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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葫芦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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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夏走进奕阳殿,一个面若脸盆的嬷嬷对她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姑娘安好。请姑娘拿出一物,奴才方领姑娘去上房歇息。”
轻夏一愣,她身边的婢女焦儿快言快语呵斥道:“哪里来的老嬷子,竟叫我们公主‘姑娘’,还让公主拿出一物!谁给你的胆子?”
轻夏示意她敛声,然后礼貌地回答:“请问,嬷嬷要我拿出什么?”
“请姑娘拿出宴会上与太子殿下配对的那块白玉。”嬷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也平视着前方。
轻夏总感觉,这个嬷嬷都懒得瞧自己一眼。
“嬷嬷要这个做什么?那是我的私人物品,应该与圆亿国无关吧?”轻夏语气虽然客气,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腰间。
她的手刚碰触到腰间那物时,表情忽然一怔,旁边的宫人都捂住嘴笑,这让她更加狐疑了。
轻夏低头去看,只见自己腰间挂着一个黄皮葫芦,上面还写了两个字“好酒”。
轻夏的脸倏地红了,她又羞愤又难堪,还听那几个宫人窃窃私语:“零荃国都有这喜好吗?把酒葫芦直接别腰上……”
她的眼睛沁上一层雾,咬着牙往殿里走。
身后嬷嬷也不拦,只是冷不丁冒出一句:“姑娘不交东西是进不去的,旁边的小偏殿倒可以将就一宿。”
轻夏的脚步顿住后,又极其艰难地迈了开。
焦儿提着东西在她身后追:“公主,我们当真要睡那小破房吗?要不我去禀告赫妃娘娘,让她给我们出气?”
轻夏回头瞪她一眼,话都说不出来了,又愤愤扭过头,一脚踹开偏殿的门。
待她进去后,一个小婢女轻声附在嬷嬷耳边:“嬷嬷,今日的饭菜怎么准备?”
“四菜一汤照常,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嬷嬷向偏殿看了一眼,“就是这火候、调味、食材嘛,你知道怎么做。”
小婢女应声:“明白。那主子那边,怎么回禀?”
嬷嬷想了想:“告诉老太君,太子殿下还未露面,一切不用担心。”
“是。”
小婢女刚转身要走,嬷嬷就呵住她:“我还没说完呢!慌什么!”
小婢女急忙伏地认错。
“再去跟太子殿下说,东西暂时没要到,但老奴请殿下放心,那妮子迟早会交出来。”
偏殿内,焦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抖着破烂棉被上的灰,呛得她连连咳嗽。
“公主,这圆亿国太欺负人了,居然敢如此怠慢我们,他们不怕惹怒我们王君吗?”
轻夏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泪迹已干在眼角,语气里带着对眼前一切的冷嘲:“除了离颜落那个死丫头,父君会在意谁?”
焦儿把被子用力一掸:“那我们就这么任由欺负?”
轻夏掩住口鼻,一字一顿恨恨道:“想欺负我,那要看他们什么道行!等我拿下南祺修,整个圆亿国都是我的!”
暴躁过后,她冷静下来,想起那块被众人关注的白玉,不免心中生疑。
起初,她是跟母妃散步至宫墙,碰巧听闻侍卫队里有人捡到长王女昨夜丢失的玉佩,便中途截下,称自己会转送给王姐,于是,那玉佩就被她揣进口袋。
其实,横竖不过一块玉,她离轻夏才没那么稀罕,只不过她乐意夺走离颜落的一切,哪怕那东西对离颜落来说有一丁点价值,她都会感到痛快无比。
此次圆瑛盛会,她鬼使神差将玉带了来,却正好在王嗣初配时派上用场。
紧接着,鱼氏贵女来问,圆亿太子身边的嬷嬷来讨……奇怪,离颜落的东西怎么和这些人有牵扯?
她越想越狐疑,越想越心燥,牙根咬得发紧。
“公主,这个要怎么处理……”焦儿整理完床铺,提着被轻夏扔在地上的酒葫芦,支支吾吾。
“赶紧扔了!”轻夏想起这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
“等等。”轻夏想起什么,又从焦儿手里拿回葫芦。
她左右打量一番,想起鱼青瞳摸自己腰间玉佩时的神色,不禁冷笑出声:“送我见面礼是嘛,那本公主还你份大的。”
“去,告诉那个鬼嬷嬷,把上房给本公主收拾出来。”轻夏拍拍衣上的灰,作势要起身。
“公主,玉佩不是丢了吗?”焦儿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轻夏眉毛一挑:“不是丢了,是被人借走了。”
焦儿追问:“被谁借走了?”
