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多情好》青丝错落

186、终成眷属

　　来此之前，紫萱曾无数次幻想过神魔之井的样子，幻想他驻守的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但当她亲眼见到，还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不由的向重楼的怀里缩了缩。
　　他带她走出房门时她才发现，他们刚刚待过的地方并不是单纯的一间房屋，而是一座高塔的顶层，很高很高的塔，甚至可以俯瞰此间的所有。现在他正将她拢在自己宽阔的披风里，站在一处高台上，向外瞭望。
　　目之所及都是昏暗与炙热交织的颜色，大地皲裂着，覆满蜿蜒的红色纹路，那样子像是岩浆或地火，却也更像……更像无尽无边的血水，它们或沸腾，或凝滞，或汇聚成一汪汪大大小小的深潭，无一例外的都间或有赤金的液体飞溅出来，仿佛暗里有什么力量在不安的鼓动。
　　而地上，除了这触目惊心的红色，便是更多的巨大的古兽的尸骸，紫萱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兽类，那嶙峋的骨架伫立在各处，竟如山般巍峨，有些锐利的直指天空，有些斜斜的深插进泥土，有些头颅完整与硕大的，竟还自空洞的眼窝处冒着幽幽的火光，仿佛不甘的紧盯着谁，或者随时都会摇晃着站起来一般。
　　这些森然的白骨或破碎或完整，所显现的姿态也是各异，有的像在相互撕咬，有的却像是在交颈而眠，只是无论哪一种，都阴森而惨烈。
　　“这里是……”
　　紫萱不自觉的攥紧了重楼的袖口，心中隐隐的猜想马上得到了重楼的证实。
　　“是上古的战场遗迹。”
　　紫萱目光再次扫过，才知道那些断壁残桓间，那些嶙峋的石壁上闪烁着的幽幽光芒，或蓝或紫的是什么，那是上古时期破碎的符文阵法。而在那些点缀在周围的火焰竟也并不是为了照亮此间，而是……亘古恒在又永远不会熄灭的绵延战火。
　　“这里是神魔之井真正的尽头，也是它的起点，当年蚩尤便是在这里战败，然后顶着战场的硝烟，祭献了不知多少生魂和多少兽族的献血才在那里打开了异界通道，他自己也死在了那里。”
　　重楼伸手遥指，紫萱顺着看过去，只看到远方天与地的交接之处正由一个幽蓝的光柱支撑着，巨大的光柱上方与下方都有阵法的光芒在闪烁，符文攒动，雷电交加。虽然离的那样远，紫萱却隐约听到了暴戾的雷声，沉闷的，像是被禁锢灵魂的哀嚎或嘶吼，或者恰恰相反，那雷电的威力和阵法的威压都是为了震慑和奴役它们，让它们在死后也无法超生。
　　紫萱的心还未在震惊中回神，重楼落下的手臂已将她的身体再次环住，低头贴近她的耳边道：
　　“我就化生在那里，当我有意识的瞬间，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我们脚下的这里，那离这儿还很远，但是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于是我出生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到这里来。”
　　“……”
　　紫萱睁大了眼睛，心中忽然发出了巨大而悠远的回响，像是有什么无形又巨大的东西撞击到了她的心房，那激动颤栗的感觉让她忽然莫名的想哭。
　　原来……这里便是他生命的来处吗？他竟然化生在这里？这里除了危险什么都没有，多么荒芜啊。
　　眼前仿佛看到了刚刚生出神志，身形幼小的魔。他赤着脚，踏着灼热的土地，一步一步坚定却艰难的向她走来，他跌跌撞撞的，满身泥泞与划痕，面容稚嫩，目光却已安定平和，一如现在。
　　若他不说，大概没有人记得或者在意，强大如他，也曾经懵懂和弱小过，甚至对于生命也曾经好奇和一知半解。
　　“重楼！”
　　转身环过他的腰身，将身体与他紧紧的贴和在一起，他这是……特意带自己来看“他”的吗？看那个最初的也最本质的“他”。
　　两人安静了一瞬，在这样的环境中，语言总会显得多余，反而心跳的声响已足够相和，彰显着心意的契合。
　　魔界的传说有很多，而能够流传至人界的已少之又少，而其中关于魔尊重楼的，紫萱倒也听过一些。
　　魔尊重楼乃战场煞气与蚩尤精血所化，在魔界地位超然，又因武力强大，受四方臣服，是六界公认的顶尖强者，纵横六界，身经百战而未尝一败。
　　他即真的出生于此，那传闻是否属实呢？他……真的与魔族的始祖有那样的联系吗？
　　紫萱想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
　　重楼蹙眉思索了一下，在紫萱好奇的注视下微微摇了摇头。
　　“哼！我不知道！”
