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星子流戈 趁你还爱我》碎云光河

1、你与星河，皆可收藏

　　武岚高中的一半总是藏在香樟树的墨绿色阴影里。
　　阳光的角度很好，树荫逐渐蔓延到考场靠窗的座位，再慢慢向上流动，把陆星河笼罩进了墨绿色的树影里。
　　她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距高考结束还有五分钟。
　　最后的五分钟里，陆星河感觉就像是在做一场人生中最盛大、最灿烂的梦。
　　在这三年的青春里，时间、习题、成绩算不上什么，它们只是生命中的一瞬，而在十六岁遇见的人却成了生命中的永远。永远有且仅有。
　　陆星河又看向南楼的理科考场，依着她的视线直直地看去，恰好可以看到坐在窗边的白沐宸。
　　他的头埋得很低——在墨绿色的阴影里趴在桌子上睡觉。
　　阴影过去，阳光蔓延到白沐宸的脸上，眼皮里瞬间发红，发烫。

　　陆星河从来没有跟白沐宸说过话，高一入学在校门口时，她在匆匆的人流中看见了在路边不慌不忙走路的白沐宸。
　　他推着行李箱，背着包，白衬衫，牛仔裤，身形修长，耀眼夺目。
　　那时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轻轻一眼，白沐宸正好闯进了陆星河心里，惊了她的心。

　　陆星河经常故作偶然，装作巧合地从白沐宸的身边走过，然后就会看着他的背影走进教室。
　　其实，我早就向你告白了，是在我每次看你的眼神里。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耳边上传来清脆的声音。
　　陆星河闭着眼睛呼了一口气，眼里游动着无数个白色的光点，它们拉成了长线。
　　她又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出教室，燥热迎面而来，操场上几个男生在打篮球，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从框里滚动着落下。
　　“陆星河，你考的怎么样？”左沁柠大摇大摆从后面走过来，揽住陆星河的肩膀。
　　“还行吧。英语听力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
　　“嗐，就是一门老掉牙的录音机。”
　　“……”陆星河没有说话。
　　“对了，今天晚上我们班和二十班要搞一个联合酒会你来吗？说不定白沐宸也会来。”
　　陆星河本来打算不去的，但一听到白沐宸也会去，那颗坚定不去的心动摇了。
　　“嗯，去。”
　　“对了，高考都结束了，你怎么时候跟白沐宸告白啊？”
　　“不知道。”陆星河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陆星河偷偷喜欢白沐宸三年，自己从不轻易袒露对他的喜欢，埋得更深一些，便好似能走得更远一些。
　　“啊，这都高考结束了再不告白就晚了呀。”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迟迟没有告白是一个人的人荒马乱。
　　“……好了，我还要回去取东西，先不跟你聊了，拜拜。”陆星河想避开这个话题，面对白沐宸，她不知道如何下手。
　　“唉，真可惜。”左沁柠站在原地。

　　陆星河一路走来就一直在想，今天到底要不要跟白沐宸告白。
　　她推开门，走到一个柜子跟前坐下来，翻找着一个本子。
　　柜子摇摇晃晃，陆星河费力把放在最下面的本子拿出来的与此同时，放在柜子最上面的木箱掉了下来。
　　“诶，小心。”
　　陆星河抬起头先看了一下被人拿住的木箱，再顺着胳膊往上看。
　　那一瞬间，陆星河的瞳孔放大，心跳停了一拍。
　　少年的白衬衫领口微微向外敞开，肤如凝脂，多情桃花眼，鼻梁挺直，嘴唇微薄。
　　“还好没砸到你，再晚一点，你人就在医院了。你没事吧？”白沐宸把箱子放在一旁，看着坐在地上的陆星河。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自己喜欢三年的人。
　　是脸红。是心跳。直视你。喜欢你。

　　“嗯？同学，你没事吧。”白沐宸的手在陆星河的眼前晃了晃。
　　“我，我没事。谢谢你啊。”陆星河把刚才找出来的本子藏了在背后。
　　“不用谢。”白沐宸绕开一个桌子，蹲在地上对着一个箱子翻了起来。
　　陆星河看着他的背影。
　　这次遇见可不是蓄谋已久，是正大光明的巧合与偶然。
　　我的一生经历过很多人，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耀眼夺目。即使是在人海噪杂里，第一眼也是你。
　　“再不告白就晚了。”陆星河脑海里电光火石地闪出左沁柠对她说的话。
　　陆星河眨了几下眼睛，握紧手里的本子，嘴里鼓捣着什么。
　　“我喜欢你”爬到陆星河的喉咙开始胆怯，滑倒她的嘴边又乔装打扮成:“白沐宸，今晚的酒会你去吗？”陆星河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去啊。”白沐宸轻轻开口。
　　陆星河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他又站起来看向陆星河的眼睛。
　　那是星星眼，眼中倒映着烂漫星河。
　　陆星河的呼吸停了一瞬又开口:“连续三年考第一的白沐宸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叫？”白沐宸问。
　　“陆星河。”
　　白沐宸听到“陆星河”三个字时，感觉有点耳熟:“原来你就是跟我争第一的陆星河啊，你当时把我追得可紧了。”
　　陆星河听到这句话时，笑了笑。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晚上酒会见，拜拜。”白沐宸对着陆星河摇了摇手。
　　“嗯，拜拜。”
　　陆星河看着白沐宸的背影迟迟没有动，那一刻，时光匝然静止，他就像夏至的分界线，是陆星河一生中最长的白天。
　　那个本子是粉色的，很厚，里面记录着高中三年的光景。
　　她翻开第一页。
　　纸已经泛黄，字体清秀，刚劲有力——
　　2009.8.30
　　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的背影让我的怦然心动离我越来越近。

