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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生离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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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内一对红烛高燃,到处张贴着喜字,喜床上堆着大红的鸳鸯锦被,洒满了花生、红枣,百合,莲子之物,又是这些……萧仲渊揉了揉眉心,一挥手,全扔食盒里了。
此时已近子时,二人围着那方圆桌开始剥食盒里的花生莲子打发时间。
“这世间大婚礼仪真是繁琐。”萧仲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结两姓之好自然不能马虎,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不能少,今天还只是亲迎。”君扶笑道:“这还只是民间的大婚习俗,若是皇子成婚,还不能如此马虎。”
萧仲渊看了眼君扶,有些许的不痛快:“三皇子殿下,那今日还委屈你了?”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说过“一切从简”。
红色的烛光映照下,仲渊白皙的肌肤晕染了一层动人心魄的暖红色,墨黑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闪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光。
君扶有片刻的怔神,忽然粲然一笑:“我只怕委屈了美人,日后回到皇城,我再补办一场可好?”说罢还伸手捏了捏萧仲渊的下颌。
每次言及风月,都在君扶嘴里讨不到便宜,每每还被他调侃捉弄。萧仲渊有些愠怒,别过脸冷然道:“你莫不是忘了和容城郡主的婚约?她才是你正儿八经要娶的主。我们不过是为了抓鬼王,逢场作戏。”
这话语之中怎么感觉有几分浓浓的酸味?
君扶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是传说中的吃醋么?当年父皇赐婚我便想退了这门亲事,只是她因我才中了随兕禁咒,我对她有所亏欠。但我和她的婚约已经不算数了,总之是说来话长。”
烛火跳动,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下一暗一明的光影,萧仲渊忽觉略有几分尴尬,起身合衣在床上躺下:“谁吃醋,你有病吧,不用和我解释。我睡了,你自便。”甫一沾着枕头,困意层层袭来,这一天的繁琐流程走下来竟比修仙还累。
君扶忽然没脸没皮地又跟了过来,还挥手放下床帐,红烛透过红色的床幔映照浅浅光芒,将帐上绣着的吉祥花枝图案投照在被面上,气氛顿时无比暧昧起来。
萧仲渊身体一紧,睡意全无,瞬间清醒了过来,盯着君扶警惕道“你干嘛?”
“我想那鬼王没准是个变态,他既然见不得别人恩爱……”君扶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俯身靠近仲渊:“我们偏恩爱给他看。”
看着那张倏忽间近在咫尺的俊朗眉目,绽放着如稚子般纯真阳光的笑容,萧仲渊喉头发紧,袖中双手不由得蜷紧,连声音都哑了几分。“你……”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正想着是说你无耻、你混蛋还是你荒谬,忽然房中一阵阴风涌入,暗香传来,一股力量卷住二人,再睁眼,已是另一番场景。
黝黑的山坳之中,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面前站着两个穿红戴绿垂着双髻的金童玉女,脸上浓妆艳抹,腮上涂着一团大红胭脂,如同劣质香粉没有匀开。牛大的眼眶里没有眼睛,活像烧给死人的金童玉女。
金童僵硬地转动脖子,左右看了看两人,似乎不知道谁是新郎谁是新娘,便随意指着萧仲渊道:“生离还是死别?”那声音桀桀阴冷,尖锐而难听。
“生离如何?死别又如何?”
但不管如何问他,金童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君扶火起,一巴掌将那金童的头扇了个三百六十度。金童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脑袋,不依不饶地重复问着:“生离还是死别?”
