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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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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我们并行
各自无言地注视对方。我们的脚步
是一条奇怪地流淌的河流。 ——阿努比斯
1.
从灵山下来之后,严浩翔倒是终于有机会大摇大摆地回足球队训练,抱着球去球场,高兴彩烈地招呼教练何魁,却被何魁一脚踢开。
嗐!都怪那该死的英语集中营,让他缺席了一个月的训练以及几场市级比赛,而何魁因为队伍里缺了金牌前锋,头疼脑热了整整一个多月,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
大热天三十多度,何魁让他绕操场跑一百圈,跑不完就不能参加训练继续踢球。以至于快开学的时候,小霸王人都黑了一圈。
好在严浩翔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不爱计较。自打灵山看日出那天起。即使是坐了汽车甩着山路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下山,严浩翔心情都好得像是坐上了彩色的热气球,飞得高高的,飞得不知道自己在哪了都。整整半个月,明媚得和要丰收的金黄色稻田一样,风吹着,就愉快得浪起来。
与严浩翔的开心皆然不同的是贺峻霖的煎熬。他一边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小霸王正常交流,一边又为开学自己不上学了这件事而感到羞愧而恐慌。
饶是如此,贺峻霖每天下班还是会去江山一品给严浩翔补课,一天物理一天数学,教得极其认真,打定主意要在开学前尽量多讲,恨不得自己有多啦A梦得记忆面包,一股脑让严浩翔统统塞嘴里。
他一次补三小时,多余的话题都不说。好在严浩翔平时混归混,脑子还是好使的,有心听讲,听得进去就会做。
据他解释就是:学习和吃饭一样,得菜品有卖相,才吃得下去,而小贺看着就很下饭。
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自己休学的事情。
拖着拖着,就没有讲。
直到开学都没有讲。
2.
八月三十一日,开学前一晚。男生宿舍B栋热闹了起来,周边区县来上学的同学返校,楼道里尽是行李箱滑轮拽过的声响。
宋亚轩外放着谭维维的歌,拿着扫帚抹布把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新学期新气象,当然,开学嘛,总是人精神百倍状态最好的时候。
新的教科书,新的笔记本,新的练习册,还有崭新的学习态度。旧的废报纸草稿纸卡纸统统扔掉。或者束之高阁。
小宋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扎贺卡,突然停下了整理的节拍,坐下把凳子的两角翘了起来,一摇一晃地在灯下欣赏起了那些精美的卡片,一边啧啧称奇。
那是半年前他十六岁生日时收到的祝福贺卡。大多是他根本不认识的女生送的,有的贺卡会唱歌,有的贺卡打开立起来座钢琴架子,还挺有趣的。
想着自己给这些女生道过谢了,小宋看了会就打算收起来,继续打扫。
突然,他发现贺卡堆底部有一张米黄色信封,封皮上的字迹很眼熟,横撇竖捺都潇洒得不像是女生的字。
想起来这是当时两百斤给他收起来的,说是没有落款,找不到送的人,自己也没留意看,没想到今天才被他翻出来。
那字迹太熟悉。以至于宋亚轩心里是打着鼓脑子里敲着锣,颇不淡定地打开信封里的卡片的。
“ 抱歉我没能为你庆祝生日,但愿你别因为这个感到失望。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快乐,所以请你每一天都快乐得气焰滔滔!做别人的太阳,也愿你能得到更多的阳光。”
“祝你拥有一个精彩的的十六岁!”
“ 生日快乐,宋亚轩。”
咚!被小宋翘起的椅子终于四平八稳地落了地。仔细读了两三遍,急忙拎起书包,掏了笔记本出来,翻到有某人字迹的地方,仔细比对。
心脏咚咚跳,血液急剧升温,脸红了起来。
宋亚轩确定了某些事实,便迫不及待地拿了手机,打开微信想要说点什么,结果删删减减什么都没发出去,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妥协地把手机放回了书桌上。
说什么呢,都过了大半年了。
他,其实,对我是不一样的吧?宋亚轩忍不住想。早就不一样了吧?
那是不是可以比朋友再近一些呢?
