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尘往事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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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
般若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男人，权倾朝野的太师，如今眼里却满是止不住的泪意，连步履都蹒跚了起来，跌撞着向自己奔来。
“阿护，我独孤天下的样子，美吗？”
宇文护直直地看着她，他的般若，穿着皇后的冕服，金色的流苏桂冠垂落至脸颊，将她明媚的五官衬得愈发娇艳，却也愈发苍白。他只觉心头一阵阵刺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的般若，他的般若也不过双十年华，可如今、如今却如此苍白……
“美”他抬起头，双手扶住了她颤抖的双臂，看向了她的眼睛。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般若慢慢展开了笑颜。直到再一次被他紧紧抱在怀中，那种熟悉的温暖，让她忍不住贪恋。这是，这是她的太师啊……
前尘往事，潦草一生，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句话，如今想来，才是她这一辈子的真实写照吧。
她一出生便是独孤家的嫡长女，父亲是八大柱国之首的大将军独孤信，母亲也是富甲天下的太原郭氏，她的背后是无限世家家族的荣光。说她独孤般若贵比公主，一点也不为过。
年幼时聪明伶俐，颇得父亲宠爱；及笄后身为长姐，父兄征战北疆，她则驻守京城，在内教导幼妹，在外执掌整个独孤府。貌似桃花，却又沉稳端庄，当得下那“北周第一美人”的称号；看似温和，实则狠戾果决，也当得下那独孤家长姐的身份。然这一切一切的背后，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不能令她满足，也不是她所要求的。
“帝星未明，然独孤天下”
先帝亲自占卜而出的誓言，自幼年无意间于皇宫听到时，便深深刻于脑海心间。此后一生，她只求嫁得天下之主，真正“独孤天下”。
可当这默守于心底的秘密，在那日大觉寺佛前袒露时，却被他听了去，这才开启了他们两人间荒唐的此生。
他们在大觉寺中初遇，他听到了她的所求所愿，她也无意间卜梅时梅落他身。可彼时，她尚未及笄，是独孤家未出阁的大小姐；而宇文护，年近而立，已是有妻有子。初时她不知，不知不觉便陷入这“登徒子”的温柔，爱他爱到无法自拔。直到知他已有家室，如刀刺心，如梦初醒，可却偏偏舍不下他。是啊，她爱他，那是她独孤般若整个少女时期最澄澈的爱恋。爱到，堂堂独孤家的大小姐，背着父上家族，做着他宇文护背地里“外室”般存在的女人。
但当他的妻带着京兆尹来捉奸时，当他的下属绑架了自家幼妹时，当他在朝堂上与父亲争锋相对时，她知她的梦该醒了。
般若艰难地在男人怀中抬起头，无力的手抚摸着他立体的满是棱角的脸，缓缓露出了笑意。谁说她独孤般若没有独孤天下呢？她已经独孤天下了。不是因为她是这当朝的独孤皇后，而是，而是她后半生能将眼前这权倾朝野、把持朝纲的太师，死死握于股掌之间。
“阿护，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可我、可我却一直在利用你。”眼底清泪滑过，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缓缓开口。
“般若，般若”男人看着最心爱的女人，已是如此有气无，听着她此番的话语，已是心如刀绞。
脑海里的依旧不肯停下，也许人的弥留之际就是在回忆这一生吧。可她这短短的一生，到最后来，没有记住她名义上的丈夫，没有记住她的整个独孤家族，也没有记住她心心念念的独孤天下，脑海中，竟是只剩眼前这与她纠缠此生的男人。
彼时，她知自己与宇文护终究是情深缘浅，此生绝无可能时，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依旧选择了与他恩断义绝。若说痛，她知她的阿护心如刀割，可她又何尝不是呢？但这样，或许才是对两人都好的方式吧。
此后，她利用着他对自己的愧疚，对自己的歉意，还有对自己的爱意，逼迫他看着自己嫁入王府，委身他人，做了宇文家的妇，可却不是他的妻。而是，而是他最看不起的，草包般的宇文毓，做了他的宁都王妃。