　　2009.9.2
　　今天是我第一次从你的身边路过看着你的背影。
　　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

　　陆星河翻着翻着，翻到了最后一页，拿出了一支笔，写道——
　　2012.6.9
　　高考结束。
　　今天又遇见你了。
　　白沐宸。
　　不是蓄谋已久，是意料之外的偶然相遇。

　　会场里灯光乱闪，五颜六色的光束集聚在台上，台上的人摆弄着妖娆的舞姿。
　　“喂，白沐宸，你还喝吗？”林子昂红着脸巍巍颠颠地给白沐宸拿了一瓶酒，头发很乱，米白色的衣服上也全是酒渍。
　　这是高考完第二天，为了庆祝魔鬼高三的日子结束，高三文(15)班和高三理(24)班联合办一个酒会。
　　“不，我不喝了。”白沐宸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喝过酒。
　　“我知道你能喝。”林子昂嘶哑着嗓子用手指着白沐宸，他手上的酒瓶扔在了地上。
　　林子昂吐了。霎时，臭味瞬间飘满整个包间，好多人都用手捂着鼻子。
　　他吐在白沐宸的衣服上了。
　　白沐宸脸上的五官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额头都要拧到一块了。
　　白沐宸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向沙发捶了一下，不过拳头的力量太大了，导致沙发往后退了一点点。
　　陆星河看见之后给林子昂擦了一下嘴:“林子昂，你看你，都吐在白沐宸身上了。我把纸给你，你自己擦擦。”
　　陆星河说完之后就追了出去。
　　这个KTV的走廊设置太奇怪了，转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洗手间，感觉洗手间自己会动。
　　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洗手间。一进去陆星河就能闻到一股专属于卫生间的浓郁湿气。
　　她看着白沐宸在擦拭着自己的衣服，她知道他很烦躁。
　　陆星河走上前给白沐宸一张纸:“没事吧？林子昂喝醉就那样，你不用管他。”
　　白沐宸接过陆星河给的纸:“谢谢。你认识林子昂？”
　　“嗯，我跟他关系不错。”
　　“嗯，我也是。高中跟他一个宿舍的。”
　　“哦。”
　　“你怎么不在那里喝了？”
　　陆星河刚想说出我担心你的时候，脑子拐了一个弯，不能这么说，说出来会尴尬的:“出来上卫生间。”
　　“好吧，”白沐宸说完把纸扔进了垃圾桶里，“谢谢你的纸。”
　　“不用谢。”
　　陆星河和白沐宸实在是不想去那个包间了，所以他俩一起走出了会馆。
　　走出来的时候，晚风轻抚着俩人的脸庞。
　　晚风实在是暖。
　　暖进了陆星河的心里。
　　这是陆星河喜欢上白沐宸以来，第一次跟他一起走。
　　以前啊，陆星河总是为了看一眼白沐宸跑遍整个校园，找到之后再偷偷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铃声响起，她才急匆匆地跑回教室。宇航员在前面行走，星星在后面跟随。
　　她感觉自己呼吸不太平缓，是不是太紧张了？
　　“你大学报哪个志愿啊？”白沐宸轻轻开口，他说话的声音磁性又温柔。
　　“你报哪？”陆星河反问。在喜欢的人面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白沐宸顿了两三秒:“重庆大学吧，”又沉默了几秒，“我喜欢重庆。”
　　“嗯，重庆很好。那里的火锅很好吃。”陆星河弯唇。
　　“你呢？”
　　“重庆大学。”陆星河原本想考南京大学，但是一听白沐宸选择了重庆大学，于是自己也选择了重庆大学。
　　前程和你，我选择了你。
　　“跟我一样。”
　　“是啊。”

　　街道两旁的商店还开着，树下的老大爷老大妈围坐着聊天，大黄狗侧坐在地面吐着舌头散热。
　　向天边延伸而去的是数不尽的繁华和香樟树。
　　陆星河偷偷喜欢白沐宸三年，三年后白沐宸第一次认识陆星河，虽然他迟到了三年，但陆星河依然为他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就像游鲸追随星星，虽然星星迟到了几亿光年，但游鲸仍然爱着星星，仍然为它的到来而感到开心与快乐。
　　“白沐宸，穿过这条巷子就到我家了，那我先走了。再见。”陆星河对着白沐宸招了招手。
　　“再见”既是对今天相遇的告别，又是明天以及以后再次见面的期待。
　　“再见。”
　　白沐宸一直看着陆星河的背影。
　　在星光灿烂的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她与星河，皆可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