最后小宋还是拨通了个微信电话,
不是给某人,
而是打给宋妈妈蔡明媚女士。
蔡明媚女士正在研读学术期刊,儿子来电话了,就放下手机开开心心地听电话,结果听了他叽里呱啦讲了一通少年心事。
蔡教授是位极其开明且熟知小学生心理学,初中生心理学,以及高中生心理学,将来还会熟知大学生心理健康的家长。
关于:“ 他对我的好究竟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还是出于在乎的喜欢?” 这个问题,蔡明媚女士语重心长地告诉小宋同学:
“ 宝宝,你可以试探。”
“ 怎么试探?....... 不好吧?”
“ 平时留个心眼观察观察,然后漫不经心告诉他一些话,看他有没有记心上。”
“ 比如?”
“ 比如你爸要出差去瑞士,我就会有意无意在闲聊地时候提一句:那边有个幸福面膜敷了就能又漂亮又幸福。”
“ 然后呢?”
“ 然后爸爸就会给妈妈买啊。”
“ 虐狗。”
“ 那狗狗什么时候邀请真源到我们家玩呢?”
“ 妈妈,别打趣我了。”
“ 轩轩!要勇敢!”
蔡明媚女士的指导被虔诚的宋听众奉为武林秘籍,
“有意无意试探” 这条得记牢了。
和之前的每一条一样。
如果我说的每一句你都放在心上,那一定不是普通朋友!
但是怎么试探呢?
再说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小宋收获了秘籍挂了电话。摇头摆尾地继续收拾,轻松地哼着歌。
新学年,新气象,或许可能还有.......感情上的新进展!!!
2.
九月一日高二开学的这天,是个阴天。夏天的热气还闷在蒸笼里,暑假归来的同学们比受热的气体分子还要躁动不安。
上午第一节课后分班,要分开的朋友们依依惜分,而高二二班的两百斤同学身旁的座位却空空荡荡了无人烟,只有一张轻飘飘的分班表,也不知道是搁在那里通知谁。
一班二班是理科实验班,三班是文科实验班。理科班级里选理科的同学大多留在了原来的班级,而被划成文科班的三班,就被打散得七零八落。
大家都很惆怅,除了一脸兴奋的严小霸王。
课间楼道里稀里哗啦响起一阵人员迁移的响动。二班的同学们还没有从离别的情绪里缓过劲来,就眼见着隔壁三班的严浩翔单肩挎了书包打前门进来,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不知道他考四百来分的成绩是怎么被分到实验班的。
严浩翔轻车驾熟地走到左边靠窗的大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站在两百斤身边,闲闲地把人看着,
宋亚轩看见严浩翔进来了,高兴彩烈地跟他打招呼:“翔哥!你被分到我们班了吗?”
严浩翔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贺峻霖不在教室,书包也不在座位上,小霸王倒也不惊讶,贺峻霖早上告诉他说家里有点事,不能骑车送他来学校,所以他就自己来了。
“你抖什么?”
两百斤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见他气势汹汹地把书包扔在自己课桌上,吓得瑟瑟发抖。
“翔,翔,翔哥……”
严浩翔原本没什么耐心,正要赶人,忽然看见贺峻霖那空荡荡的座位,想起了什么,耐下性子,人沉了下来,但气焰还是有些嚣张,他指着后排的一个空座,对两百斤说:
“同学,给你打个商量,你可以坐后面这个空座位吗?你这个位置视野好,我想坐。”
还打什么商量?两百斤麻利地收拾东西,迅速地挪走,宋亚轩目瞪口呆,从来没见素来迟缓的两百斤同学这么麻利过。
严某人心满意足地坐下,扫了扫根本不存在的灰,书包挂在椅子后背,左手托脸侧坐,正好完美地对着贺峻霖的书桌。
小贺怎么还没来。真是的。第一天开学就缺课,还当什么好学生?
3.
