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Love》会唱歌的熊猫

64、泪别青岛-8

　　“好的，谢谢！”
　　护士给赵叔叔伤口上药的同时，我坐在一旁，脱下了鞋子，看了看脚底，起了三个泡白的水泡。
　　“姐姐，能给我把这三个水泡给扎了吗？”
　　“让我看看！哦，行！你也先去冲个脚吧！你这是穿湿鞋子走路磨出来的水泡。你们俩去哪边浪去了？”
　　“黄金海滩呀！”我说道。
　　“我去！够远的呀！你俩走回来的呀？”
　　“准确说，上岸了，是儿子背我回来的！”
　　“赵叔，你可真幸福呀！不过这也让小唐够呛吧，您这身板，他那身板，不是一个号呀！”
　　“谁说不是呢！我一直让他把我放下来，他就是不听！”
　　“赵叔，他不听是对的哦！要不然您这伤口不就有可能感染了吗？待会他还得背着您回家去。”说完，转向我，“来小唐，我给你把水泡给扎了！”
　　不一会，我果真又背着赵叔叔，走回了家。走到半路，我们被段叔叔拦截了下来，再他的“胁迫威胁”下，他让随行的士兵背着赵叔叔，然后搀着我回到了家。他嘱咐随行的士兵去食堂帮我们打来了饭菜。
　　吃完晚饭，赵叔叔就把我拉进了淋浴间。
　　“儿子，赶紧冲个澡，要不然寒气湿气就进身了！”
　　“那你呢！”
　　“你先洗，我简单冲冲就好！”说完，就立马扯掉了我湿透的T恤。
　　“爸爸，你等等！”我光着身子，跑了出去。没一会拿着塑料袋又跑了进来。我蹲了下来，把塑料袋套在了赵叔叔的脚上。
　　“这是干嘛呢！”
　　“不让它弄湿啊！爸爸，你不能简单冲冲哦，我给你洗吧！”我没等赵叔叔开口说话，就帮他脱去了上身的衬衫，“你再等等啊，我去拖张椅子过来。”
　　在淋浴间，赵叔叔坐在椅子上，我站着，放足了热水。
　　“儿子，爸爸自己洗！你自己也冲一冲洗洗！身上还有不少细沙呢！”
　　“恩，洗完头，我给你擦擦背！”我说。
　　我拿着花洒，在赵叔叔的肩膀和后背上轻轻一扫，身体上沾的海沙全都顺着水流溜走了。我用沐浴球挤了挤香香的沐浴露，轻轻的在赵叔叔身上擦拭着，我擦的很认真也很仔细。擦了没一会，赵叔叔抢走了我手上的沐浴球，一手把我拽了过去，给我擦了起来。舅舅和高懿都给我洗过澡，但是和高懿相比，他显得更有耐心也更温柔。我宛如一个玩的脏兮兮的小孩，而父亲正在给我洗澡。洗干净后，赵叔叔先给我披上了浴巾，等我擦干后再把浴巾裹到了自己身上。
　　“爸，你先回房间坐着，剩下的交给我打理！”我扶着赵叔叔回到了房间。没有在海边出生长大的人，是不知道沾满海沙的衣服，是不能直接丢进洗衣机的，因为那样洗完后洗衣机里都是海沙，将很难清洗。最正确的方法是要将衣服先用淡水浸泡，把海沙浸泡出来，才能丢进洗衣机。我清理完洗漱间，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赵叔叔端上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儿子喝了它，驱驱寒！”
　　以前的我对姜茶很不感冒，但是自从认识赵叔叔以来，姜茶和蜂蜜茶成了我不二唯选的饮品。
　　赵叔叔坐在床边，笑着说，“儿子，你得慢慢喝！”
　　“爸爸，作为青岛小哥，我不得一饮而尽啊！”喝完，我倚靠在赵叔叔的肩膀上，浑身起暖，但心里更是暖暖的。
　　“儿子，你能弹琴给爸爸听吗？”
　　“你想听什么，爸爸？”
　　“只要你弹的，爸爸都爱听！”
　　我坐在钢琴前，望着窗外，感受着海风的吹拂。眼前的这架钢琴已经有五十多年的历史了，还是外公外婆结婚的时候买的，常年在家放着，青岛又是一座海滨城市，弹出来的声音是酥脆酥脆的，比同类钢琴在杭州弹出来的声音更清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厦门的鼓浪屿是钢琴之乡，因为那里的家家户户都有钢琴，还有一点地域和环境的密切关联，那边的钢琴弹出来的声音更清幽更悠扬。
　　赵叔叔喜欢安静，我弹的都是柔和的轻音乐，我时不时看着他，他则眯着眼沉醉在其中。我们这个驻扎海边的家属大院，又传来了特有的钢琴声。
　　随后的几天，赵叔叔每天都会带我去“赶海”。不是像他们小时候那样，而是每天都会去捕鱼归来的渔贩子那买新鲜的海鲜。自我认识赵叔叔以来，我一直觉得他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高雅人士，但他也有难得的市井世俗的一面。为了购买到如意的海鲜，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可以和渔贩还有其他“赶海”的人，费尽唇舌，讨价还价。每当喜获战果的时候，他高兴的就像个孩子一样。有一次他举着大龙虾，在海滩边手舞足蹈，我拍下了这段视频，一直存在了手机里，后来每每想起赵叔叔，我都会翻出来看一看。他砍价成功后兴奋的那一刻，很多渔贩子也都哈哈大笑，似乎他们都能读懂对方你来我往唇齿相见的目的，享受互相摸底杀价的乐趣。我曾开玩笑问过赵叔叔，说我们家现在经济条件还是可以的，为什么还得为价钱的事去和别人争个眼红脖子粗的。他总是莞尔一笑，告诉我这是他们走过那个艰苦年代的人，才懂得的乐趣。这就是年代的差异，我们这一代人永远是不懂赵叔叔他们这一辈的事。赵叔叔告诉我，尽管他和舅舅都能给我丰厚的物质生活，但是他还是希望我做一个他眼中看到的那样，一个勤俭不浪费，懂得生活不易的好孩子。
