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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八 风雨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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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你们放我出去!”
高令仪一遍又一遍拍着自己的房门,泪水洒满了整张小脸,她却已经顾不上自己的妆容与面貌,一双眼睛充斥着血丝。双拳不断地叩着紧闭的大门,手都敲得通红了。
“放我出去!”
“你们关着我作甚?!关我作甚!”
她一声一声吼着,她的爹娘就在门外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越来越无力,却一点要停下的意味都没有!她娘已经哭得人都快晕过去了,倒在她爹的怀中双肩微微颤抖着,她爹也是陪着高令仪熬了一整个晚上,红着眼睛强作镇静,嘴唇都在颤抖着。
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怎么会舍得让她这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高爹爹咬着牙,只觉得舌苔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腥得他越发想要呕吐出来!高爹爹终是忍不住,怒吼出来:“高令仪!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爹娘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崽儿,你看我现在还会不会管你?!你三番四次挑战族规,你可见过爹娘怨你一句、罚你一次?!啊!”他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指头指着高令仪的房门,“但这一次!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我乖乖呆在房中!哪儿都不许去!谁都不能见!连你堂哥也不行!听见没?!”
高令仪哭喊道:“穆家现如今没人了……以安和以晨大哥都在外面打仗!以轩哥也不在!你让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冷眼旁观?!怎么可能就抛下大夫人和小初尧?!怎么可能……”她情绪越发激动,一夜未眠和滴水不沾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渐渐没了力气,停下了拍门的动作,手指抠着门缝缓缓滑落下来,跪坐在地上,痛哭出声:“怎么可能……让穆以宁一个人受苦……”
她爹娘当然听见了她最后的那一声无力的哭喊,她娘抹着眼泪,喊道:“令仪、令仪你听娘说……穆家三公子昨日晚上刚到京城就被福熙大长公主接进了宫里去了,陛下还特地下旨,让太医院所有太医连夜为他会诊!他定会安然无恙的,反倒是你……你现在去不就是添乱吗?!”
高令仪哭着,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放我出去”这么一句。
她爹娘……在说谎!
穆以宁他……不可能不要她!
昨日她在刚从穆国公府出来,刚刚把给穆以安安排的军粮处理妥当之后,她爹娘就突然在门口就把她堵住!强拉着她回了家里面,就一直锁着她直到现在。
回来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福熙大长公主派的人站在高府门口要接她进宫。
穆以宁……穆以宁……
高令仪逃避一般地紧闭着双眼!
她现在只想陪在他的身边!
高令仪尝试过去打开每一扇窗户,然而只是徒劳。她找了无数种方法出门,可她爹娘就一直守在门口,就是不让她迈出一步!甚至连高羽琛匆忙中回来一趟都没有被允许去看她一眼。
高令仪倚着门缓缓坐了起来,深吸了两口气,又开始重新整理思绪,想办法逃出去。
可她每想到一点点,穆以宁的脸就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高令仪又哽咽住了,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淮水回风谷对岸
淮水河畔枯萎的芦苇荡上头还滞留着未曾化干的积雪,压得芦苇头只敢低低地埋着,随着江风、带着疼痛地摇摆着,却无力弹开那厚重的雪。
“将军,大长公主加急!三公子昨日晚上已经到了祁京城,被殿下接进了宫中。太医院全体待命,为三公子会诊。”一个传信兵匆匆跑到穆以安身边,将手中的信纸递到了她的手上。
穆以安接过信纸,指尖微微颤抖,整个手掌冰凉彻骨。
信纸上面是戚含章隽秀的字迹,微微有些凌乱,看来这封信写得很是着急。
穆以安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纸上的内容,握着信纸的手缓缓收紧。因为太过用力,信纸在她手上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传信兵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位将军虽然是武将世家出身,但怎么着都是个女儿家,若是真的一点儿打击都受不住……才是更大的麻烦啊!