二班换了班主任,教数学,姓夏,叫夏猛龙,据说是学校从某名校挖来的宝。大家都不知道,这条猛龙有多猛,直到一位身材娇小的黑长直女人出现在教室里门口,怯生生地问第一排的男生,这里是不是高二二班。
所以夏猛龙不是猛男,她是个娇滴滴的漂亮女教师。
二班的同学为此兴奋地躁动,夏老师却淡定地讲台上仔细地宣读着学校新设立的奖学金申请事项。严浩翔才没有心思管她是猛男还是猛女,悄悄拿手机在课桌里给贺峻霖发消息,问他到底遇上什么事情了,怎么还不来学校。
然而,在工厂流水线上机械穿线的贺峻霖直到午餐时间,才看到严浩翔的轰炸式消息,还有过期未接的视频电话。
【银河系的信号】:掉坑里了?
【银河系的信号】:讲了十章新课了!
【银河系的信号】:贺峻霖你再不来就追不上我了!
【银河系的信号】:知识已经充满了我的脑袋。
【银河系的信号】:小贺?
【银河系的信号】:遇上什么事了吗?
【银河系的信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银河系的信号】:你后妈?
【银河系的信号】:·视频电话
【银河系的信号】:·视频电话
【银河系的信号】:·艹,贺峻霖!你几个意思?
食堂里身边工友们刷着手机里的搞笑视频,嘻嘻哈哈的,其实他们很多和贺峻霖一般大的,多是读不进去书,早早辍学出来社会上摸爬滚打挣钱的那种。
【呵】:才看到,对不起。
大概是在玩手机,严浩翔又秒回消息
【银河系的信号】:在哪?
【呵】:严浩翔,对不起。
【银河系的信号】:你干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呵】:其实我转学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很庆幸在一中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你的钱我将来一定还你。
【银河系的信号】:?????
【银河系的信号】:你有毒吗?转学?
【银河系的信号】:好吧,转到哪儿了?为什么突然转学。
【呵】:私立学校花钱挖我,他们开了很高的价码,我没有理由拒绝。
【银河系的信号】:哪个私立中学?
【呵】:不在C市,在M市,雾山高中。
严浩翔没有再回他了。大概是生气了。
他一定觉得自己是钻钱眼里的人吧,见钱眼开,忘恩负义的那种。
每一个字都是谎言。贺峻霖心想。真的是糟糕得很。
为他这样的人,小霸王大概觉得很不值得。
少年握着手机,面前餐盘里的菜失去了诱人的能力,索然无味。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敢告诉严浩翔事实。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睛?还是别的什么?
理不清楚。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有堵巨大的红砖墙遮着,自己露出好看的眼睛,身上筚路蓝缕就不要被严浩翔看到。
车间的机械有规律的转动,所有的货物到眼前都呈现固定的规律,仿佛是永恒不变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鄙夷这种索然无味无需动脑的窘境,心里住着一只要暴走的兔子,蹦跶着想要撞破生活的窘迫,即使头破血流。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那只兔子,要耐心,要等待,要努力,还有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只是令贺峻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看似完美的谎言,还没有能撑得住场面,就已经被怒火中烧的严浩翔撕了个粉碎。
也就是九月一日下午六点,他从工厂车间出来,换好日常的衣服,和平时一样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慢悠悠地从车棚推了自行车出来。工厂里别的工人三五成群地骑了电动摩托或者自行车离开,有的还不忘对着贺峻霖吹口哨再见。
天还没有黑,亮着,但没有夕阳,就是整片的灰蓝色。工厂外大马路上的氮气大灯已经亮了,一条路都是橘色,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的湿热,和篱笆墙上的栀子草木的气味。
“我从来不知道M市的雾山高中在这里还有一座分校。”
讽刺极了的口吻,失望透顶的语气。
贺峻霖推着车从大门出去,还没跨上座椅就看见了站在门口那盏路灯下的人,心里悬着的石头顿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心那堵遮羞的墙也被人无情地锤了个粉碎。
对方抄着兜,大概是从头顶上来的路灯光没法照完整他的脸造成了对比度明显的效果,严浩翔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像一只静默地要爆发的野兽。
如果不是贺峻霖认识他,大概会以为这是附近的地头蛇来找茬收保护费了。
不知道怎么解释,贺峻霖避重就轻地问他:“你吃饭了吗?”