　　幸福来的太快，走的也快。来青岛的第三个星期，赵叔叔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他一连好几天都不曾出门，每天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会在屋顶眺望大海。
　　6月21日，我给赵叔叔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父亲节，这一天他在我怀里安详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走了，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他带着微笑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天，天气阴沉，25℃，海风三级。虽然是父亲节，但是注定今天的心情和天气一样。赵叔叔硬撑着体力做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餐，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原本是我给他做饭吃的，但在他的力争下，我还是成全了赵叔叔的这个心愿。这顿海鲜大餐，和去年赵叔叔过生日做的相比，更好吃。身体的异样让他简单吃了两只大虾，但他看到我吃的很欢，心里很开心。吃完，“儿子，剩下的家务就交给你了，爸爸太累了，我在屋顶等你哈！”
　　收拾完所有家务，我倒了杯赵叔叔最爱喝的茶，爬上了屋顶。眼前的一幕，让我很惊讶，“爸爸，你怎么不坐在这高椅子上！坐矮的腿伸不直，不舒服的！”
　　“没事，爸爸今天就想坐矮的，你坐高的，这样我就能紧紧靠着你了!”说完，他扶正我的脑袋，“儿子，让爸爸再好好看看你。爸爸感觉快不行了！”
　　“爸爸，你瞎说什么呢！”我被赵叔叔的这句话吓到了。
　　“儿子，爸爸没有瞎说。我有感觉！今天好累啊，特别想睡觉！”
　　“不会的，爸爸！我去给段叔叔打电话，让他带你去医院！”我刚想站起来，就被赵叔叔紧紧地拽住了。
　　“儿子，不用麻烦你段叔叔！坐下来，爸爸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坐下来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赵叔叔不停的帮我擦拭着眼泪，越擦，他也控制不了自己，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儿子，不管以后怎么样！你都要答应爸爸，做一个开心、健康、阳光，有责任心、爱心、孝心，不怕苦不怕累不惧艰难，自强自立的好孩子。虽然你不是亲生爸爸的，没有给你带来什么，但这几个月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陪伴你。儿子，你长大了，爸爸不想欺骗你，这次我真的累了，真的要走了。当医生宣布我命运的时候，我不曾想，因为你的出现还能让我多活了这么久，因为你，让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份希望和乐趣。爸爸没有你这么勇敢和坚强，在病魔面前，爸爸是脆弱的。这几个月你改变了爸爸，改变了我的想法，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的所有。我很庆幸在生命的最后，抓到了幸运，是老天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让我不再害怕，不再孤独。爸爸要走了，妈妈在那个世界的大门一直等着爸爸，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爸爸妈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我们会一直祝福你。我们都走了，你想我们的时候，就翻出照片看看我们。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依然爱你！”
　　“不······”。
　　“儿子，你都把脸哭花了！爸爸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爸爸本来早就该去哪里了，可我一直放不下你，你又挽留了我好几个月。现在爸爸不得不要和你吻别了。记住爸爸说过的每一句话。爸爸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了，已经没有遗憾了！记住，爸爸走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赵叔叔突然站了起来，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吻下的那一瞬间，伴随而落的是他滚烫的眼泪。“儿子，看着爸爸！”
