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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氏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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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引得竹叶簌簌作响,吹进竹林中的茅草屋,翻起了窗前书案上一张张白净的宣纸。素手执着一枝蘸饱了墨汁的竹杆毛笔,将落未落,啪嗒一声,那墨汁便滴在了那一叠宣纸上,瞬间渗到了底,在纸上慢慢渲染,透出了纸上的的丝丝纹理。
顾墨叹了口气,有些懊悔,本想先看看窗外竹林再下笔勾勒墨竹图,却不意,在她怔忡之时,这笔滴了墨,废了一叠纸。
罢了,她画了十几年的竹从未画好过,形态尚可,气韵却一丝也无,不像她师父尤喜画竹,每每一落笔,竹的气节神韵便跃然纸上。
说来她的名字也与此有着莫大的关系,当年她父亲抱着襁褓里的她来此处时,恰逢师父正在为一副墨竹图题字,便给了她墨字作为名;十五岁及笄之时,师父看着满园翠竹,取了青琅二字作为她的字。
于是,顾氏女,名墨,字青琅。
师父曾说这名和字皆是为了她以后要时时刻刻记着要像竹一样淡泊,放下这世俗红尘,不要俗物染了自己的心,方是她的存世之道。
她曾觉得这是一种禁锢,隐居在这竹林深处,终日寂寂无声,以竹为伴,晨起习武日落便寐。所以她在及笄之后的某一天里,偷跑出来,在热闹的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商肆前流连忘返,她的师父却在来找她的途中被人追杀,虽最后带着她逃回了茅草屋,却因交锋时伤及脏腑,没几年便早早去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这样的活法是师父想要的,是一种愧疚,也是一种补偿,更是一种赎罪。这样也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掀不起一丝波澜的生活过久了也就习惯了。
顾墨收起案上的宣纸,转身将它放进了正燃着炭的火炉之中,一阵浓烟随着点点火星霎时窜起,呛得顾墨咳嗽不止,眼睛里都泛出了泪花,不知是熏着了还是咳嗽太久了的缘故。
本在门外煎药的婢女春南听到屋里的动静,放下手中的蒲扇,赶忙掀了门帘冲了进来。屋子本就小,这纸一烧,整间屋子都是烟。春南看着这屋内的情景,又看看自家被烟呛着了的小姐,赶紧把火炉搬了出去。再进门时,顾墨还是咳嗽不止,便赶紧上前拍抚着顾墨的背,边拍还边说着:“小姐你下次烧东西还是拿给我吧,您风寒未愈,又呛着自己,病又重了可怎么办。”
顾墨强忍住咳嗽,说道:“没事,你扶我去榻上坐一坐,一会儿我就自己好了,我没想到会烧的这么猛。”
春南扶着顾墨坐下,起身的时候一眼就瞟到了大开的窗,心下又是一紧,亟亟地将窗户合上,又将帘子放下,怕透进来任何一丝风。嘴上还不得空的絮絮叨叨念着:“小姐,您生着病,怎么把窗打开了,本就因体寒伤寒难愈,再受了寒,这病可就更难好了。”
顾墨好不容易顺过了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本想开窗看看景,随便涂抹两笔,不是故意要累你担心的。”
春南听着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心酸。自己伺候这位小姐刚出生便没了母亲,家主却立即另娶他人,将小姐寄养在这里,连族谱都未曾上。不仅身世可怜,这位小姐的性子也有些怪,没有少年人的活泼可爱,反倒有些长伴青灯古佛之人的淡漠寂静,像是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深潭。想来也是被早早遗弃在此的缘由吧。无人顾看,事事亲为,若不是小姐的师父离世,家主怕是一辈子都想不起这个女儿来。
牵到此处,春南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小姐,过几日便要回府里过元月,需不需要备些礼给家主,尽一尽孝心?”
顾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略微思考了一下,淡淡开口道:“不必了,这里也没什么贵重的可送。倒是师父去时曾留下一幅山水画,嘱托我一定要送到父亲手上,过几日回府的时候带上那幅画便可。”又倒了杯茶,递给春南。
“可是……”春南摩挲着杯身,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药可熬好了?”
“熬的时辰应该差不多是够了,我这就给小姐拿进来。”说着便要往外走。
顾墨一把拦下了春南,“不必了,我自己拿就好了,熬了那么久的药你先歇歇吧。”两三步便走到了门口,掀起帘子,跨了出去。
春南想拦没拦住,想着这一出去风吹得小姐伤寒又重了可如何是好,又想到小姐刚刚说的那些话,本想着小姐送些礼能讨一讨家主的欢心,这个元月也好过些,可小姐这性子,等回了府必定得被府里的小姐和郎君欺辱,心上忧愁重了几分,又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