“你还吃得下吗?贺峻霖?” 严浩翔翻了眼皮子起来盯着他。
“我可以解释。” 贺峻霖说。
“你不用解释。给你两个选择。” 严浩翔打断他的话,从路灯下走到推着自行车的贺峻霖面前,指头竖在他眼前:“第一个,立刻马上老老实实给我滚回去上学。第二个,等老子把工厂买下来,让他们就地解散,然后你滚回去上学。”
贺峻霖抬起头,目光悲哀地看着严浩翔,“ 我只是休学一年,不是放弃,等我挣够了钱,就继续上学。”
“那你的意思是要选第二条了对吧?” 严浩翔没好气地说,一边拿出了手机,一边威胁贺峻霖,“严展坤养的姨太太最近闹着要给她那个小崽子名分,可惜了呢,我爷爷去世的时候留了一手,我不同意,就没有人攀着严展坤的大腿进我家的门,但现在我就寻思着,让他买个皮包工厂……”
“严浩翔。” 贺峻霖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你不要逼我。”
“贺峻霖,我没有逼你,办法有很多,你却非要选一条得不偿失的路走,真的是笨得可以,读书读傻了吗?!”
“还有什么办法!!” 贺峻霖突然吼了出来,压抑太久了,以至于吼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失真了,这一声在空旷的马路上挡了几个来回,惊走了一群蹲在电线上的麻雀。
少年喘着粗气,好似这用劲的一声吼是剥离了寄生在他灵魂里的黑色势力,胸腔中都带着血腥气。
可惜和他对峙的人从来不是欺软怕硬的,不是你吼他,他就能温言细语的,相反,你吼他,他脾气就更大:
“所以,你就当我是个死人吗?”
严浩翔原本觉得这十几天来的幸福泡泡一个一个把心都装满了,要好好学习了,要好好考大学了,不然被严展坤打包送出国去,就不能和小贺一起了。可当他发现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努力之后,那些美妙的泡泡都砰砰砰炸裂开来,留下孤独的水渍,又迅速蒸发了。
“贺峻霖,你从来就不信我,你就是打心底里觉得我是个公子哥,看不起我,有什么困难不会告诉我,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对吧?” 严浩翔头撇开眼睛,看着空旷偶有卡车呼啸而过的马路,说出来的话刀子一样刮着骨头。
“我没有。” 贺峻霖瞬间偃旗息鼓了。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又怎么解释得清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否认,“ 严浩翔,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么认为。”
“我不管你怎么认为,你明天就滚回学校上课!” 严浩翔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说着,一边把左肩上的书包放了下来。拉链被粗暴地扯开,带出一只蓝色的文件夹。严浩翔昂着脑袋,头发不客气地跟着甩,他手里的文件夹被狠狠地拍到贺峻霖胸口。
下意识地拿住文件夹,贺峻霖还试图解释,他从前是独来独去再怎么被欺负也能不卑不亢的人,如今面对严浩翔这一通控诉,却着急得变了声调:
“严浩翔,我真的没有那么想!”
苍白无力的辩解,严浩翔懒得听,大概是真的很失望,东西给他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书包扔肩上,转身就走。
贺峻霖想骑车追过去,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真的生气了。
因为他不信任他。
或许他说得对,喜欢,爱,还有信任,是三件事。
我喜欢你,但我不爱你。
我喜欢你,我爱你,但是我不信任你。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信任你。
他对他是哪一种?
路灯下打开那个文件夹,一页一页塑料薄膜里整整齐齐地夹着各项奖学金说明以及被人一笔一画填好的申请表。贺峻霖从来不知道学校还有这些奖学金的存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很多是今年才设立的,一些是校友捐赠,一些是企业捐赠,优秀学生奖学金,优秀学生干部奖学金,还有体育特长,声乐特长,美术特长奖学金,名目突然多了起来,钱也丰厚了起来。
贺峻霖,男,共青团员,身份证号: 510100xxxxxxxxxxxx
......
不知道对方哪里来得履历,给他填得分毫不差,得过什么奖,从高一到现在排名多少,每次考多少分……
那个人已经走远了,背影在路灯下拉老长,贺峻霖把文件夹收好,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景逐渐模糊掉,又消失,最后化成水珠,蒸发在这个热浪翻滚的夏天尾巴上。
怎么办。
我好像失去他了。
4.