　　那一刻，赵叔叔的脸苍白苍白的，嘴早已失去了唇色，我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站了起来，让他坐在了高椅子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儿子，爸爸最后一个心愿，想听你用陶笛吹一下《小星星》！”
　　自从赵叔叔把他亲手做的陶笛送给我后，我一直随身携带。我从兜里立刻掏出了陶笛，抽泣着吹了起来，吹完一遍的时候，赵叔叔用轻微的气声说了最后一句，“儿子，爸爸走了，永远爱你！”说完，他的双手垂了下来，头紧紧的挨在了我的肚子上。我又吹了一遍，吹完我立刻跪在了他的身前，紧紧地搂着他，放声大哭。
　　我搂着赵叔叔痛声大哭被邻居常奶奶看到了，她立刻拨通了段叔叔的电话。不一会，院子外面围了很多邻居，段叔叔和他的警卫兵也赶到了家里。他迅速地爬上了二楼的屋顶，在确认赵叔叔走了以后，他和警卫兵尝试把我和赵叔叔分开，但那一刻我紧紧地搂着他，我不舍他就这么离开我，也不舍我就这么离开他。
　　“小远，你爸爸已经走了，逝者为大。你送开手，送他该去的地方吧！”段叔叔说。我被强行和赵叔叔拉开，但我依然紧紧抓着他的手，段叔叔生怕警卫兵弄伤我，叫来了邻居的几位叔叔帮忙按着我，最终我还是硬生生的和赵叔叔分开了。分开的那一秒，我嘶声力竭的喊道，“不，不，不！爸爸，你不要走！”
　　那是一阵悲恸的呼喊，撕心裂肺的呼喊，赵叔叔被警卫兵用担架运走了，而我被段叔叔紧紧地抱着，他强忍着泪水，生怕我会有过激的行为。
　　赵叔叔走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杭州，舅舅接完电话，公司会还没有开完就直奔机场，他知道我的世界快塌了，他需要第一时间陪在我的身边。高懿和刘闵得知赵叔叔病逝的消息后，向医院告了假立刻赶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外公外婆和表姐一起奔赴了机场。
　　舅舅是晚上8点多到的青岛，在段叔叔的安排下，他一下飞机就直奔殡仪馆。在殡仪馆里，赵叔叔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左右四邻的很多叔叔阿姨和爷爷奶奶都在现场帮衬着，我呆呆地跪在棺椁前，不停地烧着纸。此刻离赵叔叔闭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过了五个多小时了，我仍然无法接受赵叔叔就这么走了，我的心碎了。即使舅舅到了殡仪馆，一路小跑到我的身边，紧紧地抱着我，我都没有回过神来，依然在巨大和突然的悲痛中。
　　高懿他们是晚上十点多到的青岛，段叔叔让他的警卫兵在机场做好了接机工作，原本是先把外公外婆带回家的，怕他们伤心难过，但是他们执意先去了殡仪馆。给赵叔叔守夜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看着赵叔叔长大的爷爷奶奶，还有和赵叔叔玩大的儿时伙伴，外公外婆颤颤巍巍地走进灵堂，他们趴在水晶棺盖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在他们七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是他们第二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没人能理解。高懿蹲下来，用手紧紧握着我的肩，他能感觉出我身体的颤动。我在棺椁前跪了一晚上，也烧了一晚上的纸。满脑子过的都是我和赵叔叔在一起的画面。
　　第二天下午，一天一夜未合眼，也只字未说，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很快我就倒了，幸好倒在了舅舅的身边。
　　“快，拿些水过来！”高懿一边说一边掐着我的人中。
　　高懿把我抱到了一边，我靠在他的身上躺了很久。
　　“宝贝，你醒了！你吓死我们了！”我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高懿。“赵叔叔走了，你希望他看到你这样吗，他在去天堂的路上会很伤心。”
　　高懿的话我听进去了，我拆开能量棒，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吃下去的那一刻，我又哭了。高懿帮我擦着眼泪，“不要哭，宝贝！赵叔叔最喜欢爱笑的你！我临检过，赵叔叔走的不痛苦，走的很安静，他是笑着离开的，所以你也要笑，明白吗，宝贝！”我用手拭着泪，重重的点着头。
　　第三天，我们和赵叔叔做了最好的告别，我捧着骨灰盒离开了殡仪馆。在殡仪馆的这几天，我并没有和舅舅商量，私下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要带着赵叔叔和妈妈的骨灰一起回杭州，我也把他们葬在一起，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在青岛善后的几天里，舅舅托人在杭州挑选了一个上等的坟墓，也制作好了一块墓碑，就只等我们飞回杭州。青岛这一别，是我对这块热土的告别，这是一次永久的泪别，在我往后的生命里，我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在这里，我逝去了最爱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在我生命中匆匆来，也匆匆走，给我留下了无数的“宝藏”，这些宝藏我一直铭记在心，因为这是我和他们最美的回忆。
