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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沉静的夜晚与落幕 ...

  •   傍晚6:40,夕阳西下,正是人们回家吃饭的时候,观光台没多少人,大是牵着手的情侣。
      她们支在平台的护栏上向远处眺望,翻滚的火烧云下,大山的轮廓清晰可见,脚下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平房交错,那是她们十几年来生长的小城。
      天色渐晚,脚下的路灯啪嗒一声凉了,黄光如流水一般向远处延伸去,点亮了整座城市,与依次亮起的车灯汇成了光辉流动的河。
      “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江巧巧说。
      林溪面朝车水马龙的城市,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回答:“好呀。”
      江巧巧她们下塔打车,从大路转进羊肠小道,穿过九曲十八弯的胡同,最后停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口。
      巷子里没有灯也没有人,阴森得可怕,江巧巧却像没感觉似的抬脚就往里走。
      “哎呀!”林溪看不见路,被一个砖头似的东西绊了一跤。
      “小心!”江巧巧拉住她,两人贴在一起往前走。
      脚底的碎玻璃嘎吱嘎吱响,鞋尖踢开的小石头不知撞到什么发出金属的碰撞声。路边有一个小垃圾站,路过的时候能闻见垃圾发酵的酸臭味,苍蝇嗡嗡叫着扑到脸上,鞋底被奇怪的液体黏得直响。
      差不多二里地走过去,有一个由三栋破烂的老师居民楼组成的小区,不少窗户玻璃都碎了,一看就荒废多年,只有不到一半的窗户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小区里依然没有路灯,但比小巷中清楚了不少,至少能看清大致的环境。
      江巧巧轻车熟路地走进只有半个门的单元,上到三楼,将一把带着划痕的钥匙插进锁孔。
      防盗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了出来。林溪差点吐了,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口鼻。
      灯没有开,借着月光能看到地上有一些不妙的黑影,林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了江巧巧一眼。
      江巧巧没有说话,拽着林溪的手拉进屋里,大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合上了。
      林溪站在鞋垫上一动也不敢动,扑鼻的血腥令人作呕,阵阵眩晕感袭来,她不得已扶住了门框以免腿软得坐到地上,而江巧巧却像没闻到似的走出两步,打开了客厅的灯。
      满目皆是深红,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脸朝上倒在血泊之中,前胸和脸上有数不清的刀口,把他扎得血肉模糊,血液呈喷射状洒满了客厅,仅有的几件破家具被摔得七零八落,墙上布满了摔打的痕迹。
      男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血液完全凝固,像酱一样抹在地上,江巧巧站在他身旁,神色平静。
      “这是我爸爸。”她说。
      “这……你……”林溪惊得说不出话,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没有放声尖叫,虚弱地抱着头干呕。
      “抱歉,味道有点大。”江巧巧翻出一个口罩递过去,找了把干净椅子扶她坐下。
      许久之后,林溪颤抖着发了话:“你……你杀……”
      “嗯,是我杀的。”
      江巧巧突然走向里屋,林溪不敢单独和尸体待在一起,几乎是闭着眼跳过了满地的血浆。
      “这是我妈。”江巧巧指着主卧地上的一具女尸。
      女尸的死相比男尸更为可怖,光裸的身体上布满了长期挨打的青紫,浑身都是肿块,左手以十分不自然的角度拧向一边,□□少了一个,凝着污血的伤口勉强能看出牙齿的痕迹。
      女尸的上被砸了一个大坑,向内凹陷,迸出些许灰白的脑浆,凶器大概是脑袋旁碎裂的啤酒瓶子。
      林溪终于忍不住吐了,冲进方才江巧巧友好地打开灯的卫生间,倒干净胃里的东西又洗了把脸,林溪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再看到惨烈的尸体除了一点恶心,竟然也没什么感觉了。
      “我爸每天都会出去喝酒,喝醉了回来打人。”江巧巧靠着在门框上指着满地的血,“昨天晚上他回来以后就跟疯了一样开始打我,拿椅子磕我的头,我被打懵了,然后他就去打我妈。昨天他状态特别不对,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跟平时不一样。”