贺峻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瓦当巷的,骑车路过十字路口,还差点撞上一辆摩托车,被人骂了几句他也没听进去,浑浑噩噩摇摇晃晃地骑了一路,眼前时不时浮现严浩翔在那条工厂外面空旷马路上逐渐模糊的背影,想蹬两步赶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袁雅美居然在家,抱着手臂坐在饭厅里玩手机,桌上是没有动过的两菜一汤,好像是在等他回来的样子。
女人抬了眼皮,对他挤了个笑脸,“回来啦?”
贺峻霖点了点头,迅速放下书包,把凉掉的菜端去回锅加热。
“你……工作怎么样?” 袁雅美摸到厨房门口,吞吞吐吐地开口。
突如其来的好态度,绝对是有事,多半没好事。
“挺好的。” 贺峻霖说,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赶在袁雅美发难之前,先告诉她一个令她歇斯底里的决定,
“我不去上班了,我要回学校……”
“你还是别去那里上班了,没前途,……”
两个人同时开口。
贺峻霖惊讶极了,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他原本拿着锅铲在炒菜,背对着袁雅美,现下停了动作,回过身皱着眉头看着女人。
女人头发盘在脑袋上,眼睛不敢看贺峻霖,躲避着挠着耳朵根子,这是她心虚的表现,“我和强子分手了,你在那工作也讨不到好,不如回去上学,说不定还能挣点奖学金,将来考上好的名牌大学,学校也要奖励钱……”
“谁跟你讲的?” 这根本不是袁雅美说得出来的话,“他来找过你?你告诉他我在工厂上班的,对不对???”
“谁找老娘了,老娘就是不愿意受那王八蛋的鸟气了。” 袁雅美心虚地左顾右盼嘴上否认。
其实也不用问,只能是袁雅美告诉严浩翔他在那间工厂上班这么准确的信息。
“他跟你讲了什么?” 贺峻霖关掉天然气,两步上去捏住了袁雅美的手腕。
“!你反了!别抓我!” 袁雅美试图挣脱,但毕竟还是抵不过少年的力气,只能软下态度,老实讲:“他没讲什么,就说你其实不用打工挣钱,说你们学校有新的奖学金机制,为了激励学生好好学习,每学期给考前三名的发一万元,我记得你是年级前三对吧?这钱咱们当然得领了!” 袁雅美的眼睛里露着精光,好似这一万块马上就要到手了一样,“ 他还说,高考考上排名前五的重点大学学校也要奖励五万块钱。”
真的就只说了这个?贺峻霖狐疑地看着袁雅美,女人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令他有些不适应。放开女人的手腕,回身去锅里把菜肴铲了起来:
“我明天就辞职,然后回学校上课。还有奖学金不会发得有多快,你可能得等一两个月。”
“那你可得老实点,别像上次一样犯事,奖学金被取消了。”
还是觉得袁雅美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不想了,不用去那该死的皮包工厂浪费大笔的时间,可能老天真的开眼了。
还好还没有空去办休学。但愿旷了一天的课不会影响奖学金申请。
还是惆怅。
不知道怎么面对严浩翔。
5.
九月二日,大清早,宋亚轩在宿舍楼拐入通往教学楼的百米长廊时撞见了一个人来上学的贺峻霖,扑过去给他打招呼,问他昨天去哪儿了,给他更新了一圈关于换掉的数学老师的八卦,最后告诉他说,
“待会你进教室会发现有个大惊喜!”
“什么大惊喜?”