轻夏抬起微笑的脸:“鱼青瞳。”
另一边,归垣殿里。
离晟正揣着宝剑,两臂交叉,一动不动守在颜落歇息的偏殿外。
“我说离晟兄,你哪根筋抽着了?跟我跟到房门口,也差不多可以了吧?”殿内,颜落一边卸着头上的环环钗钗,一边大声对外说话。
“我没聋,不用喊出来。”离晟如世外的一棵松,稳稳立着不动。
“我就要喊,最好把父君都喊来,好让他知道你破坏我姻缘!”颜落解开包了一上午的粽子头,感觉整个头皮都放松了。
“说得跟你在乎似的。”离晟脱口而出怼她一句。
颜落只把他当成肚子里的蛔虫,隔着一扇门继续跟离晟对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离司蓝派来的奸细?他轮空了就来捣乱我,好让我陪他一起打光棍?”
“骂谁呢骂谁呢?难怪我总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原来你们没少说我坏话!”
颜落一听这声音,腾地站起来去开门。
银秀正捏着她一束头发往上盘,见她起身赶紧松手,生怕给拽疼了。
一开门,果然是司蓝。
“你们都很闲啊,一个个抢着给我当门房!”颜落一手叉着腰,一手扶在门上,姿势慵懒而惬意,“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里不是黎澜殿,当差可不管饭啊!”
“诶晟兄,你来做什么?”司蓝合起扇子敲着手,“你不是守着父君吗?”
离晟有些心虚,不仅没回答他还反问一句:“那你呢?圆亿国没给你安排住处?”
司蓝真是笑了:“被你一说怎么感觉我这么惨呢?哎,不过也差不离,住处是安排了,但相亲对象没着落啊!我这不是心里烦闷,来颜丫头这儿聊聊天打发时间嘛!”
“聊天多没劲,要不,”颜落嘴角勾了勾,“咱们来推牌九?”
“这主意不错!”司蓝来了兴致,他回扫了一圈周围富丽堂皇的宫殿,目光落在宽敞明亮的院子里,“就这里吧!露天才有感觉!”
银秀弱弱地插了句话:“主子,这样不好吧?咱们可是在圆亿国二王子的寝殿里……”
颜落激动道:“对呀,应该把南祺襄也叫上,咱们不还差一个人嘛!”
银秀:“……”
司蓝拿扇子挑了挑鬓边一缕头发,故作潇洒地问庭院里的洒扫宫人:“小美婢,你们家殿下呢?”
那宫人连他瞧都没瞧:“殿下去御膳坊给颜公主挑选糕点了。”
司蓝没料到自己的美男计竟有一日会不奏效,脸上的尴尬几乎藏不住:“好吧,一个大男人居然亲自去挑吃的。”
宫人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温柔体贴!”
“就是!这叫体贴!”颜落附和着跟了一句。
体不体贴她不管,给自己找吃的就是好人。
谁都没注意,离晟的脸冷若秋霜。
那宫人似是觉得没说够,又开口夸耀自家主子:“我们殿下听说,颜公主吃糕都是按盘计的,所以宴会一结束就去准备了!”
司蓝噗嗤一声没憋住。
颜落只想找个地洞钻一钻。
“我们颜丫头的食性居然远扬异域,可见你是多么出名啊!”司蓝摇着扇子,已经忘记自己堂堂美男被宫人冷落的处境。
“你身为零荃二王子,不应该为圆亿探子深入内部,探知我国机密感到震悚吗?”颜落斜着眼训斥他。
“就你能吃的事儿还算机密?”司蓝再也忍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来,“连零荃的猪都知道好吗?”
颜落:“……”
“谁批评我们颜儿了?”殿门打开,一位黄衣玉冠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那人正是南祺襄。
祺襄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提着笼屉。
见他走来,刚还一脸傲娇不把零荃几人看在眼里的洒扫宫人立即换了张面孔,声音娇滴滴地俯身行礼:“殿下回来了。”
司蓝见那宫人的态度发生惊天转变,鄙夷地打量来人一番,然后酸溜溜嘀咕道:“不怎么样嘛!还是我更俊一些。”
颜落嫌弃地瞥他一眼,礼貌地问候:“见过二王子。”
“颜儿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祺襄就好。”祺襄温婉一笑,上来就拉住颜落的手。
司蓝:“……”
离晟:“……”
颜落尴尬地笑了笑,一边点头一边缓缓抽回手。
“颜儿手这么热,是穿太厚了吗?”祺襄又把她手拉回来一点,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像是在试温度,“是太热了。圆亿的天气不比零荃,要适当减衣才好。”
颜落怔在原地,从没想过这种场面。
司蓝则是诡异一笑,他拥有多年征战情场的眼光和经验,见到这种勾情伎俩,当即便心领神会,心里暗暗感叹这小子路数不浅。
他极为配合地扇着风,还笑应着说“是啊,天是挺热”,却无意间看到离晟的脸,惊讶得无以复加。
那是一张板成钢筋的脸,所有五官都摆出备战状态,拼成一副大写的“我想杀人”。
司蓝鬼使神差地干咳了两声,颜落立即把握住时机,以替他抚背顺气为由抽出了手:“哎呀王兄,你要多喝点茶,可别像我一样体温这么高……”
说完,她自己都想撞死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