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山河忽晚

1、001 楔子——魂归

　　姜时修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晃晃悠悠的，好似被装进了棺材里，然后被放进了河里，随波逐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棺材板一番自己直接溺死过去。
　　等到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还有些沉重的眼皮，抬眼望去，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儿，一身脏兮兮的，一副小乞丐的模样，哪里都脏，唯独一双眼睛干净。
　　姜时修就那么愣了愣，张了张嘴也没吐出什么话来，像什么“小孩儿，你家长呢”“你怎么浑身脏兮兮的”“你摇我干什么”一类的话也没从他那种毒惯了的嘴里跑出来。
　　许久，姜时修盯着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轻飘飘的问了句，“你吃饭了吗？”
　　小孩儿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还是怎么样，只是抿着同样脏兮兮的嘴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姜时修摇了摇头。
　　那副神态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完完全全就是个小老实。
　　但姜时修在小老实“老实”的目光下捂了捂胸口的钱包，感觉自己要凉凉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不死的就要问句“你吃饭了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要是以前，他可以把随手别在腰间的钱包直接甩出去，发出“啪”的一声，让围着的一群人见识见识资本主义的腐败。但他现在也只是个流浪汉，被赶出来时身上的钱已经消耗殆尽了，他也不得不开始节省起来。
　　但在姜时修捂住钱包的第五秒，他就一把把手从胸口拿开，一把掀开身上披着的薄薄的报纸，拉起小孩儿，吹起一抹响亮的口哨，“来，小孩儿，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姜时修就是姜时修，哪怕是从“太子之位”掉了下来，变成了社会的最底层，他还是他，当胸口还剩几张印着毛爷爷的小红几百的时候，又或是在前一秒还在想着赚钱的时候，下一秒他就可以大踏步的走进奢靡的酒馆里。
　　他本来就是本性难移，哪怕是狗改了吃shi，怕是他姜时修也不会改变分毫。
　　嗯，这是沈官生说的。
　　他还说，姜时修啊永远不知道好歹，还不懂人心，总是能在别人刚刚对他心软的时候，又用一把冰冷的刀插进别人的胸口，让刚刚有几分柔软的心脏变得坚硬……
　　姜时修就是觉得沈官生说了他太多了，多到随口就可以捻来，还都是一大堆。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缺点，想反驳，但看着少年那不同于往日的眼神，他个大男人第一次怯懦了。
　　沈官生说他的缺点太多了，纵使是他的记忆力实在是不那么好，但是回忆起来，还是那么清晰，好像就在昨天似的。
　　——总是沈官生太狠了，把将自己养大的姜时修害到这个田地。
　　有人敢怒不敢言，但畏于沈官生的威严，只能小声耳语几句。
　　也不怪姜时修愣住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哪一天，好像还是这个场景，还是那双干净又透亮的眼睛，他姜时修还是脏兮兮是，还是一身乞丐的装扮，盖着薄薄的报纸。
　　但仔细看，好像哪里又是不一样的，那双眼睛变了。
　　——十五年前，小孩儿的眼里是无辜，干净和懵懂。
　　——十五年后，沈官生的眼里满是冰冷，厌恶和恶心。
　　但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那么一双大眼睛低的眷恋。
　　十五年后的姜时修同样是揉了揉眼睛，无视了沈官生眼底的厌恶，有些哽咽的问：“沈官生，你吃饭了吗？”
　　变的好像不止是那三个字，对于沈官生来说，不管是“小孩儿”，还是“沈官生”都没有什么意义，他心里永远都是讨厌姜时修的，永远都是。
　　只不过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姜时修好像把当时的错愕和戏谑改成了强笑和一丝不明的情绪。
　　沈官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了身，拍了拍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神色不明的说了句没有。
　　姜时修咧咧嘴，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唇瓣干裂，无一不透露着这个往日精英的狼狈，可他这么一笑，还是让沈官生忍不住晃了神。
　　他条件反射的捂了捂胸口，却没有摸到钱包，愣了愣，看着眼前的沈官生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是第二次被赶出来了。
　　第一次被父母，第二次被……沈官生。第一次他走运，被赶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揣着一把钱，不过他用的很快，也没几天就让钱包能比脸干净；第二次，他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干干净净的包，钱财卡包都被沈官生收了个干净。
　　其他的没什么，他就是可惜没能请沈官生再吃一顿饭，说道也是好好回忆回忆童年嘛。
　　沈官生没等到他的动作，沉默许久突然呵了声，嘴角都挂着嘲讽和丝丝犹如化为实质的戏谑，“怎么，姜时修也有没钱的时候啊！渍，真穷酸！”
　　若是十五年前的他，大概会爬起来把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官生按在地上打一顿，然后让他知道太子为什么那么嚣张。不过十五年后的“太子”只会在夜色的笼罩下默默收紧自己的手指，看起来狼狈至极。
　　沈官生没听到意想中的骂声就觉得很奇怪，他就觉得吧，姜时修就是十五年轻那个人，一直都是，十五年前他为了杀父之仇接近他，十五年后他因为杀父之仇来取笑他。
　　他姜时修就没变过，还是那个看见他会问吃饭没的姜时修，还是那个嚣张至极的姜时修，怎么就突然变成了阴霾里让人看不清的影子了。
　　“官生，知道为什么你叫官生吗？”姜时修感觉有点冷，手臂往里面缩了缩，动作很小，在夜色当中，并没有被沈官生看见。
　　沈官生嘲讽似的一勾嘴角，“不是一生都只能被人情世故束缚，一辈子都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嘛？姜时修，我不傻！”
　　姜时修顿了下，然后轻呵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傻啊，真的傻……”
　　姜时修的声音有点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让沈官生的心莫名其妙的缩了缩，声音不自觉就放大了，“你什么意思！”
　　姜时修也没有回答他，眼睛瞧着远方的一条路，好似看见了一条看满了忘忧草的路，远远的，瞧着了鲜红的花朵。
　　“官运宏达，一生平安顺遂……”姜时修的脑袋偏了偏，就愈发的感觉自己的脑袋深沉，愈发的没有力气，他斜着眼睛，费劲的瞥着沈官生的虚影，“我记得，你说过想做一个正直的好官，惩恶扬善的……”
　　姜时修的脑袋偏了下去，沈官生的心轰的一声就塌了，那些筑起的高楼大厦，那些铜墙铁瓦也随着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塌了，只剩下一堆的破烂钉子废铁，扎的他心脏闷疼。
　　一瞬间就明白了真相，沈官生感觉自己心脏疼，疼到快要窒息了，或许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只不过因为姜时修的态度，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忽然发现姜时修没了反应，沈官生才是笑着将他揽进了怀里，有些恍惚，声音嘶哑的紧，“好久了，你好久没抱过我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我的，你就是想捡个小玩意回去玩玩的。”
　　可要是姜太子爷不喜欢，怕是当时的小孩就被甩出去摔成几段了。
　　——姜时修
　　——沈官生
　　“时修啊，我下辈子哄着你行不行，这辈子你也哄够我了！”
　　“苍穹于顶，黄泉碧落，你再怎么折腾我，我也要带着你的灵魂回来！”
　　——沈官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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