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馆》笔墨山

2、你想求什么？

　　怀里的姑娘一直哭着，初时，蔚灵只当她是久不见自己故作撒娇，哪想过了一阵，她竟然察觉到身前衣襟湿了一片，这下可叫她不解。
　　蔚灵把人推开一点，见她果然神色悲戚，不由心疼，伸手擦干净她脸颊上的泪痕，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馆中一枝花呀？说出来，我给你评理。”
　　这话说得俏皮。
　　果然，怀中人嗔怪着看了她一眼，到底笑着说了一句讨厌。然后接过她手中的一个布包，放在一旁角落的桌子上。
　　“贱人不做事，让我给教训了。怎么，蔚姑娘要替她出头？”
　　火气这么大，一听就知道是谁。
　　蔚灵和他们几人都熟，也不怕这话里的刀剑，打哈哈道：“仙仙今天这么不开心？这可不成。这亡灵馆没了仙仙怕是要遭，等着越滜回来，怕不是要睡在忘川水中。”
　　赛天仙被她这么捧着，心里舒坦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蔚灵也不问他们到底生了什么争执，一边往柜台走，一边开口：“这事是阿蛟做的不好。”
　　横空一锅，尤蛟觉得冤枉，正要辩解，可是又想起那两人说起的话，生怕再起口角，只好嘟囔了一句关我屁事。
　　人已经到了柜面前，蔚灵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递给赛天仙，笑意满脸，“小魑呢，孩子脾气，做事糊里糊涂的。我们仙仙最是能忍，心胸大的可比后面的宝库。要不然，越滜也不会委以重任，你就饶了她这一遭吧。”
　　这话是正理，赛天仙没好气地剜了这个嬉皮笑脸一眼，接过东西看了起来。
　　蔚灵趁她看着东西，单手托腮看向身后角落的方向，果然，被说成孩子脾气的姑娘正耍脾气呢。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气鼓鼓地看着这边。
　　见她还敢回头，伸手作势扇了几下。蔚灵装没看见，右眼眨了两下，嘴巴冲着桌上的包袱一努，给她示意。
　　魑颜果然被岔开心思，先是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见她点头。又不确定地点了下桌子上的包裹，又得了一个点头后，这才笑吟吟地坐正身子，动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包裹不大，几下就解开了，等到终于看清里面的东西，角落里的姑娘竟然低声地呀了一下。
　　蔚灵光从背影也看出她的高兴。送的东西得了欢喜自然让人高兴，她脸上也不由挂上笑意。
　　赛天仙将这情景扫进眼底，神色不明。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簪子，不知想到什么，也带了一点笑，说道：“这东西不好找吧？”毕竟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她以为早就被人熔炉毁掉了呢。
　　蔚灵回头正好看见她脸上的点点笑意，嘲讽中有点释然。她不知说什么，毕竟物件儿是死的，可附在东西上的往事记忆却是活的。
　　想了想，她故作轻快，回道：“东西就是再难寻，只要是仙仙想要的，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得淌一遭。”
　　“这话就骗骗我罢了。若是让馆主听见了，指不定真让你去一趟呢。”赛天仙一边收了东西，另一边从后面格子里端出一个长颈酒壶，然后倒了一樽递给蔚灵。
　　“路上风雪寒，喝一杯灵泉酿热热身子吧。”
　　酒香藏不住，更何况是灵泉久酿，屋子里的人闻之只觉得浑身轻快，灵台一片澄明。
　　蔚灵道了一声谢，然后说起了路上的趣事。赛天仙身困馆中，最是喜欢听这些，不时搭话问上几句。一时馆中一片和乐。
　　尤蛟看她们说得开心，也不去插嘴，自顾踱步坐在魑颜对面，看着她欣喜地拿起几个瓶瓶罐罐嗅着抹着。
　　他最见不得她开心，忍不住嘴贱，“这次是蔚灵正好来了。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魑颜翻了一个白眼，本来不想说什么，实在忍不住，“光她一个的心是肉做的不成？同样的事她也做了，也不见你去说一个不是，怂货！”
　　什么叫怂货呀？
　　“我那是识时务，这馆里是她主事，不听她，还听你不成？”
　　魑颜给了他一个冷哼，浑不在意什么主事不主事，呸了一下，继续翻开另一个盒子。盖子一开，等到看清里面的物件，她的惊喜再也没忍住，回头欢喜地唤了一声蔚灵。
　　尤蛟探头看了一下，又摸了摸怀里的硬片片，心里不由发酸：不就是礼物么，谁还没有不成？
　　心下嘀咕，手上也不落下，正要伸手拿了过来，就被魑颜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又作死！”
　　“切，不就是一滴凤凰泪么，犯得着么？没见识。”
　　“你知道这凤凰泪多宝贝吗？那是多少人求了几辈子都求不到，别拿你的脏手碰。”
　　尤蛟自然知道，只不过是酸话罢了，看她一双眼珠子移也不移，不知怎的突然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见没人注意，低声问道：“今晚，我去找你？”
　　魑颜抽空瞟了一眼，看他这幅模样，心说刚才不是还看不上老娘么，贱骨头！
　　皓腕轻移搭在桌面上，手指也不落在他身上，只在袖口上划了来回。尤蛟视线落在她那几根细指上，脑中不知想到什么，竟觉得那哪是划在衣物上，分明是划在他心头。不轻不重，偏偏勾得人身心摇曳。
　　偏这关头，她竟慢慢收了回去，双手交叠搭在下颌出，一双媚眼和他对视以后，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
　　“这凤凰泪，我就是随汤煮饭下肚子糟践了，也绝不便宜和你双修用。”
　　话说完，她人收起桌面的东西，腰肢扭扭，又是那个妖艳娇娘，莲步轻移回了屋子。
　　尤蛟：......