却没想到穆以安只是捏紧了信纸,并没有更多的动作,面上一派镇静冷漠。淮水江畔的江风吹过了她的脸颊,留下了刺骨的寒意,吹起了她褐红色的披风微微摇曳,一身银灰色的铁甲如她此刻一样无情无欲。穆以安开口问道:“陆骁当时是跟着三哥一块儿去的,他现在在哪儿?”
传信兵摇了摇头,道:“三公子没来得及吩咐,就……就疼昏了过去。陆副将他们如今被勒令暂时停留在淄阳城。”
“淄阳?离泸县不远。为什么不继续去泸县?”
“是,可这是兵部下的命令,咱们也无权干涉啊……”
穆以安冷哼一声,抬眼看了西边的天色,道:“还有多久开始?”
传信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思索之后立刻回答道:“禀将军,约莫还有两个时辰。”
穆以安颔首,转身就往自己的军营走。边走边道:“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陆骁!让他不要管兵部的意思,淄阳城守军统领曾是我大哥的手下,不会不信我穆家。让陆骁立刻带着三哥留下的人,马不停蹄、直奔泸县!”
“什么?!将军……这!这不合规矩啊!”
穆以安冷哼一声:“北燕从未盯着回风谷一块地方,若他们直接将祁京城拿下了,回风谷还不是就自然是他们的地方了吗?!何必在一个破地方死磕?!我可从未听过北燕人喜欢杀回马枪的,增兵回风谷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与淮水东营相连的泸县!”
传信兵大惊:“可、当时陛下和兵部大人们讨论之后,都说、都说泸县北燕人没有拿的必要啊!那就是个小县城……”
“小县城能三面环山、背靠淮水,位于我大殷两大军营的交界处?!”穆以安毫不犹豫打断了他,“还是觉得凭我大哥那二十万人能跟北燕四五十万人死磕到除夕过节?!”她冷哼一声,“你仔细去问问兵部的那群大人们究竟几个是打过仗的?!又有谁是在十年之内同北燕人打过仗的?!纸上谈兵罢了,脑子都不动一下!”
“将军!”传信兵背脊一凉,没想过这位主儿胆子如此之大,连兵部的人都这么……呃,骂得如此光明正大、不嫌事大!
穆以安摆摆手:“陆骁是我亲卫,他知道我的意思!你去吧!合不合规矩、受不受罚全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加快了脚步,疾速地向自己的军营方向走去。传信兵看着她在一片芦苇荡中单薄而孤傲的身影,由衷生出了敬佩之意!
这……这真的不是寻常的女儿家吧!
她是忠武郡王穆国公的女儿!是大殷战神的女儿!是穆家的女儿!
传信兵露出了放松和的笑容,原来的那一点点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从心底里生气的强大的安全感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温度,将自己的全身心将付给了这个看似初上战场,实则早已对打仗那些事情了熟于心的女将军。
传信兵立刻按着她的吩咐,匆忙书写消息,奔马前往淄阳。
而那一边快速行走的穆以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静。她一边通过加快自己的脚步来忘却心中复杂的情绪,一边还是没忍住让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冬日的淮水河畔,那么小的一点点泪珠都仿佛是被瞬间冻住的冰凌,一下一下刮着穆以安的脸颊,她摸了摸已经冻得通红的双颊,差点儿以为已经被割得留下了鲜血。
穆以安侧身望了一眼西边缓缓没入高山之下的那轮夕阳,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快步走上了自己的主将营帐。刚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就正好碰到了杜宣捧着她的银霜走了出来。
杜宣微愣,恭敬地低下了头:“将军!”
穆以安看着他,也是有些疑惑,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她唤道:“宣哥。”
杜宣将银霜递到她的手上,穆以安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还是把那个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问了出去:“宣哥,我第五次问你了,从咱们出发的那天开始我就问你了。你看,今晚我们就要渡到河对岸去砍宗泽了,怎么着……你都该告诉我了吧?”杜宣躲闪着她的目光,可穆以安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四处打转,杜宣迫不得已,只能抬起头来与穆以安面对面:“将军……”
“你堂堂杜家公子,杜老将军唯一的小孙子,军中挂了衔的校尉,究竟为什么要主动请缨,跑过来回风谷跟着我,只做我的裨将?!”
