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迟》挽焰

2、第 2 章

　　从出门打车，一直到走出公司造型室，言清绝脑子一直处于当机状态。
　　直到……
　　“言先生，这边上车。”
　　司机向着他招了招手。
　　言清绝向司机走去，不疾不徐，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殊不知内心惊喜惧怕已混作一团。
　　进入车后座，他坐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搭在大腿上，像极了一年级乖乖上课的小朋友。
　　听见动静，旁边正在处理公务的男人把笔记本合上，扭头看过来。
　　“小言，是吧。”
　　这声音带着磁性，温和有力。
　　“是的，你好温总。”
　　言清绝说完便安安静静继续保持“小学生”的标准坐姿。
　　这到难得，近几年公司做起来了，哪个见了温涟不是笑脸相迎、主动搭话，今天到是稀奇，见着个闷葫芦。
　　温涟看着眼前似乎不愿意搭理自己的盐系帅哥，这人硬生生把西装穿出了一种别样的帅气，少年气中又混杂着一点点成熟气息。
　　温涟又细细打量了言清绝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挑了挑眉，暗暗扬了嘴角。若不是看见言清绝紧抿的嘴唇，他还真以为面前是个八风不动的少年。
　　酷哥紧张，倒也挺可爱。
　　“来公司多久了？”温涟打破了寂静。
　　“五年。”
　　“五年，那不是公司刚起步你就签约了？有眼光啊。”
　　言清绝不自觉被温涟那双泛着笑意的眼睛吸引，他觉得上车以来就不正常的心率，又在速度上得到了质的飞跃。
　　“还好。”言清绝淡淡回答。
　　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言清绝根本不是冲着公司来的，而是冲着温涟这个人。
　　温涟的公司想签他，他根本不可能会拒绝。
　　“当时也只是尝试给一些人发了签约邀请，大部分看我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拒绝了。那你也算和我一起奋斗了五年了咯。”
　　温涟拍了拍言清绝的肩膀。哟，紧绷绷的，还紧张呢。
　　言清绝确实见过最初温涟为了公司，频频参加各种酒局的样子。那时，温涟早上来公司的时候，脸色泛着苍白，手抵着胃，周身缠着似有若无的酒气。
　　言清绝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默默看着，他没有立场过于关心温涟。他时常偷偷煲一些粥，准备一些养胃的食物，委托厨房的陈叔以公司的名义送给温涟。
　　当然，温涟什么也不知道，他只觉得公司厨房时不时还能做出些味道挺不错的粥和汤汤水水，吃了以后胃感觉特别妥帖。
　　“温总，今天吃饭会要喝很多酒吗？”
　　言清绝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温涟愣了一下。
　　温涟语气中带着点戏谑：“很重要吗？小朋友不能喝酒？”
　　言清绝看着温涟的眼睛：“挺重要的。”
　　温涟觉得这样专注的眼神像是在哪里看过，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满是橘子树的小镇。
　　“没事，不想喝的话，帮你讲几句场面话。温总帮你推一下酒还是做得到的。”
　　“谢谢温总。”
　　“不谢，保护小朋友嘛，人人有责。”
　　“那，温总喝吗？”
　　温涟不在意地说：“多少会喝点吧，习惯了。”
　　言清绝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温总，酒对身体真的特别不好。”
　　他又在心里默默补齐下一句话：还喝，你的胃还要不要了。
　　温涟思忖果然人不可貌相，还以为这小子应该是个“喝酒好手”，谁知居然是半个“老妈子”。不过这种直来直往的关心方式，感觉还挺受用的。
　　“嗯，确实该少喝点。”
　　闻言，言清绝稍稍定心。
　　“你还挺真诚，保持下去吧。现在的人总为了名利而争得头破血流，挺难看的。”
　　温涟说这话的时候，眉间又笼上了一点愁绪。
　　“叮叮叮。”
　　温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想接这个电话，言清绝都感受到了他的迟疑，之前轻松的聊天氛围一扫而空。
　　温涟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温涟的男朋友方行远，是璨星一个小有名气的美妆up主。
　　“你是不是把按摩仪的推广给我拒了！你知道出价多少吗？”电话那边传来气急败坏的质问。
　　“别闹，这是公司评估的结果，我不会每个推广都自己过目。”
　　“我就不懂了，审核组那边难道不是你交代过？凭什么我比别人的推广少那么多？什么护肤品和化妆品的推广，你给我接过几个？”
　　温涟掐了掐眉心：“我是交代过他们对给你的推广邀请审核更谨慎一点，现在有多少人因为乱接广告被喷到账号自杀你也知道。”
　　“不让你接护肤品是因为里面芳香化合物超标，不让你接化妆品是因为重金属超标。这两家花大价钱把消息暂时压了下来，就想趁着爆出来之前赚一笔呢。明白了吗？”
　　温涟就算和争吵，说话也像娓娓道来，语气也只是像陈述客观事实，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你就是不想让我接呗。你只不过是想养着我，让我吃你的、用你的来获得满足感而已。别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简直冠冕堂皇。”