“我不告诉你。” 小宋得意洋洋地倒退着走路,眉飞色舞的。
上学的时间段,百米长廊上的学生很多,行色匆匆,赶着上早自习。
唯独他们前面一位扎马尾辫的女生走得不快,瘦高个子,带着夸张的耳机,行人从她身边涌过,她倒是悠哉得很。
“哎!宋亚轩!小心!” 贺峻霖试图提醒倒着走的小宋别撞到别人,可是为时已晚。
小宋按着自己的速度退了好大一步,撞上了前面的女生。小宋本来就高,底子在那,这么一撞,就是越野车追尾小轿车,把人家撞了个趔趄,直接往前摔倒了。
宋亚轩倒是稳住站直了,耿直了脖子,暗骂自己走个路还不老实,连忙回身去查看被他撞到的人。
贺峻霖过去帮他,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那位女生扶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连忙道歉,小宋小心翼翼看着一言不发拍着身上灰尘的女生。
稍微整理了形容,那女生才抬起头来,冲他们摆了摆手
“不介意。我没事。”
看见女生的脸,宋亚轩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的话,让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你......你.....很漂亮。”
宋亚轩,你怎么回事?听起来像个登徒子。
“谢谢。” 女生倒也很坦荡,笑了笑,没有露牙齿,“学长你也很帅。”
确实很漂亮,贺峻霖想,是干脆而嚣张浓眉大眼的那种漂亮。她是高一生,所以还没有校服,牛仔短裙白色的T桖,套了个牛仔外套把袖子撸过手肘,头发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贺峻霖觉得,这个女生站在那里就和四周匆匆忙忙跑过的女生不一样。
那种很酷的不一样。
周围上学的各路人马不忘扭头关注这边的小插曲,八卦地打量着他们几个。贺峻霖不想高二一开学就惹是生非成为新闻人物,连忙歉意地向女生道了别拉着小宋离开。
“小贺,你看见了吗?” 宋亚轩一步一回头,一边问着贺峻霖。
“看见什么了?”
“漂亮女生啊!”
“怎么了?看上人家了?你的真源学长呢?”
“不是啊,你不担心吗?真源学长要是看上她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觉得吧……”
张真源应该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我怎么这么难啊!防男的,还要防女的,防大的,现在还要防小的。”
宋亚轩你真的是.....人家两个现在八杆子都打不着.......
“你倒也不必担心,我觉得张真源对你不一样。” 好心出言宽宥他。
“真的吗?”
“嗯。”
小宋得逞的笑了,贺峻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当然他没有多余时间去思考宋亚轩肠子里的弯弯绕,因为他们很快就到了教学楼,路过三班习惯性往里面瞟一眼,严浩翔的位置坐了一位不认识的女同学,他才想起来全年段已经完成了分班大换血,也不知道他严浩翔被分到了哪个班,
“小宋,你知不知道严浩翔……” 贺峻霖原本还要问宋亚轩知不知道严浩翔在哪个班,想着课间去找严浩翔,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总觉得要看到他能说上话,才安得下心。只是他问题还没问完,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教室,然后他就明白过来宋亚轩刚刚卖关子的惊喜,究竟是什么玩意。
怪不得昨天严浩翔知道他一直没来学校。原来他老人家直接挪窝到二班了。
放之前任何时候,贺峻霖想,这可能真的是惊喜。
可是今天,那就是,十足的惊心胆战。
他还没有酝酿好怎么面对昨日转身就走的严浩翔,就已经被老天爷一脚踹到那人跟前。
严浩翔端正地坐着,拿了本语文书立在桌面上,看着似乎在默念课文。他身边那个靠窗的座位空着,贺峻霖要想过去,得让严浩翔给他“开个门”。
心里打着鼓,小贺双手拽紧了书包带子靠近。
严浩翔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书,眼皮子也不带抬一下,倒是不知怎的他就知道小贺来了,用腿箍着椅子往前挪了挪,给贺峻霖留了个口子可以通过。
“ 谢谢。” 小贺对着他的后脑勺说。
小霸王这态度算好的,没有摔锅砸碗,没有掀桌子踢凳子,也没有砸门,他只是不理会自己而已。
“ 严浩翔。” 贺峻霖没有报道,也没有交书本费,但是书桌里却整整齐齐放着教科书和练习册,他壮着胆子扯了扯小霸王的校服短袖,问他,“ 是你帮我领的书吗?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小霸王头也不回,手肘用力地往左一收,把袖角从贺峻霖手中拽了出来,不说话,盯着一篇叫《劝学》的课文,也不念,也不翻书,就那么盯着。
不理人真是难办。贺峻霖想。
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转而捅了捅前桌宋亚轩的脊背,
你不告诉我,别人也知道。
小宋其实没有在老实早读。只是拿着手机浏览学校贴吧,贺峻霖从背后用笔戳他,他就以为是语文老师来视察,吓得手一抖手机没拿稳,喀嗒一声掉地上。来不及捡,只好轻轻地踩上去,藏脚底。
“ 哎,不是老师来了。” 贺峻霖对着小宋圆溜溜的后脑勺说,“ 宋亚轩你知道书本费和学费是多少吗?”