      她沉默了一会:“我觉得他是下了狠心要杀了我们了,他的眼神不对,很凶,也很冷静。”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小幅度地比划,“他打断了我妈的鼻子,然后用酒瓶打她的头,于是我去厨房拿了刀,从背后扎进了他的脖子。可是已经晚了,我眼看着我妈被她打碎了脑袋,被他打死在地上。”
      江巧巧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波澜,可正是这样,才更叫人害怕,“所以我把他拖到客厅,用刀一直砍到他死。这之后我有点慌,于是洗了个澡,待在我屋里上网,结果就匹配到你了。”
      林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从背后抱住了她。
      “走吧。”江巧巧说。
      她们关了灯,在门口仔细擦掉了鞋底沾上的血泥,再次锁上门,离开了这个血肉模糊的地方。

      晚上9:35。
      “结果还是回来了啊。”江巧巧捣鼓着门锁,“开了。”
      在市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天台,铁栅栏门被上了锁,江巧巧从头上拔下两枚卡子,两三下就把锁捅开了,进去以后也不忘把锁挂回去,以免有人起疑心打扰。
      天台中间那一大堆灰烬不见了,但火烧过的焦黑痕迹还留在地面上。
      她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江巧巧掏出一台很老的笔记本电脑。
      “陪我玩会游戏吧。”她说着,掀开盖子。电脑居然还是红点的,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江巧巧连上楼下的网,打开了4399小游戏,森林冰火人。
      林溪:“……”
      就这两个大头娃,难度还挺高,最后有几关怎么也过不去,急得俩人抓耳挠腮最后还去百度找了攻略才通关。
      江巧巧合上屏幕,两人闭着酸痛的眼睛聊天。
      “啊——!”江巧巧突然跳起来,对着天空大喊,声音拉得长长的,直冲天际,“爽啊!”
      “啊啊——!”林溪也不甘示弱,吸足了气嚎出来。
      一直嘶吼到再也喊不出声,两个疯丫头累的躺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放声大笑。
      “对了,我还一直没问过你呢,”江巧巧笑累了,坐起来揉肚子,“你背着的那个琴盒里边装的什么?”
      “吉他。”林溪拉开琴盒,抱起吉他拨了一下,“我弟之前想弹吉他,就买了一把好的,后来不弹了就给我了。”
      她坐在天台的边缘弹着吉他,对着闪烁的城市唱出一首安静的歌。江巧巧听不懂歌词,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欣赏音乐的耳朵,轻缓的民谣飞行在城市上空,是属于两个女孩的孤独。
      “叮。”林溪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点开新到的短信。
      “怎么了?”
      “没什么。”林溪把手机用力扔出去,电器在翻滚中摔成无数碎片,死无全尸,“是我妈的短信。”
      “我想写点东西。”林溪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从边缘挪回江巧巧身边,掏出那本刚看完的书。
      “嗯。”
      于是江巧巧按开她的电脑,把屏幕亮度放高,开始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打字,而林溪借着屏幕的亮光,在书最后的白纸上书写。
      她们决意去死,却仍有很多话想说予世界。江巧巧打了整整三页文档,翻回去看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太矫情,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半页,记录她贫乏却无畏的一生。
      林溪则写满了书后的空白,漂亮的字体工工整整地写下留言,仿佛只是一个准备独自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的人。
      只不过她并不孤独,却也不会再回来。
      她们靠着肩膀缩在一起,怀里紧紧抱着遗言,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肆意说着心里话,聊一些生活琐事。
      “再弹一曲吧。”江巧巧说。
      清脆的琴声里,她用手指打着节拍,跟着演奏者的声音哼着无意义的音节,为她轻声伴唱。
      “差不多了。”
      两个人站起来,电脑屏幕调至常亮向后打开,书本合上在平放的琴盒上摆正,两人拉着手走向边缘。
      “几点了?”林溪问。
      “23:49。”江巧巧看完时间,随手把手机抛在地上。
      头顶是晴朗的夜空,脚下是流动的灯光,而她们张开双臂,相视一笑。
      她们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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