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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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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五之后接连几天都天气不错,没有落雪起霜,白日暖阳阳挂着日头,夜里一弯明月,月光明晃晃水银一般流泄而来,光华淡淡,照得宫城里汉白玉铺就的路面如同泛着银光的湖,平展展冰凉凉没有一丝涟漪。
      明红灯宫琉璃影,映在地下模糊糊一团,正月里夜不熄灯,重重宫院楼台褒着暖灯丽影越是奢华壮丽。这般远远望着,好像天也没那么冷了。
      天色己晚子时将至,左宣门右定门都早早关了,只开着定安西所一处偏门,由一队重甲宫侍守着。

      破五一过诸事不忌,寻常人家走亲访走,中庭大臣外郡重臣也都纷纷进宫拜年,不但携了各色礼品孝敬太后,还寻了些平日不得见的小玩意给各院妃嫔美人解解闷,连各苑典执侍人都有打赏。
      众人喜气洋洋来,热热闹闹去,一般都走左宣门,这定安西所位置偏僻向少人来,一般只给御膳房宫制所运些柴米材料。夜时宫禁,各处宫门早便关了,于是无论是下仆走卒起运恭桶还是三朝老臣进宫急奏,都得打这小门进。

      这晚月色好的很,照得定安西所门前青石地面泛着银光倒像一片清透碧玉,只是再好的夜色也抵不住寒,站久了一样两腿发木,十根脚趾又涨又涩,针刺般难受。
      再有大半个时辰才能轮值,现下正是难熬时候,卫士们披了重甲怀抱三叉钢戟,脸上冻的木生生好似假人一般。
      便在这个时候,咕噜噜车轮声响,打外头过来驾车。打头一对海青蹄玉冠白马,刻花描金的车驾,琉璃宝顶莲花瓣,边角悬着一只六角灯,上边金粉绘的是朵盛放的金羽槿花。

      这阎浮提人间殿好大的气派…卫长眼角抽抽,上前拱手行礼,问道“敢问车里是东神阎浮提殿的哪位贵人?”
      车内无人应声,倒是驾车的小哥收了马鞭冷冷一哼“知道是咱阎浮提殿还不快快让开!车里是咱阎浮提殿云斯微天女,奉太后旨出的宫,现下正要去福寿宫回话,你快快启门,耽搁了功夫,定要你好看!”
      云斯微天女?怎么是这位主子…卫长拱着手面上陪笑,眉心却是紧了紧。

      这云斯微天女进宫来并没多少时候,说是阎浮提殿主特地派来侍奉太后习经的,没几日便成了太后眼前的一等红人。且传说出身高贵名门之后,乃是当今正得帝宠的贵姬娘娘的亲生妹子。
      小姑娘年纪不大来头却甚是不小,脾气更是大的很。年前太后说是身子不爽利,一直在后殿清静地界养着,连新年家宴都不曾出席,福寿宫里大小事务竟由这小姑娘一手把持。

      太后原是个厉害人,难伺候的紧,谁知这小姑娘下手比太后还要狠辣几分。年三十晚上侍人摔了只碗,被赐了六十个耳光,直打的满口喷血人事不知。
      旁边福寿宫持事多了句嘴,还被掌了十个耳光,殿门外头跪了一宿。想他二十年持事,先帝在世时便服侍太后左右,劳苦功高不敢说,却也从没受过这个。
      年初一,旁的宫院里主子分发红包,福宫寿却将下仆侍人聚在一处,云斯微天女慢慢踱步,一个个将他们瞧仔细了,带着高高在上轻慢神气,阴恻恻来笑“甚好,下人便该有些下人样子。”

      可是,她算是个什么东西?阎浮提殿主座下一只小妖,十二天女排行最末,竟也敢大摇大摆风风光光在福寿宫里作威作福!且不说旁的,她这狐假虎威用到了帝君眼皮底下,胆子倒也真是不小…
      卫长盯着紧闭的车门,笑道"原来是阎浮提殿主座下天女大人…宫中规矩,行车坐辇需请贵人下车盘查,小人职责所在,还请贵人行个方便。”
      “你这家伙真也不知好歹!”驾车小哥怒目来骂,车内却有人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车门开个缝,一只素白小手递了个金牌出来。

