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琱栏倚露月千里》江寻阳

1、第 1 章

　　我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一张布满密密麻麻恐怖试题的物理试卷正向我张开血盆大口。像我这种细皮嫩肉的高中生，怎经得住物理野蛮的“撕咬”？只得逃避。我不停的逃，它不断地追；我丢盔弃甲，它穷追不舍。时间过去大半，已无路可逃，我只得乖乖与它正面交锋。
　　视线瞥过怀月，发现她正襟危坐，额头有些许汗水往下滴，却似乎也无暇顾及，一心扑在最后一题。
　　原来，这便是差距所在：同样遇到拦路虎，学渣绕道逃离，学霸全力战虎。心下长叹一声，默默丈量自己与怀月间的距离，不丈量还好，一比较吓我一大跳。
　　头猛然抬起，有些无措的望着前方空无一字的黑板，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眼下，还未进入高三，我与她之间隔着的就已不只是30分的差距了。不谈别的，光物理一门，她能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比我多至少20分，而我却要使劲浑身解数，才有可能只比她少20分。进入高三之后这个差距也许会继续拉大，拉大到50分60分，甚至更多。
　　呜呜，想起来够悲哀的，初中时我成绩虽也不如她，但总归没差这么多，那时物理还算是我的强项，考个90分不在话下，而今80分都是奢望。是题目变难了，还是我放松了对物理的学习？我问自己。也许两者都有吧，虽说题我做的不少，做一遍被虐一遍，被虐的体无完肤，但从数量上说，与我那几乎时时刻刻在写物理试题的同桌江怀月相比还是少了，从质量上更不必说，我的准确率平均不到75%，而怀月的正确率高达95%。事实上，这正是令我无措与茫然的主要原因。作为素质班学生，我并不担心自己能否考上大学，我担心的从始至终只有能否与江怀月考上同一所大学。显然，从目前来看，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比我学渣老弟白鸿考上重点高中更不切合实际。
　　但长达12年的友谊，12年的同桌情谊，哪能因为这“小小”的挫折而放弃呢？虽说以后若天各一方，仍可彼此互通微信,□□，不至于关系疏远太多，但说到底，疏远肯定是会存在的。而我，绝不允许这种现象发生！绝不！说好了是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就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友。这是我对怀月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看着眼前这张"面容丑陋"的物理试卷，我差点落荒而逃，后悔之前信誓旦旦说出的那些话，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断无法收回。除了努力，我别无选择。当然，纵使我没有对怀月做出任何承诺，我依然会尽力一搏，毕竟这么好的朋友，世上难找第二人。
　　思绪在不知不觉中越飘越远，待我静下心来准备全身心与恶虎交战时，时间仅剩五分钟。我暗呼不妙，飞快下笔，不管对错。我想，如果班主任罗达武看见此时的我，必定会在放学之后将我叫到办公室，好一顿训斥。可眼下，顾不了这么多。要是他看见我接近一尘不染的试卷，后果估计得更加严重，简直不敢想。
　　试卷被收走后，我的思绪再次在天地间飘荡。
　　下晚自习后，我与江怀月并肩走在路旁，身后不远处是戴着耳机,背着书包,一脸悠闲的江满庭。
　　抬头望天，月亮是没有的，星星更是找不到，能看见的只有沉寂漆黑的夜空与刺痛人眼的白灯，一黑一白，一暗一明，在我看来显得无比讽刺。凝神静听，虫鸣是没有的，能听到的只有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的车流声以及我们仨的脚步声。不仅怀念起少时的那段岁月，那时天空是明朗的，星月是皎洁的，人，更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而今生活质量虽有所改善，有些本该尊重的却被我们人类亲手毁掉，许多本应爱惜的却被我们无情的踩在脚下践踏。悲哀，这是人类的悲哀，更是我们这代的悲哀。
　　幸而，物虽已非，故人犹在。虽然相识,相知,相交已近12年，我们仨之间的情谊却依然如初，没能被无情的岁月削减半分。视线望向一旁的怀月，她眉眼弯弯，目光璀璨，一如初见。而身后的江满庭依旧与我印象中那个傲娇形象相符。
　　真希望，不管时光如何变迁，友谊天长地久。如此，此生，无憾。
　　20分钟的路程，此时竟也不觉得远，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小区。说来也巧，我与怀月满庭二人住在同一栋楼，
　　恰好是上下层的关系，彼此来往倒也方便。
　　怀月满庭的父母在市里工作，不常回来，以前倒也想将二人接去市里读重点中学，当二人执意留在此处，便也作罢。
　　而我的父亲眼里只有生意，压根不关心别人的生活，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女。说来讽刺，我亲生父亲半年不来一次，继母却常往这跑，生意不忙时也会住上一段日子。当然，我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来是为了我。我想，如果她亲生儿子白鸿不住这儿，也许她一次也不会来。我倒不是说她是个恶毒的后妈，相反，她体贴，温柔，对我极好，从不大声呵斥我，且每逢我与白鸿吵架，她帮衬的总是我。但亲妈与后妈总归是有差别的。后妈再好也弥补不了我内心缺失的母爱，填补不了我内心的空洞。
　　我时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象着母亲的模样。听外婆说，我母亲一生挺顺利的，学生时代成绩优异，高考结束被全国重点学府录取，后与我父亲相爱，毕业后，工作异常顺利，扶摇直上，其升职速度至今令人望尘莫及。可能正由于太过顺利，顺利得连上帝都嫉妒。在她28岁那年，恶疾缠身，不治身亡。如果母亲她还活着，想必……
　　可是，人终是不在，再多的假设也是枉然，不如不想。
　　可我又忍不住。夜深人静时，总蜷缩在被窝里，在梦里，一遍一遍呼唤着母亲。早晨醒来，对镜梳发时，隐约可见红红的,哭了半宿的眼睛。怀月每每问起，我胡乱搪塞个理由，她虽不信却也没深究，只用那关切的眼神望着我，现在想来，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思及此，感激的视线望向怀月。她正思索着什么，略低着头，安静地像只可爱的小兔子。似感受到我的目光，她抬头向我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眼神温柔。我回之一笑，所有的难过顿时一扫而空，心里甜甜的，嘴里也甜，嘴角上扬的弧度止都止不住。原来友情的味道是这样的:暖暖的，甜甜的，还带着点抹茶的清香。在这清香的陪伴下，苦难打不到我，困难咬咬牙就过了，不是吗？
　　小区里一年四季总种满着各色说不出名的花花草草。微风拂来，花香四溢，顿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怀月显然也陶醉在这样的氛围中，双眼微闭，感受着自然的馈赠。我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回头对上江满庭那同样享受的双眼，顿觉世间美好，不过如此。虽有缺憾，有你们相伴，此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