小宋松了口气,捡起手机,背往后靠到贺峻霖桌沿,从窗户一侧转了脑袋,低声告诉贺峻霖,
“ 书本费四百三十二,学费一学年是一千五百。”
“ 好的谢谢。”
看来自己又欠了他一千九百三十二。
“ 说啥谢.......这点小事。对了,小贺!你知道咱们今早上碰见的那女生是谁吗?”
管她是谁,总不可能是严浩翔的九十九朵玫瑰小女友吧.....
当然贺峻霖还是一如往常地配合小宋讲年级轶事:
“ 是谁?”
“是陈漫漫!“
.......
还真是.......
“ 她是清河中学的校花,从小练芭蕾的,据说很早就随艺术团出国巡演过。”
宋亚轩以地下党交换情报的口吻叙述着,
“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跳舞了,要玩摇滚,古典到朋克转了一百八十度,在清河建了个乐队,经常去酒吧驻唱,说是在C市八卦桥酒吧一条街还挺有名气的。”
“ 听起来很酷。” 贺峻霖没有感情地总结。
“ 啊!不怕对手比我好看比我聪明,就怕对手比我有性格啊!” 小宋苦恼地锤着脑袋。
呵,
“ 宋亚轩。”
“ 嗯?”
“ 你能这么有想象力就已经赢了。”
教语文的胡老太背着手踱了步子进来,小宋立刻机敏地坐直,大声地朗读了起来。
陈漫漫。
不知道是黄沙漫漫还是红尘漫漫。
倒也不关我的事,对不对?
回头看了一眼严浩翔,却发现男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左手撑着耳根子脸对着自己,只是眼皮子耷拉着,看着语文书的某处,拒绝交流。
这一页就几十个字,你已经看了七分钟了。
教语文老太太踱了过来,贺峻霖翻到那篇古文,摇头晃脑开始早读。
“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艹,为什么脑子里就盘旋着是宋亚轩的那句:
“ 就怕对手比我有性格。”
谁他妈的是我的对手!?
脚脖子那一块突然传来一股钻心地疼,疼得他书都拿不稳,那股疼痛持续了几秒,又突然消失,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真是的,都是什么事啊。
6.
第二节课间,严浩翔依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整个人看起来很正常,上课听讲,做笔记,甚至课间十分钟都坐在座位上写作业。
放在任何一个实验班学生身上,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但放在严浩翔身上,那就是大大的怪异,怪异到宋亚轩拿了羽毛球拍都站了起来,看见学习的翔哥,又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贺峻霖从严浩翔椅子背后挤了出去,到年级办公室找班主任交奖学金申请表。路过三班的教室,碰见了学文的猴子打门里出来。
“ 贺学霸!早啊!”
自打一块爬了山,他们这一群人就熟悉了起来,贺峻霖也礼貌地给他打招呼,两人一道往楼梯口走。
“ 华晨宙。” 贺峻霖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问出了口,“ 你们.......平时.......把严浩翔惹毛了,怎么跟他道歉?”
“ 哈!” 猴子倒也没多想,拍着胸脯说,“ 认怂呗!”
“认怂?”
猴子双手合十,举过脑袋,嘴里喊着,“ 翔哥饶命!”
然后收了姿态,冲贺峻霖摊手,“ 就这样咯......”
看来并不是太适用。
“ 你把翔哥惹毛了?” 猴子挠着脑袋,不明所以,自顾自言语,“ 不会吧!?他怎么可能........” 猴子刹住了车,后面的话不愿意讲的样子。
“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
“ 宋亚轩?”
“ .......”
“ 嗐,那没事,翔哥才不会和那小子计较。” 猴子没多想信以为真,继续说着:“ 还好不是你把他惹毛了,要是你的话,这事我就真不知道咋办了。”
那不巧了,正是在下。
7.