      赤金牌子四四方方,正面是只双足飞鸟,红瞳青翅短喙成勾,背面正是福寿两个大字,倒真是太后的青鸟印。
      驾着阎浮提殿的车,持了太后亲授的印,马车门开个小缝,内里黑漆漆全是瞧不分明,瞧这态势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大得过宫中规矩。
      卫长正正颜,将金牌捧在手上,只道“前些日子帝君有旨,为保太后金安,往福寿宫去的车驾更需严格查明日日备报,下官职位低微,恐冲撞了贵人,现下正是左都御卫巩大人当值,还请贵人稍候片刻,下官去将巩大人请来。”

      左都御卫巩志,统领内三宫侍卫,向来黑脸黑面有巩铁头之称,他若来了,今日之事怕是更不好办了。为保太后金安,哼哼,这斯言帝君倒是想的周全…
      “冬夜寒凉,还是不劳烦大人了…”车门动了动,开了一掌宽,露出云斯微天女一张小脸来。
      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上粉却施的重,月光一照白惨惨甚是吓人。一双大眼黑的出奇,衬的面颊越是瘦削,下巴刀尖也似,一缕长发搭来胸前,油亮亮的纯黑颜色,倒像是全身精气都长在这了。

      阎浮提暮修殿主一张死人脸,这云斯微天女倒像得了真传。卫长微一怔神,听这姑娘冷冷说道“大人莫拿那些官场手段对付我阎浮提天女,此次进宫确有急事,若是耽搁了只怕帝君太后一齐怪罪下来,你我都要人头不保。”
      一面说着一面将车门推至半开,又道“你且看清车上到底坐了谁!贵姬娘娘与我姐妹二人本是一同打阎浮提殿参神回来,谁知姐姐路上突发急症,一路行来紧赶慢赶,福寿宫里早有太医候着,你倒要我在门口耽搁了这许多时候,难道真要太后亲自来迎你才放行?!我小小天女微不足虑,可贵姬娘娘千金之躯,孰轻孰重大人可要想仔细了!”

      车门开处现出贵姬索菲一张惨白面庞来,她软软在妹妹索菁肩上倚着,双手护着腹部,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竟是十分痛楚模样。鬓发微湿额上一片薄汗,张眼瞧来口唇微动,瞧着这一口气出的多进的少。
      卫长连忙伏身行礼,将手中青鸟金牌奉回,却是再不敢拦。
      贵姬索菲可是帝君身边正当红的宠妃,太后心心念念只盼着她肚皮争气给皇家开枝散叶,补药偏方四处寻了不少,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若是她真出了什么差池,自己一条小命可不够交待的。

      卫长退去一旁,重甲卫士分列两侧,定安西所大门吱呀呀开启,雪白骏马足蹄轻移,绘着阎浮提金羽槿花的六角风灯轻轻摇摆,车轮转动马车终还是行进了门去。
      关好车门,内里又是漆黑一团,索菲坐正身子,取块帕子拭拭额上冷汗,心中仍不宁定,索菁却是轻蔑一笑“姐姐入了宫,身份越来越高,胆子却越变越小了。不过一个小小卫长,借他十倍胆子。”
      细炭用尽身上暖炉早是凉了,索菲裹紧身上雪裘,红着眼睛低声来劝“菁儿,这宫里藏龙卧虎最是张扬不得,待你明白恐怕也是晚了。位高权重之人俱是心机深沉之辈,今日之事权作是最后一回,宫中秘事沾染不得,踏错一步便能丢了性命,你可千万莫再…”
      说者苦口婆心,听者却大不耐烦,黑暗中只听索菁重重冷哼一声,阴森森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你这肚子不争气,现在还需得靠着我的手段…”

      进了卫安西所,左转是条长长宫道,大方青石铺地马车行来四平八稳,车内姐妹谈没几句却忽觉马车猛的一震停了下来,车外赶车小仆尖声叫道“是谁!竟敢拦阎浮提殿云斯微天女!”
      索菁心里一惊,将开门开个小缝偷眼望去,只见车前拦了一队黑衣武侍,个个身形笔挺目光湛然,有的腰悬宝刀有的手持钢鞭,却不是宫侍模样。武侍后头又有些青衣宫仆,衣领袖边嵌着狐毛,背上背着剑壶,亦是眼生的紧。
      人群当中站着两人,一个黑乎乎面庞背宽腰圆,正是左都御卫巩志巩大人。另一人却是个飘飘少年,头束了五龙寒玉冠,身披团龙银袍霜细雪氅,发似乌水面寒似冰,负手站着倒比当空明月光华更盛。