　　勾起来又被搁下，这种感受真是...
　　**
　　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新来的那个女修和馆中的人相熟，再听几位的说话，不由咋舌。
　　不是说着亡灵馆不在世俗，寻常人寻不到，便是找到了，动辄就是丢命或者家财尽失。看来，传言也不尽然呀。
　　查许这会儿已经连上了筋脉，右手重新握刀，左右挽了一个刀花。顺畅流利并无什么凝滞才放下心来。
　　老实说，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主家吩咐的事情。若是折了这只手，便是事成了，最后回府也没有好结果。幸而，最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下手的那个丑八怪。许是眼神中带了点杀意，背对他的婆娘没什么反应，可那女修却突然回头冷冷地盯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头，继续说笑。
　　只是一眼，查许却察觉到浓浓的震慑和威胁。
　　再不甘，他也只好低头藏起心思，吩咐身边的一人几句话。
　　距离子时还早，他们这一行人还要在馆中待一阵，万事忍字当先。
　　..
　　子时将近，查许心里不由有点着急，他看向馆中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正坐着那名叫蔚灵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也是个奇人。最开始就在角落里不动如山。不论是赛天仙和自己明火执仗的打起来，还是后来两个姑娘吵架，再后来新进来的剑修，都没有引起她丁点儿的注意。
　　唯一让她注意的就是那个玉牌架子。
　　查许还在看她，正好那老太太又一次抬头，先是看了一眼玉牌架子，转过头不巧对上他探寻的目光。愣了一下后，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闭目养神。
　　心里想着出发前主家的交代，查许也把目光转移到了那架子上面。
　　那架子足足有两个及冠男子高，约有一臂长，上面整整齐齐挂着白玉牌子。架子是由黑色的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背面，进门时就吸引了查许的注意。
　　馆中的一应家件大小都和主家请回来的那位高人说得一样。红木长柜，琳琅满目的百宝盒墙，翠玉屏风后面的神秘后堂。红木长柜后的怪异小二，照应玉牌架子的丑丫头，以及那位天仙娘子。
　　身边的几个手下还在说着府上几位小姐的闺阁趣事，他也没有出声打断。相反，他甚至还插了一句嘴。这种行径给别人一种他现在很松快的感觉。
　　事实上，查许精神紧绷，一点不敢松懈，想起高人的几句吩咐：子时一到，立刻动手。
　　亡灵馆有规矩：逢满月，只出一单生意。来时查许注意到了，月中十六，黑夜天上挂着一个大亮圆盘子。
　　今夜若是拿不到东西，他们就要在馆中待一天，等到明夜。
　　这几个古怪的伙计和即将进馆的人都让他不安，查许不想多呆生事。
　　就在这时，一直在后堂的魑颜重新绕出屏风，一阵香风起，她人定在屏风一侧再不动了。
　　尤蛟从她更加光彩动人的脸蛋上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站直身子，看向馆中的几人。
　　赛天仙倒没有像他们一般严肃，却也收了帕子，人还在架子前，指尖从一排牌子上面一一划过，最后叹息一声。只不过那声叹太低，余柜台前站着的尤蛟听见了。
　　铜漏里的最后一颗沙子终于落下，子时至。
　　上一秒还在嘻嘻说着秦楼楚馆故事的查许随从，看着自己老大神色一变，下一秒几人默契十足，人人手持或刀或剑，目标一致，齐齐奔向角落中的老太太。
　　三人呈犄角之势，未必要一击毙命，只求拖上几息为查许占了先机。
　　查许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许，几个大步上前，人马上到柜子前，不想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只方头杵，直直捣向他的头。
　　查许手中刀一挽，硬是迎着这兵器，将它偏了一个角度，然后整个人欺身上前就要越过去。
　　然而，背后生风来袭，他有心硬抗，奈何到底顾忌一朝身死，只好滞缓一下躲了过去。只是一下，局势立时生变，本应该被缠着的老太太却出现在查许身边。
　　看样子是要越人一步。
　　查许心中发狠，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他也不回头去看自己同伴的情状，只是握紧手中弯刀，一招撞周山，浑身悍力都在刀身，可是意想中的刀入肉身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他凝神看了过去，原来自己劈中的只是一张和那老太太一般大的人形纸，这会儿已经一分两半，软趴趴地落在地上。
　　不好！
　　查许心中大慌，可是已经迟了。
　　柜台前
　　尤蛟接过老太太手中的信物——一枚鱼形镖。上面沾了一点血迹，他也不在意。
　　只神色平静，一双三角眼中都是恶意，然后开口。
　　“你想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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