杜宣顿了一会儿,苦笑一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大哥求着我过来的。”
穆以安面无表情:“他现在在淮水东营忙得跟条狗似的,哪里有闲情逸致给你发信?!再说了,他只发给大嫂,连我都不发,更何况是你?”
杜宣只觉得仿佛被利剑刺中了心脏,捂着胸口欲哭无泪。
“那好吧、那我摊牌了!是你三哥、是穆以宁求我来的!”
穆以安依然面无表情:“我三哥在京城的时候忙到脚不沾地,怎么可能跑去找你这么个纨绔?啊?再说了,他要是真那么算无遗策,算到最后我真的要去战场上……”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垂下了眼眸,声音低沉:“那也就不会算不到,自己会中计了。”
杜宣一下子就沉默了。
他完全了解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穆家究竟遭逢了多大的灾祸。
而如今作为家中主事的支柱之一的穆以宁还身受重伤、甚至是在昏迷中被抬回京城,生死未卜,更是给穆家雪上加霜。
杜宣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回过脸去,不敢去看穆以安,背对着她,缓缓道:“我在家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若此刻再不跟着你出来,怕就真的成了懦夫了。”
穆以安略感惊讶。
只见杜宣长叹一口气,道:“同样身为将门之后,北燕来袭之时,你穆家各个浴血奋战,奋勇杀敌。而我一是放纵着上了年纪的爷爷独自去支撑淮水西营,二则是,”他抬起头来,望着渐渐擦黑的天空,“三番四次躲着、赖着、哭着闹着,说我不要去战场,说我怕疼、怕死。”
穆以安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只听杜宣继续道:“我是老杜家第三代的独苗,家中最年轻一辈只有我一个男丁。我爷爷为了杜家香火,跟我爹娘一起把我惯在蜜罐里面。”他缓缓转过身来,面露羞愧,“将门出身,爹娘和爷爷虽给我求来了一个军中校尉的头衔,但是我自己……把自己活得,你刚才说什么词儿来着,纨绔?是的。”
穆以安上前,捏住了他坚实的臂膀:“宣哥……”
杜宣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低声叹道:“怎么那么冷?”他将自己手上的温度传递到了穆以安的手上,穆以安微微有些惊讶,只听杜宣继续道:“可当穆国公出事之后,我从羽琛哥那里打听到你要去回风谷前线的时候,我第一次生出了,我想跟着你一起去的意思。”
“……”
穆以安沉默地盯着他,眉头微微收紧。
杜宣长叹一口气:“陛下时常感叹我大殷好男儿千千万,更有愿为家小赴汤蹈火、战场赴死的英武之辈。可我……自以为也是各种一份子,其实不然。福熙大长公主殿下协理朝政井井有条,调度粮草、安顿流民,做的比朝中那些整日欺上瞒下、满口官腔的迂腐之徒干净利落得多,更受百姓拥护爱戴。而你,虽然只是个女儿身,却主动请缨,去那尸山血海的人间地狱。这么一来,谁都竟不如我大殷的巾帼英雄了!”他说完这话,仿佛突然之间拥有了莫名而来的力量,微微收紧了握在穆以安手上的手,传导着自己内心深处一直不敢言说的坚毅与勇气,带着敬畏的目光,终于敢于与穆以安直视。
“将军是穆家的女儿,是大殷的巾帼英雄,也是我杜宣愿意追随和效忠的对象!”杜宣握住她的手,缓缓低下身子,单膝跪倒在她的面前。穆以安一手握枪,一手被拉到了杜宣的额头之处,感受到了他最为虔诚的誓言。
“我杜宣,愿为将军,为殿下,为我大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穆以安沉吟片刻,沉声吩咐道:
“杜副将!”
“末将听命!”
“整军集合!按照原计划,渡江,砍人,雪耻!咱们一起,去接英雄们回家!”
“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