　　方行远吼得太大声，这话一字不差的落到了言清绝的耳朵里。
　　他攒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他只想给方行远一拳。明眼人都看得出温涟是在为他之后长远的发展考虑，方行远每个推广接的产品，质量和口碑都很不错。这个人霸占了温涟的温柔和体贴，却说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话。
　　温涟沉默半晌，却也只是道：“行远，咱们回去再说吧，我等下有个饭局。”
　　方行远又阴阳怪气起来：“呵，去谈合作是吧。你话里话外都是为了我好，这次Hope的代言也没见给我啊！”
　　“行远，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
　　方行远不耐烦道：“算了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你总是能找到理由来搪塞我。”
　　“那我不回家，你记得……”
　　“嘟……”
　　温涟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他看着言清绝，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让你听到了这场闹剧。”
　　言清绝内心思绪翻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句：“没事吧？”
　　温涟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初春傍晚有些昏暗。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夕阳斑驳着洒向大地，无端让人感到落寞。
　　“行远他总觉得，接的推广越多，越能体现他的价值。他说这样肯定了他的热度，证明了他被需要。”
　　他又看着言清绝：“你觉得呢？”
　　言清绝憋着一口气，说话也忍不住刻薄了几分：“以推广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未免也太自卑了。这真的不是自己追名逐利的一个借口吗？”
　　温涟仍旧看着他。
　　言清绝心里一震，完蛋，我是昏了头吗？当面讽刺方行远。人家和温涟什么关系啊？你和温涟什么关系啊？没点数吗？
　　他定了定神，低下头，不敢再看温涟：“对不起，我没有说他的意思。”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言清绝在内心第8遍反省自己口不择言的错误时，温涟开口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他喃喃低语：“名利，让多少人迷了眼啊。”
　　温涟与方行远相识于大学。
　　方行远对温涟一见钟情，于是对温涟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连续几个月给他带早餐；温涟打球的时候准备好毛巾和盐水；温涟生病的时候，陪他挂水。终于在三个月的时候捂化了温涟的心。
　　恋爱到现在，甜甜蜜蜜固然有之，但从方行远越来越火、接的推广越来越多开始，温涟感觉和他越走越远。前段时间，方行远遇到涨粉瓶颈期，怎么都突破不了100万粉，就和温涟提出要花钱买粉。
　　温涟从道德以及未来发展等方面给方行远分析了这样做的弊端，但方行远不为所动，还和温涟大吵一架。现在关系刚刚缓和一点，又因为推广问题发生了争执。
　　温涟轻叹一声：“他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言清绝眼眸微闪，可是你喜欢不懂事的他，也不记得懂事的我。可见“懂事”这种东西，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言清绝看见不远处一辆车正失控飞速向这边驶来。
　　司机惊慌失措，向一边猛打方向盘。
　　言清绝和温涟的身体因为惯性，向一边倒去。温涟把摔在自己身上言清绝一把搂住。
　　耳畔是是鸣笛声，刹车声，尖叫声。
　　言清绝闻着温涟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味，鼻子有些发酸。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突然挣脱温涟的怀抱，反客为主，紧紧将温涟护在身下。
　　温涟张了张嘴，但还来不及说什么。
　　“砰！”
　　一声巨响，那辆车猛地撞了上来。
　　温涟被震得耳膜剧痛，脑子发懵，眼前也一片模糊。
　　忽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了他的脖颈处。
　　温涟慌了神：“小言！言清绝！言清绝！你还好吗！还醒着吗！别睡啊……你别睡啊……”
　　言清绝只觉身体和散架似的，动弹不得。温涟的呼喊声，似乎离他很远很远，远到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温涟要我别睡，可我好困，好冷，好疼。
　　对不起，我好像再一次没有听你的话……
　　言清绝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海，耳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他却一种都听不真切。
　　意识一直下坠，下坠，直到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