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公路飞行

1、楔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见到他，居然是那样一副情景。
　　现在的人都喜欢套用这句已经烂俗了的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啊啊啊，可是我们的初见真是太那啥了。
　　“那啥什么？”每次我一提，他就这样不满地哼一声，抬高眉毛看我，“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很差吗？”
　　岂止是差，真是怎一个差字了得！那样的初见啊，叫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我还记得那一天到医院后勤部报到，总务科的何主任拉开抽屉，把公寓的钥匙装在一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里递给我，说道：“戚医生，五零四室。”然后他抱歉地朝我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住宿条件比较艰苦，两室一厅的房子住四个人，挤是挤一点。不过你和隔壁厉医生的室友我们都安排的是实习生，实习期过了他们就搬走了。哎呀呀，他们昨天刚搬过去，到处乱糟糟的，我都排不过来。”
　　我露出一个充满亲和力的笑，故意晃着我脸上两个酒窝，这已经比我能想到的情况好多了。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住宿费高到惊人，能免费给我安排住的地方，我还有什么不满的。
　　何主任拿出一个表格一对，“呜，我看看，和你同住的实习生好象叫——对了——顾惜朝。”然后他转过头，“小方，带戚医生先去宿舍把行李放下吧。”
　　然后我跟着那个小方，走出医院后勤部，绕过医院侧门，穿过一条略显嘈杂的街道，终于走到一个老式小区。进那个门廊抬头一看时，用“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好能形容我当时与此诗句完全相反的心情，因为实在想不到原来闹市区的隔墙后面，可以有这样破败的老式小区。罢了罢了，就是这样的老式小区，月租也要三四千，这是个超级大城市，而现在的人总以为医生是高收入阶层。殊不知像我们这样刚刚工作还处于轮转期的小小住院医生，是多么多么地穷！
　　“打住！少在那里哭穷了，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他从镜子里斜睨着我，一边将他那件青灰色的GUCCI衬衫一甩，套上身，然后一颗一颗扣上扣子。
　　好吧，我不哭穷了。
　　总之当我和带路的小方道了谢，在客厅放下行李，查看过厨房和卫生间以后，我听到卧室里似乎有点响动。于是我走过去打开门，希望看到一个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室友，然而现实是如此地震惊了我。
　　对，震惊。
　　我清清嗓子，说道：“你好，我是你的室友戚少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哦，幸会！”从布帘子里伸出一只千娇百媚的手来。
　　女的！？
　　我一愣，随即心花怒放，哈哈，大城市太TMD开放了，居然还给我安排一个女室友啊——顾惜朝小姐，幸会幸会！
　　“打住打住！”他怒吼，随即摆摆手，“行了行了，往下说。”
　　好，往下说。
　　正当我还在回味那双纤纤素手传来的滑腻腻的触感时，帘子里露出一张娇艳的脸来，“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看手表，很礼貌地说道：“一点半！”
　　“靠！”美女大叫一声，转回头拍拍里面躺着的人。我这才发现床上还有另一个人，正趴在那里——我马上意识到这个美女已经名花有主了。哀伤了一下下以后，我确定要列一下宿舍规则，这样子随随便便就带人回来上演肉搏战，实在有伤风化。
　　“小顾小顾，我下午还有个手术，你帮我把病例打好了哈！”美女手脚麻利地套上衣服，跳下床来，临出门以前，她探回头，在门口冲我眨眨眼，“戚医生，幸会！我是泌尿外科林飞扬！”
　　“啊，哦，幸会。”我惊魂未定。
　　这么说，我的室友就是躺在床上那个□□不堪，才到实习医院三天，就勾搭上本院美女的超级恶男——顾惜朝？
　　“你真的和林飞扬上床了吗？”我捂着胸口，悲痛地问他。
　　他哼一声，“孤男寡女，裸逞相对，共处一室，你以为在干嘛？讨论身体结构？”
　　太伤人了，太伤人了！
　　他更加不屑，点着我的胸口怒道：“许你有息红泪，就不许我有别的女人？”
　　“那不一样！红泪是我正正经经的女朋友，你就是乱搞！”
　　“好，那我也去谈个正正经经的女朋友。”
　　我无力，败下阵来，好！好！拉倒！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计较就是。
　　“你计较又怎么样，关我屁事？”
　　我握紧拳头，冷静，冷静，不和他一般见识，我继续说我们的初见！——我这不是连他的脸还没看到吗？
　　总之当时我对这个顾惜朝已经没有任何好感了。于是我“喂”了一声，“既然我们住一个房间，麻烦你以后不要随便把女人带回来好吗？”
　　他回过头来，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只露着一只眼睛看我，但是就是这一只眼睛，也露出让我很不爽的寒光。
　　“你就是戚少商吗？”他问道。
　　“恩，怎么？”
　　“倒是一派英雄气概！”
　　我一愣，被人夸总是心里甜丝丝的，好吧，我承认，长得帅走到哪里都吃香，随即下一句话彻底打击到我了，“我们正办着事呢，就这样闯了进来！你胆子也真够大的。”
　　我气结，看了看他横躺在那里裹着白床单的身体，讽刺道：“你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嘛！”
　　他翻个身正对着我，手枕到脑后，那张脸竟然比我还好看几分，这使我更加不爽了。他上半身还裸在那里，结实的肌肉纹理也丝毫不比我逊色，我的眼睛扫过他胸前，意识到就刚刚他还在那啥，突然脸上一红，转头去看窗外。
　　“看来……”他说道，“咱们要好好相处，似乎也不是很容易。”
　　我也正在为这个问题发愁，一年的实习期说短不短，跟这样一个恶男同处一室，实在让人不舒服。但是等我看到对面招商银行的牌子时，我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应该还好吧，我们也算有缘，对面街上都把我们的名字挂在一起哪，我想我们可以努力共创和谐寝室。”
　　他一愣，把白床单就围在腰上，光着脚跳下床奔到窗口。
　　“哪儿有？”
　　我伸手一指对面，“那儿，可不就是招商银行！顾惜朝和戚少商联合银行简称。”
　　他“噗嗤”一笑，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
　　我再次回头瞥了他一眼，再一次不爽地发现他居然还比我高上那么一滴滴。他随手抓着的白床单几乎要滑下来，露出细致的腰线，后面一个好看的弧度，天哪，我在看哪里啊！
　　我赶紧望天！
　　总之，这就是我们的初见！
　　我当时真是看不起你！我说道。
　　彼此彼此！他反唇相讥。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一只青色的鸟已经飞入我的生命。
　　我要很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时候，他正处于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只是他从未和我提起过，我也只好一直装着不知道，我希望有一天，他主动告诉我，来到这个城市的三天前，他的妻子傅晚晴刚刚因车祸去世。或者，至少，从他嘴里轻轻吐出那三个字，那么，我会把他紧紧揽在怀里，用我所有的热情深情去温暖他，去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