大婚夜宴，她与她的“夫君”红男绿女而配，在众人的祝福与艳羡中步入洞房。可那每一步，她都清楚，身边的人痴痴傻傻，虽对自己情深一往，却从来不是自己心中所企盼的夫君。而她心中最爱的男人，只是在她的婚宴上送来了全场最重的礼——整整一箱珍珠。
无人知晓太师为何要送独孤家的大小姐如此贵重的婚礼，可她知道啊，她知道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洞房佳夜，他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一把推倒了今夜的新郎，抢过他手中的交杯酒便要与她交杯同饮。那一瞬，她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无数疯狂的念头在告诉着自己，饮下吧，和他一起。
但理智终究战胜了虚妄，她手中金杯落下，掷地有声。他们二人，终究还是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凤冠霞帔带红妆，举杯交酒两相忘。”
她看到他缓缓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自己时满眼的绝望，仿佛，从那一刻开始，那个心怀霸业天下的太师宇文护，已经死了。死在了，她独孤般若的绝情之中。
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她既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光，又怎能只顾自己呢。她们的命，从来不是自己的，而是，家族的。
所以她忍着心中的剧痛，装作无情的模样，让他滚。看着男人几乎瘫圮的眼神，她心中的痛比他不会少上几分。她扶起她那瘫坐在地上的草包“夫君”，将他带上床去，可眼前的男人还是不肯走。无奈之下，她狠狠开口：“怎么，太师难道要在这里，看我们夫妻二人，行鱼水之欢吗？”
眼睁睁看着她的阿护如斯离去，每一步都将她本就残破的心踏的稀碎。她何尝不爱她的阿护呢？可是早在他有妻有子的那一刻起，她的爱就碎了。
“当上皇后的滋味如何呢？”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想来，当初的回复，却成了自己这一生的写照。
般若的手，轻缓地抚着眼前男人的脸庞，慢慢地替他拭去泪水，她不想看到她哭，因为在她心中，她的太师啊，一直是她的大英雄，怎么、怎么能哭呢？可她这辈子，已经来不及了，她这一辈子，已经让他哭了太多、太多回了。
“阿护，我听说外面的梅花开了，一定很香吧”
“是，开了”宇文护紧紧抱着怀中无力的女人，泪也几近干涸。
他这一辈子，幼时出身卑微不受重视，然十五岁上阵杀敌、马上立功，在叔父宇文泰麾下立下汗马功劳，远征东魏，攻下江陵，荣添骠骑大将军，扬名天下；而立之年迫得恭帝退位，扶持宇文觉登基，建北周，添大司马、晋国公，权倾朝野；后废宇文觉，立宇文毓，官拜太师，名虽为臣，实却已是朝堂之主。然这一生至此，万人之上，却只在一人之下。这一人，便是她独孤般若。
大觉寺的初遇，这样一个鲜活而又野心勃勃的女子，让他忍不住想去接近，她的出现，给了他莫大的“活”的意义；待她执意嫁予他人作妇，她的洞房花烛夜，他宇文护便已死了。可直到后来，般若为了伽罗来求他出兵，不惜委身，只那一次，他们便有了孩儿，那个孩子的到来，又一次重燃了他的野心与希望。而现如今，孩子已死，她，也是再也留不住了……
他这一生至此，纵是权倾朝野又如何啊，却不过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壮阔一生，生生死死却都被怀中的这个女人，死死掌控了……
他原本以为他最爱的是权力，是霸业，是天下。可是他错了，他最爱的，只有怀中这个女人，只有他的般若。
而现如今，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般若，我和宇文毓，你究竟爱谁？”
般若在他怀中，听到他固执的发问，好想要告诉眼前这个傻瓜啊，这个问题她早就、早就回答过他了，“我独孤般若这一辈子，遇上了你，又怎么可能再会对别人动心？”
可她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了，再也没有了……能够倒在他的怀中，或许是她独孤般若，此生为数不多的任性了吧。
“般若！般若！般若……”
终是香消玉损，大殿中只剩下宇文护绝望的嘶吼。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尘往事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