      竟是…湮宸…索菁眉心一皱,身边索菲却悚然一抖,猛得抬手掩口,差点骇然出声,面色又青又白实在难看的很。
      那厢左都御卫巩大人拱手行礼,扬声说道“贵姬娘娘金安!小臣听闻娘娘身体不适,己派人去太医属请值夜药医,现下药石软榻亦在路上,还请娘娘移步。按宫中规矩,为防病气入宫,这驾马车需出定安西所销毁。”

      这…听了这话,索菁面色也难看起来。人群中银衣少年盈盈独立,目中空空荡荡周身寒气四逸,仿佛衣间片尘不沾,周遭人事全不入得眼去,可那冰寒威压如有实质,侵体而来令人心神紧绷不敢稍移。
      人群中有两位宫仆走上前来,将索菲半拉半扶搀下车来,索菁却急往里缩,强定心神开口道“宫中好大的规矩,即己将贵姬娘娘送到,我便回阎浮提殿复命去了。这车是暮修殿主坐驾,在东神像前开过光的,我阎浮提殿天女宝相可不怕什么病气,烧车一事便不劳烦巩大人了。”

      此时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索菲心知不妙,正想替妹妹求个人情,却见湮宸长袖微荡,手边爆出一团亮银光芒,劲气嗖嗖掠过耳畔竟如箭雨一般,巨大车身猛的一颤,而后哄然爆裂开来。
      此一击如携天雷之威,索菲惊声尖叫,只见车身四分五裂,两匹白马震晕当场,车内之人却还头脸完好。
      索菁摔在地上狼狈不堪,身边竟还倒着个灰衣男子!那男子一件灰袍半新不旧,身材瘦弱,面上瞧着己不年轻,剑眉薄唇相貌不俗竟与帝君有几分相像。

      这这…谁能想到车内还藏着个人,众人面上惊疑不定,巩大人抬手点指怒声喝道“大胆!竟敢私带男子入宫!你可知死罪!”
      众人齐齐围上前去,将索菁与那男子困在中央,只待一声令下便将这二人一并拿下。哪知索菁惊骇过头反是不怕了,抬手掠掠身前长发,一双大到骇人的瞳子紧盯着湮宸,唇角抽动古里古怪,稍倾纵声笑道“谁大胆?你可知这人是谁?!他便是先帝的十五子,靖统三年乱世之中失踪的陌定王爷!湮宸殿下至少也应该唤声皇叔吧!”

      谁?先帝子嗣众多,谁记得第十五子又是哪个!什么陌定王爷,听都没听说过…众人面上一片惊疑,巩大人却是紧皱眉头,沉吟不语,心中只叹秽气,靖统三年的旧鬼怎么今天突然现了形?太后伙同阎浮提殿将这旧账翻来,可是要…
      陌定,原来他便是陌定…这个名字魔咒一般在自己耳边心里念了十余年,没成想今日见着了真身。湮宸缓步走上前来,垂眼去望那人。
      月光映来,那人面上一片惨白,且略略泛着些青气,眉眼稍长,比帝君还嫌漂亮了些。面颊微凹肩膀单薄,腰畔佩了块杂玉,想来这些年过的并不算好…
      半晌,湮宸收回目光闭上眼,轻轻吩咐道“且放他们去…”月色凄迷声音低徊,宛若怆凉叹息。

      ※
      湮宸第一次听说陌定这个名字,大约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帝君疼他入骨万般宠溺,可惜却总也讨不得太后欢心。
      小湮宸六岁习剑,俱是王父亲传,手把手一招招来教,用心细致却也十分严厉。五更天起需去后院演武殿练剑,而后打坐习气精修内功,日日勤练不坠。
      有一日他从演武殿出来,突然冲过来个疯颠颠的女人,扑在地上一把拽了他衣袖,哭哭啼啼尖声来叫“定儿,我的定儿啊…”

      小湮宸手臂被拽的生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那女人神情凄厉,委实可怖。
      身边侍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那女人拖走,急匆匆连声来劝“您瞧错啦,那是咱小皇子,您的陌定王爷还没寻回来呐…”
      后来湮宸才知,这疯女人便是文清苑的许太妃,说来也是个可怜人,靖统三年儿子陌定走失,至今没寻着,日子久了便疯疯颠颠了。