　　看到紫萱隐隐有些不信的表情，重楼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我化生时蚩尤的尸骨都已无存，谁知道他还有没有精血存世呢？况且魔界以实力为尊，就算是蚩尤真正的后人于此，也要先打过才有资格说话，谁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
　　紫萱听他这样说，思量了一下后也不禁撇了撇嘴，算是接受了魔界如此“纯朴”的民风。
　　“不过……”
　　紫萱还没再说什么，重楼已再次开了口，这一次，他将目光落于远方，语气也沉静的有些异常。
　　“其实……当我第一次到达这里，眼前的一切并不只现在看到的这些，还有……还有很多冤魂与煞气。”
　　紫萱看着他的侧脸，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恍惚中，她觉得重楼想告诉她的，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当我看到它们的一瞬，我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化生在这里，以及……”
　　重楼说到这里，忽然低下头，与紫萱屏息凝视的目光对上，莫名的微笑着道：
　　“以及……那所谓的命运。”
　　紫萱的瞳孔猛的一缩，就在他看向她眼底的一瞬，她的心忽然通明起来，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已经知道了所有。
　　人们都说女娲后人是女娲留给人族的一道屏障，一种保护，或者……一个祭品。那重楼他……便也是蚩尤或者原始的魔族留在魔界禁区的一张底牌，一张可以镇压住此间所有冤魂与煞气的底牌。
　　他与她一样，都是祭品。
　　只是他这祭品太过强大也太过任性，他愿意时便尽职尽责，不愿时就想着让所有人都自生自灭，没人能真正的祭献他，除了他自己。
　　“那现在……那些煞气……”
　　紫萱慢慢的开口，因为害怕听到他不好的回复而小心翼翼。
　　“哼！封印住了，有他们在这里飘飘荡荡的，太碍眼。”
　　“啊？……”
　　紫萱疑惑的眨眨眼，这时候，这种事，他竟也说的理所当然。
　　“紫萱……我想在这里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啊？……”
　　紫萱还没自刚刚的对话中回神，重楼接下来的话却越发的没头没脑。
　　“……！”
　　面对紫萱错愕的表情，红眸深处有幽幽的光芒一闪，像是不满，却又没有冷哼，随着紫萱停顿的时间越长，那波动也越强烈，像是……有些紧张。
　　重楼他竟也会觉得紧张吗？
　　紫萱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的道：
　　“你这是……”
　　紫萱的话还没说完，重楼却莫名的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了一般，拉着紫萱朝露台一侧的楼梯走去，嗯……或者说，跑去。
　　紫萱被他拉着，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仿佛骨子里的冷静睿智都暂时被封印住了，剩下的是与之相反的，她从未见过的冲动和莽撞。
　　紫萱随着他七拐八拐的，也不知到了这高塔的第几层，然后于两扇宽广的石门前站定。
　　重楼看着她，示意她去推门。
　　紫萱终于觉出了这事情的好笑来，而且她想了想，看重楼在这里如此轻车熟路的样子，他不会一直将这里……当成他的家的吧？
　　虽然他曾经笃定的对她说过，他没有家。
　　……
　　紫萱抑制着心中的狂跳，将手落在了那石门之上，不过，她并未觉察出自己心中是否怀有好奇与期待，因为心中与耳边忽然后知后觉地回荡起重楼刚刚郑重的语调。
　　我想在这里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呀。
　　紫萱在心里不停地这样答着，可是哪有人求亲求到一半还没得到回应，便拉着她乱跑的呢？他一会儿还会再说一遍吗？自己不会因此而错过什么吧？
　　紫萱心不在焉的想着，手已将石门霍的推开，一阵沉重的声响过后，一座宫殿豁然出现在了紫萱的眼前。与外面环境中的幽暗不同，这里红烛摇曳，暖意融融，宽阔的空间中覆盖有庄重的地毯，廊柱之上红绸环绕，就连大殿尽头伫立在石阶旁的石兽身上也被装点上了红绸，一副喜气洋洋的面貌。
　　然后……
　　在台阶之上，王座之前，一片火红的光幕正妖娆的撑开着，比这光幕更妖娆的，是其间一件凌空铺散开的火红嫁衣。
　　“来！”
　　重楼只一字，便拉着紫萱的手，一晃之下已越过长长的大殿，直接来到了那嫁衣之前。
　　“喜欢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送她礼物的关系，他的心竟也在期待与不安中徘徊着狂跳起来。