　　飞回杭州的那一天，是赵叔叔离开我们的第六天，我们并没有急于奔赴公墓园，因为我告诉他们，我还有东西没有准备好。回杭州的第一晚，我把赵叔叔和妈妈的骨灰盒放到了房间里，盖上了红布，我想很多人会觉得瘆人，但是只有我会觉得心静，那一种阴阳相间的相伴，一种超越空间的心灵对话。舅舅和高懿帮我把行李搬回了房间，出房间的那一刻，我对他们说，“舅舅，高懿哥，你们吃晚饭就不要叫我了，我包里还有一些吃的。我想好好陪爸爸妈妈一晚，明天他们就要入土了！”
　　“那你好好的，有事随时叫我们！”说完舅舅轻轻带上了门。
　　我独自抱着腿倚靠在床帮坐在地上，把赵叔叔和妈妈的骨灰各放在了左右手边，望着窗外，从看夕阳一直看到了满天星光。我开启了很长时间的内心独白。
　　“爸爸，妈妈，我们回杭州了，很对不起，没有把你们及时入土，儿子不孝。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还不想让你们这么快离开我，所以我请求舅舅他们多给我一晚的时间，让你们再多陪我一晚。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爸妈，你们是我和死神之间的那一睹墙。你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妈妈你走的早，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我害怕、胆小，甚至畏畏缩缩，阿公阿婆舅舅他们虽然对我很好，但是他们终究给不了我内心母子天性的安全感。我害怕梦里的所有发生的那一切，我感觉我要被吞噬，我快崩溃，快窒息。直到爸爸的出现，我第一次拥抱他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我感觉到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扶着我，靠着我，推着我，即使我回头看却永远看不到他。爸爸，我怨过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命运如此不公，几个月的时间，你给我带来无尽的欢乐和能量，也带走了我永远的爱和力量。爸妈，你们在的时候，我看不见死神，你们都走了，我却要直面死亡。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是你们给的。你们虽然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的时间不长，但是你们却用自己的方式教会我很多做人的道理。我总觉得会有大把时间可以和你们促膝交谈，然而在岁月无声的流逝中，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们都老了，而如今你们都离我而去。时光流逝我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被时光带走的你们，将永不逆转。爸妈，昨晚你们是不是回来看我了？我抱着你俩的骨灰，呆呆的坐在房间，我感觉到了爸爸身上的味道，我知道你们一定回来了，但是我看不到你们，我真的好想你们。爸妈，听很多人说，天堂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严寒没有酷暑，我知道你们终于见到面了，请你们时刻想念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儿子，他也时时刻刻想着你们。爸爸，我一定会按照你对我说的，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爱你们······”
　　我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一阵微风袭来，撩动了窗帘，我知道我说的话，天上的爸爸妈妈都听到了，我强忍泪水，皓月当空，我面对着赵叔叔和妈妈的骨灰盒，磕了三个头。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收拾好了东西，把爸妈的骨灰盒包好，坐在房间，为他们弹奏了一支《送行曲》。黑黑的眼圈，我又一夜没有合眼，舅舅和高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们一早就去了公墓园，公墓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把爸爸妈妈的骨灰盒放进了小方格，在封盖前，工作人员问了一句，“你们家属有什么东西要放进去的吗？”