      诺大个皇城八殿九宫三十三苑,前日积怨后世因缘,小皇子不知道的事还有许多,这点小事实在不算什么,可偏生就有人较了真。
      太后捧着湮宸小脸左瞧右瞧,唇边含着半分笑,眼中莫名凶光却比针尖还锐,半晌哼道“像,还真是像。早就说这孩子眉眼生的太妖,骨架又太过纤弱,哪里像了咱帝君。原来是这样呐…”
      哪样?小湮宸心中不解,拧着眉毛扬起脸来,只见太后鲜红唇角慢悠悠扬起,扯出个锋锐孤度。

      打那之后小湮宸便更讨不着太后喜欢。
      帝君早有意立湮宸为太子,太后一直心中不大满意,现下更是得了理,冷笑道“帝君正值英年,这事何必着急?况且,这湮宸的身世由来还真不好说…”
      帝王之家最重血统,太后揣测之言直惹的帝君雷霆震怒。
      胡言乱语的许太妃被拔了舌头逐去了冷宫,侍候过许太妃和陌定王爷的下仆一律杖毙,连小湮宸身边的侍从都重新换了一批。
      自那时起,陌定这个名字被硬生生从宫城里抹了去,成了禁忌再没人敢提,只有太后时不时心头火起,咬碎银牙,口中骂的是句“孽种”。

      湮宸幼年不懂事,可惜,他却不能永远不懂。
      自己这皇子之位成了名不正言不顺来路不明,十多年来累的心灰意懒,只觉还不如当个市井小民,偏还有人不愿放过他。
      偏这世事不愿放过他。

      宫内帝王宗庙设有占星、天师、祭酒三职。占星扶占,天师捉鬼,祭酒祀神,每年开坛祭祖祈愿神佛都由祭酒主持,宫人离世或世有凶灾便由天师设坛相通鬼灵,若天有异相则需占星占卜以测凶吉,三人合力以定天地人三界顺遂相安。
      帝君斯言向是不信鬼神,去东神殿奉神不过每年走走过场,以为相安三界更是无稽之谈,于是天师祭酒成了摆设,能测天下兵事堪定凶吉的占星师唯一用处便是给谁家儿孙起个吉祥名字。
      正当年过半百的占星大人以为自己能晃晃荡荡平平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的时候,太后却突然一道意旨将他传去了福寿宫。

      占星大人官阶低微手无实权,怎么攀的上太后高枝,在帝王宗庙奉了二十年的灵,这福寿宫却没来过。突被传唤心中本就忐忑,哪知没到宫门头上便被罩了块黑布,由人领着七拐八绕不知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这下子占星大人心下更是揣揣难安,连带着步下深一脚浅一脚,心道完了完了,宫里不比旁的地方,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贵人身边冤灵齐绕,自也不怕顺咱多添自己一个。
      闭着眼挤着眉走了足有一盏茶功夫,除下头上黑布,占星大人重见光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偏殿配房当中。
      房间不大模样普通的紧,正面一张八仙桌,墙上挂了几幅山水,桌上一对高脚瓶几盘点心果子,太后一身五彩飞凤衣,倚身坐着,眉眼低垂倒是宁定。

      年前便传说太后凤体不适,本是最爱热闹排场的性子,却连新年家宴初三祭祖都没现身。
      私下里都传太后病的不轻,太医院又是山参又是冰莲成天熬着,送药比膳房送点心还来的勤快。可现下瞧着太后白惨惨一张大脸,绘了吊稍眉单凤眼,笑起来精光四溢,倒像神清气爽好事将近,比前些时候还要四体通达。
      扣上天青雨色的茶碗盖子,太后挑眉笑道“瞧这一脑门子汗,占星大人多虑了吧,本宫不过是这几日得闲,传你来请教请教玄学奥义罢了…退一万步来说,便是天塌了,也得先砸本宫这脑袋不是?”
      听了这话,占星大人冷汗发的更急,伏低了身子颤声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到底什么玄学奥义能将天捅塌了,那人命不更…