　　紫萱的目光定格在面前这金与红交织的礼服之上，它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件嫁衣都要庄重与华丽，纷繁的样式之上是用金线描摹出的象征祥瑞的鸾鸟，那霞帔的底色也是娇艳的红色，用金丝坠满莹莹的朱玉，长长的尾裙摇曳着即地，又层叠着铺散开，绚烂的如同灼灼的红色花海。
　　“喜欢吗？”
　　紫萱眼中的光彩已明显的昭示出她的心意，他却偏要再问一遍，似乎一定要听她亲口说出来才作数。
　　明明他那孩子般雀跃与炫耀的眼神让她觉得好笑，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可一张嘴却是带着颤抖尾音的两个字——
　　“喜欢。”
　　满意的勾了勾嘴角，重楼本就灿然的眸色更加的闪亮起来，倒映着紫萱仰着头满目欣喜与娇羞的样子。
　　伸手在悬浮的礼服上划过一个灵韵的弧度，那礼服忽然凭空消失，然后一片红光包裹住了紫萱的身体。
　　低头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艳艳红装，紫萱身心都不自觉的滚烫了起来，她答应他要为他穿一次嫁衣，她终于做到了。
　　“所以……你的回答呢？”
　　重楼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样子比他想象出的还要好看。
　　“什么？”
　　紫萱的神思还被那沉重又温暖的触觉吸引，不知重楼在问什么。
　　“嫁给我吗？”
　　“……”
　　撞见重楼眼中的炙热，紫萱的目光虽潋滟心思却无比空明，她朝他温柔的勾了勾嘴角，笃定的吐出一个字：
　　“嫁！”
　　“哼！”
　　重楼的表情说明他极为满意，甚至有些自得，但紫萱等了等，却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禁又好笑起来。
　　自那层叠的长袖中伸出了盈盈皓腕，她将手掌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那温热柔软的触觉传来，重楼才至错愕中回神，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再次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细致的品尝起来。
　　“嗯……”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紫萱才喘息的低下头，躲开了他仿佛永无止境的掠夺，不知是因为刚刚的窒息还是因为心中的迷醉，紫萱那本就娇美的神态更加绝艳，配上那被一番蹂躏而盈满水光的温润唇瓣……
　　虽分开，重楼的呼吸却似比刚刚还要沉重几分。
　　对于他身体的变化和他的渴求，她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个疑问不吐不快，趁着重楼心不在焉的时候，猛然问道：
　　“谁教你的？”
　　重楼被她娇嗔的语气唤回了些许清明，蹙眉想了一下便十分乖顺的供出了幕后主使。
　　“景天。”
　　紫萱强忍着笑意，心中却道一句——果然。
　　看出紫萱的狭促，重楼越发深刻的皱起了眉，对人间礼仪一窍不通的魔尊大人此时已将罪责全部推到了怂恿他求亲的景天身上，觉得若下次再见，他不妨帮他早入轮回……
　　无辜的景老板哪里知道自己第一次开班授课传授娶亲经验，便被某个魔如此活学活用了呢？可是他明明只讲了一半，另一半如何行礼，如何……他还都没有讲到呢啊。
　　不过还好，重楼虽也推崇学以致用，但到底不是个照本宣科的主，甚至因觉察出紫萱看热闹的心态，干脆扬了扬眉，回归了他我行我素，肆意妄为的本质，反正景天说的他也都做完了，接下来便……自由发挥吧。
　　重楼想着，一伸手便将一身华服的紫萱打横抱了起来，向上几步来到了那宽阔又肃穆的王座之前。
　　紫萱因得他邪魅的表情与迫切的动作而惊呼一声，眉目中却一片愉悦依恋，她本不奢求那些俗礼，在与他交心的那一刻，她已将自己许给了他，叫伴侣也好，叫夫妻也罢，她想着，无论何时何地他与她终究是一体的，况且她手中还有他的魔元刻印呢？不过……面对他如此郑重的求亲，她也是欣喜和满足的啊，哪怕以后……
　　以后……
　　“你别撕，我自己……”
　　紫萱的遥想忽然被重楼的动作骇得中断的彻底，语气中不觉得带上了哭音。
　　那可是她刚刚穿上，还未及仔细打量的喜服啊，就算他解不开，也别这么暴力啊……还有，现在嫌麻烦了？早……
　　紫萱虽成功救下了这衣服，但到底没能救下自己，被这个不知为何而异常兴奋的魔欺负的有些彻底。
　　红烛摇曳之间，这空寂了万年的神殿，终于有了不绝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