“和个纸人较什么劲……”萧仲渊白了君扶一眼,随口选了一个:“生离。”
“金童前引路。”
“玉女送西天。”
金童玉女唱和之后侧身让开道,原先笔直的路出现了两个分叉,明显是要将二人送往不同的方向。黑暗中出现了一队手持长矛的士兵,脚蹬黑色长靿靴,身穿黑色的鱼鳞甲胄,上面锈迹斑斑,近了才发现这些士兵双眼浑浊,脸呈一派青灰色,毫无生气。二人对看了一眼:是死尸。
君扶指着自己的嘴型,比划着:见机行事。便被带去左边那条道。
萧仲渊跟着那队死尸士兵走了一小段路,又有士兵牵了匹红色骏马来,示意仲渊乘马前行。仲渊翻身上马,那马立即疾行起来,耳畔只有风声掠过。
行得一阵,这马在一座孤庙前停了下来,漆黑的牌匾上写着“姻缘祠”三个朱红大字。黝黑的山坳之中,这间孤零零的姻缘祠显得有些阴森可怖,四周还不时传来夜枭嘎嘎的叫唤声。
萧仲渊跨入庙内,慈眉笑脸的月老像前正立着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深红色的织锦窄袖衣袍外罩着黑色将军甲胄,头戴束发金冠。男人转过身来,五官周正俊朗,如风霜雕刻的眉目显出刚毅之色,遥遥向仲渊伸出手。
这男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度,莫非就是相思鬼主?但明显这人影并非实体本尊,先静观其变。萧仲渊木着脸走近那男子。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男人怔怔看着他的脸上出现了无限缱绻流连的神情,喃喃念叨着递过一个木刻的人像,幻影倏忽间消失不见。
萧仲渊低头看那木像,面目和刚刚这个男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面容更加明朗飞扬,笑意无限。
周边景物消失,他又置身在了另一处场景之中。
“郡主,您慢点,可别摔着了。”
艳艳阳光下,幽云国柱国公司马大将军的千金永宁郡主司马宛如正骑在一匹血红的马驹上驰骋,高束着的马尾,只绑着一条火红的发带,马场上飘荡着十二岁年轻郡主爽朗的笑声。
跟随着郡主的护卫忽然拿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个马奴一鞭子,一条血痕立时绽出:“看什么看,永宁郡主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看的?”
少年身材瘦削,一双黑色的眼睛甚是明亮,因着疼痛他墨长的睫毛簌簌抖动着,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瞪着那护卫。
那护卫看着少年倔强的模样愈加恼怒,马鞭更是雨点般落在少年的身上:“看什么看?求饶啊?你跪地磕头认错我便绕了你的狗命!”
纵使被鞭打在地,皮开肉绽,少年亦是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忽然,护卫的手腕被飞伸过来的长鞭卷住,永宁郡主跃下马来,清亮的声音响起:“狗奴才,谁让你打他了?他的马匹喂养的如此之好,本郡主要重重赏他!”
护卫吓得一哆嗦,重重掌了自己几巴掌:“郡主恕罪。”
永宁郡主扶起少年,嫣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望着这个一袭红衣,如同天仙一般的女子,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叫什么名字,从来只是喂喂地呼喝他,他不过是马场里卑贱的马奴的儿子,一代为奴,世世为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答道:“沈,沈雁。”
永宁郡主又是一马鞭挥在那护卫身上,才转头嫌恶道:“不是本郡主恕罪,你去和沈雁认错,看他是否原谅你。”
那护卫立刻匍匐在沈雁的脚下,颤颤巍巍道:“小人有眼无珠,沈公子恕罪。”
这是第一次有人喊他“沈公子”,如此卑微地跪伏在他脚边求他原谅。沈雁浑然忘了身上的伤痛,忘了此人刚刚是如何面目可憎地鞭打自己,赶紧摆了摆手:“没……没事。”
永宁郡主笑意盈盈,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我叫司马宛如,你的马养的极好,沈雁,追风以后就全权交由你照料了。”追风,是永宁郡主刚刚给那匹红色马驹起的名字。
司马大将军司马成业位列三公,是先皇托孤重臣,封柱国公,女儿司马宛如封永宁郡主。血统高贵的永宁郡主没有歧视沈雁的出身,她偶尔会来马场骑马练习骑射,沈雁常常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也就心满意足了。永宁郡主如同他心中供奉的女神,只敢远观,不敢有半分遐思。
由着永宁郡主的照顾,沈雁不用再去做那些无止境的杂活了,他只需负责照料好“追风”即可,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喂马之余练习骑射,渐渐地,他箭无虚发,即使蒙着眼,他都能听声辩位,一箭中地。
秋季祭典,皇家围猎。漫山遍野旌旗猎猎,一众皇亲国戚都意欲拔得头筹,十四岁的永宁郡主好胜心起,选择进入难度更大的猛兽猎场。吊睛白额大虎的力量又岂是年仅十四的女子之力所能抵挡的。千钧一发之际,沈雁三箭连发,箭箭贯穿猛虎额头,救下了永宁郡主。眼前的少年眉目间有些熟悉,宛如想起来了,笑意盈盈:“你是沈雁?谢谢你啊!”
沈雁那一刻的脸红红的,由着激动,由着兴奋,由着害羞:“郡主还记着我的名字。”虽然他是奴隶,但他从不自称奴才,这是沈雁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桀骜。
司马大将军见他身手不错,模样也周正,作为救下永宁郡主的奖赏,便解除了他的奴隶身份,并将他从马场调来大将军府做了卫尉。此后他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见到宛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