和顾家父母赶紧上前问她情况。小护士笑着跟他们说：“你们放心吧，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再观察几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然后又顿了一下，对着陆海薇说：“他刚刚让我告诉你，他回来了。”

　　陆海薇愣在原地，被泪晕过的鹿眼，清澈无杂，终于，不同于这几日的愁云密布，她浮起起一抹甜腻的笑容，梨窝深深地荡漾在嘴角。

　　她无法言语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原来，失而复得的喜悦如此地令人上瘾，她好想这辈子都醉在里面，不复清醒。

　　“破晓”突击队这几天被两件事情深深地震惊，一件是顾渊辰回来了，而另一件则是线人厉焱就是顾渊辰。

　　他们有点想不通，明明是一起在竹寨作战，为啥没有人认出来，但后来又想本来那天也只有极少部分的人看过厉焱，而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不认识倒也挺正常。

　　未失踪前的顾渊辰，是“破晓”陆军特种部队的一员，当时从军校毕业的顾渊辰以近满分的终期考核成绩，被时任队长孙炎培挑走，而后在一年半年的境外任务执行中，失踪不见。除了将他秘密派去做卧底的直接指挥官，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这三年，队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穿着橄榄绿的人进了又走，走了又来。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有的队友是竖着进来，却是横着出去。

　　孙炎培也在一线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调职去了后勤处。三年的时间，牌被打乱重洗，曾经与顾渊辰并肩作战的队友，如今剩下的寥寥无几。

　　但这样的消息总是让人兴奋的，无论是否认识，比起失去，回归总是更难能可贵。

　　顾渊辰入院的第九天，终于被推着转到了普通病房，但奇怪的是，他再没有看到陆海薇。倒是周静、顾华国还有李成安跑得特别勤。

　　为了给儿子补身体，周静特意托同事买了散养的老母鸡，每天都带着熬的白花花的汤，去病房守着。陆建华也是，下了班连家都不回，直接往医院走，然后一家人有时就在医院里简单地吃一餐。李成安则是因为在医院上班，而且现在顾渊辰还是他的专类病患，所以没事就往病房里凑。

　　顾渊辰想陆海薇想得不得了，但又有点不明白为何他病危时她衣不解带地守着身边，哪怕摸不到也要看着他醒来，现在他好转了却又不肯再露面。

　　李成安查完房，得了空又往顾渊辰病房里跑，进了门就熟练地坐在椅子上，剥着柜子上放的橘子。然后一点也不客气地都放到自己嘴里。

　　“李成安，你这几天见到海薇了吗？”顾渊辰斜瞟了一眼没有正行的医生。

　　“嗯，见到了。”李成安点点头，故意就回了四个字。

　　顾渊辰皱着眉，狠狠地拍了一下李成安的腿，又问：“后文呢？”

　　“没了。”李成安吃痛的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这他妈哪像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但又认命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又开口：“唉，顾哥，我知道你这职业规定你不能告诉我这三年你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在的这三年都发生了什么。”

　　李成安将手里的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一脸的认真：“你也知道咱院里就小海薇一朵小红花，从小被我们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但你当时失踪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直接把那姑娘吓得昏了过去。醒来就求我们让她去找你，但我们哪能同意，所以她只能坐在床上哭，现在想想，都觉得小姑娘真他妈让人心疼，后来，好不容易她和顾叔叔他们接受了你可能已经死亡的事实，她立即申请去国外大学，去读了研究生。再后来，她留学回来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看上去似乎平静了许多，但我们心里都明白，她那哪是看淡了，分明是心死了。我知道你是我兄弟，这话对你们之间的感情可能也没啥用，但我还是要说，顾哥，如果你这次护不了她，那你就放手，海薇她已经经受不住第二次的打击和折磨了。你好好康复，我先走了”李成安说完，拍了拍顾渊辰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顾渊辰缓慢躺下身，闭着眼睛假寐，眼泪毫无防备地从眼角一颗又一颗地滑落，心上的疼痛让他钻心刻骨，他痛极了，呻|吟出声。真是讽刺，他捧在心尖尖，眼珠上的可人，却反而被他伤的身魂俱损，掏心剜骨。也难怪，她再没来看他。

　　陆海薇虽然没有再去医院，但一直与李成安保持着联系，了解着顾渊辰的身体状况。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陆海薇是发自肺腑地开心和感谢。

　　但与他再见面，于她来说，又是另一回事，她以前把自己想得过于坚强，总觉得自己能应对所有的情况，就算是他再也回不来她的身边，她也会连着顾渊辰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可是三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陆海薇深刻地领略到自己的小肚鸡肠和不宽容。所以真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面对他们之间错过的三年。

　　没有人知道，在顾渊辰失踪的前两年，放学的陆海薇、下班回到家的陆海薇，看着窗外万家灯火通明的时候，就会燃起一股子恨意，她恨顾渊辰为何骗她会回来却抛弃她一个人走得逍遥自在，她恨顾渊辰为什么没有选择守护自己，而是选择守护那些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未识人，她更恨自己居然变得这么不善解人意，让自己厌恶。

　　她是学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大概是得了抑郁症，所以她毅然决然地去了国外留学，同时接受心理辅导。但这件事情谁都不知道，别人只以为她是求学散心。

　　她该怎么办呢，如何面对他，面对这个在心里已经是一座孤坟的死而复生的男人，是继续飞蛾扑火一样的去爱，还是就这样两不相欠地退到安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