第三节是夏猛龙的数学课,贺峻霖发现,这位身材娇小的女老师纵然是温温柔柔的,但是温柔里面带着刀子,讲课稳准狠,不拖泥带水,从不查看教案,行云流水,四两拨千斤,李菲菲和她比,简直低级到爪哇国去了。
只是贺峻霖还没有享受多久夏猛龙的优质课堂,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打乱了节拍。
腿脖子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继早自习那一下之后就时不时地出现,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持续得时间长。
是一种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的痛,痛到他生理性地泛眼泪花。这种疼痛在夏猛龙数学课的最后几分钟里达到了巅峰。贺峻霖脑子里盘旋着,疼不欲生四个大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抽筋,后来疼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癌症,最后他都开始相信是教室里藏了个会黑魔法的黑巫师,对着他在念 “ 钻心剜骨”。
害怕地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办法站起来,该不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病,最后要截肢的那种。
怎么这么倒霉?祸不单行吗?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操场上课间操集合的音乐也响了起来。少男少女们得移步去操场活动胳膊肘,一个二个懒洋洋磨磨蹭蹭地把屁股从板凳上挪走,散步一样地逛去操场。
两只腿脖子上的疼痛赛高一样,一阵疼过一阵,贺峻霖还想着去做课间操,人刚站起来,就一屁股摔了回去。
一边的严浩翔坐着稳如泰山,翻着数学笔记,似乎并没有赏脸去做课间操的意思。
终于,当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严浩翔才起身,大概是要出门溜达,和他那几个不做课间操的哥们一起东晃西晃。
突然,男生的右手腕被人抓住,对方的手心有汗,力道出奇地大。捏着他,还在颤抖。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严浩翔一瞬间赌气地想要甩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犹豫,就这么任他拉着,拉着拉着,人也就坐了回去。
贺峻霖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拉着严浩翔的手腕,生平第一次地在对方面前如此的脆弱。
也许是突如其来未知的疼痛让他恐慌,也顾不得那点可怜的面子和形象,额头上疯狂地冒着汗水,眼眶泛着红,说话断断续续的,细声细气,听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 哥......哥........我.......疼.......“
8.
“ 才开学几天,你俩又来了。“
贺峻霖被严浩翔背进医务室的时候,校医是这么说的。
严浩翔倒也没有再坚持他那冷冰冰的赌气模样,隔一会就问医生一嘴,他这是怎么回事。
贺峻霖本来疼得没有精神说话,却庆幸着严浩翔终于没有臭着个脸。于是老实地一五一十给校医汇报症状,心里期望了一万遍千万别是什么怪病的好。
“ 嗨!” 校医倒是很快就扔掉了记录本,似乎已经断定问题不大,“ 你这就是缺钙。”
“ 缺钙?” 严浩翔瞪着眼睛,没有明白这是什么原理。
“ 他在长个子,又缺钙,典型的生长痛。”
得,长个子,还是桩好事。
只是,原来成长是这么痛的事情。
校医给他开了盒钙片,并叮嘱他要多出门运动运动,晒晒太阳,就算完事。
疼还是疼,却不害怕了。
回教室的时候,虽然贺峻霖一再强调自己能走,但由于严浩翔面色不善,小贺怕他进一步佐证“瞧不起他公子哥,不信任他” 的想法,只好听话地让他把自己背上,绕过百米长廊和喷水池,走回去。
第四节课已经开始了,校园里除教室和球场里别的地方都是静悄悄的。
严浩翔抱住他的大腿,把他往背上送了送,背得又稳当又牢靠,还不忘叮嘱:
“ 手抱稳了”
“ 严浩翔。” 贺峻霖绕着他脖子的手收了收,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耳边轻声叫他。
“ 嗯?”
“ 看老天爷都惩罚我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贺峻霖说,“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应该骗你。但我怕.......我怕你失望........怕你看不起........”
“ 好。” 严浩翔打断贺峻霖语无伦次的道歉,直接答应了。
其实自己没有立场生气。
“ 你以后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你不说话,很吓人。我很难受。”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