　　“有！”我用嘶哑的喉咙说道。我从包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妈妈留给我的红色笔记本，我用保鲜膜裹得严严实实的，另外一样是我亲手做的檀香炉。我没有选择把日记本烧掉，而是把它还给了妈妈；而我留下了赵叔叔做的那个檀香炉，把我亲手做的留给了他，让他带着我的载体在那个世界一样能享受到檀香的韵味。当封盖立碑，看到墓碑上字的时候，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墓碑是舅舅让公墓人员定做的，墓碑是以我的名义立的：父赵立坚，母唐韵，儿唐宁远叩。我再次跪了下来，在硬硬的石阶上叩了三个响头。
　　“儿呀！你不要这样，头磕破了，你爸妈会心疼的！舅舅也会心疼的！”舅舅把我抱了起来，我扎进了舅舅的怀里，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我们一家人在墓前鞠了三个躬，在坟墓的四周摆满了赵叔叔和妈妈最喜欢的郁金香。
　　赵叔叔病逝的消息在他走的当天省市教委和学校就知道了，他们还特意为赵叔叔在社会上了发了讣告，在墓园的礼堂为他举行追悼会。追悼会就在我给赵叔叔和妈妈入土的当天早上9点举行，从墓园区祭奠完，我们全家就去了礼堂。
　　等我们到了礼堂，追悼会才正式开始。前来悼念的人有很多，集满了整个礼堂，整个瞻仰厅，一张巨大的赵叔叔生前的照片悬挂在礼堂正中，四周放满了悼念的鲜花。赵叔叔生前的各级领导、同事、朋友，他的学生，还有一些慕名前来的社会人士，他们纷纷瞻仰了赵叔叔的遗像，给他捎去了最后的祝福。徐台长他们也出现在了悼念的人群队伍中，他悼念完，走到我们家属答谢区，一把搂住了我，声嘶沙哑、哽咽地拍拍我说道，“孩子，你要挺住！”
　　没一会，杭州市公证处的办事人员和律师事务所的人员，一同走进了礼堂。
　　“唐宁远，你好，请节哀！我们是杭州市公证处的办事人员，看到了赵立坚追悼会的讣告，我们就第一时间赶来了。赵立坚先生生前找到了我们公证处和律师，他有一份遗嘱，受他生前的委托，在他去世后，我们要将这份遗嘱亲自交给你。这是遗嘱所有材料的档案包，我们三方签字确认一下。”
　　在舅舅和高懿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了旁边的休息区。我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遗嘱档案资料包，得知赵叔叔把他生前所有的财产都过继到了我的名下：一套位于江干区两室一厅96㎡的房子，一部帕萨特汽车，一张存有四百多万存款的中国银行卡，一张存有十万存款的工商银行卡，一张他生前工商银行的工资卡，四十八项他生前著作的版权，他父母留给他的一块结环玉佩，还有他在甘肃资助兴建了十多年的两所希望学校的创办权。
　　“如果确认无误，请签字确认！我们也算完成了赵立坚先生的最后一件心愿。”
　　“谢谢！”我哭泣的说道。
　　随后我紧紧地抱着那个档案袋走出了休息区。追悼仍在继续，看到往来不绝悼念的人群，我坚定赵叔叔生前是个大好人，也明白了他生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真的替他骄傲，他把自己更多的奉献给了他人和社会。
　　这天下午，我们去了赵叔叔位于江干区的家里，整理了他的遗物。赵叔叔这半辈子，物质上过的也算“清贫”，我把他生前所有精神层面的遗物全都打包带回了家，尤其是他那小皮箱里的相册，生前留下的那些书，他最爱的那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字和我给送他的那副画。带回来的这些遗物，被我满满当当的塞满了整个书房，三楼的房间被迫做了改造，赵叔叔曾经睡过的床被收到了储藏室，卧室彻底变成了我的画室，钢琴也被搬了过来。小书房彻彻底底变成了大书房，舅舅为此还特意多买了几个书柜，高懿和赵叔叔的书就占据了两大墙面，那副字被我挂在书房，画则被我收了起来。原本三楼相通的书房和卧室，现在更混为一个整体，书房的那个门被书柜堵住了，只留下了原来卧室的那个门。在进门的那个边柜上，我放置了赵叔叔留下来的那个檀香炉，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三楼点上一支檀香。有时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能恍惚看到赵叔叔和妈妈在书房看书弹琴的样子，而我坐在另外一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画着画。
　　我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从巨大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我也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走了，但是生活还在继续。未来我要做的就是更加珍惜爱我的、我爱的舅舅和高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舅舅的称呼改了口，又叫回爸爸了，这一切大家都没有去追问，显得很平常也很自然。赵叔叔走了之后，舅舅和高懿把更多的关注和爱放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