      天色渐暗,窗纸却还透着层灰蒙蒙的白,太后身边的年轻女侍移步掌灯,占星大人抬袖抹抹额头,听太后轻声问道“那个天机盘,你可带来了?”
      天机盘乃是帝王宗庙里占星卜卦用的祭物,向由占星师贴身存放,日夜不离带在身上,占星大人连忙点头,连声应是,自怀中取出奉了上去。
      “这便是神物天机盘?瞧着倒是普通模样…”
      宽八寸的银盘入手颇重,盘底雕着一对飞龙,摇头摆尾模样倒挺传神,捧在太后手里微有光芒流转。

      “听说这盘子神奇无比,上测九天下通幽泉且能勘定血脉,前朝启康帝君与失散十年的皇女相识,也是靠了他,却不知是怎么个用法?”
      喔喔,占星大人慌忙扣个头,颤巍巍答道“若说勘定血脉之法其实简单,先由下官持此法器念泉回法经,欲勘定血脉之人各取一滴鲜血滴入盘中,若盘内两条银龙游动,将血珠围在中央,两滴鲜血合而为一,则必为血脉至亲。”
      “嗯…”太后将盘子捧了,细瞧两眼,唇畔飘悠悠浮上来丝笑意,又问“若是叔侄二人滴血入盘,又会如何?”

      叔侄二人只能算是血脉近亲,却不能算是至亲,两滴鲜血合而为一定是不能了。“若是叔侄,盘中银龙会游将过来,口中各含一滴。若是并无血缘,那两滴鲜血一入盘内既会消匿于无踪。”
      “这倒有趣,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太后面上笑意愈浓,瞳里泛出层锋锐光芒来,衬了凌利眉峰,直令人心惊肉跳。
      “择日不如撞日,今个便让本宫开开眼吧。索菁,你唤陌定与湮宸进来。”太后差身边侍女将银盘递还占星大人,抬手闲散散支了头,又道“ 劳烦占星大人了,那泉回法经可千万别念错了。”

      这,这是要…
      占星大人在先帝在位时便在帝王宗庙任执器,虚活了这些年岁,社稷大事不敢说,宫中秘闻内情左耳进右耳出,却也略知一二,若是他年老脑衰没记错,这陌定应该是…
      乖乖不得了!占星大人跪在地下将法器银盘高举过顶,全身筛糠般抖个不停,腹里拧作一团,一颗心七上八下只差蹦出腔来,偏还得口唇煽动去念那泉回法经。
      一套拗口经法念的忽高忽低,占星大人面目皱作一团只在痛不欲生,心道完了完了,今日这是明摆着太后要与帝君别苗头,这事不管成与不成,总有一边不顺意,自己这颈上人头横竖是要交待了。

      占星大人胡乱想着,口中颂经却不敢停,原本盘里空无一物,可是现下烛光投来却隐生波光,仿佛内里己盛了一泓碧水,两尾银龙爪须微动,竟似活了一般。
      陌定于一旁站定,取柄小刀将手指剖个狭长血口,指尖一弹,一溜血珠己落入盘中。
      银盘光洁星光流转,血珠落入其中颜色变作极红极亮,绯玉般色泽。湮宸垂眼望着,却并没有动,面上孤孤寒寒仿是罩了一层坚硬冰壳,一缕黑发搭来颊边,更衬的周身气息阴薄,仿佛风吹既散。

      幼时聪慧无比,走路却比寻常孩子晚些,无论去哪都要那人抱着。小孩子总也粘人的紧,有时闹的狠了,上朝亦要同去,臣子议政他坐在那人怀里也拖本奏表像模像样来看。
      那人一面听着,一面伸手于他头顶轻轻摩挲,掌心温暖至极。
      八岁时出了疹子,全身俱是些血红疙瘩,病症来势汹汹,面上委实难看的很。太医跪了一地,求那人准他出宫静养,怕病症蔓延累极帝身。
      那人却将殿门一关,仍是日夜守着他,汲水喂药亲力亲为,甚至在自己脸上沾了些墨滴,哈哈笑道“宸儿不怕,便是万一留了麻脸,也有王父陪着,看这天下谁敢多话!”

      往世俱往,时至今日己然恍若隔世。湮宸缓缓抬手,运起周身玄功,冰白指尖慢慢凝来一滴鲜红血液。
      来日茫茫,便是三生三世的纠纠缠缠亦能交于时光了断。血如凝泪,漫过苍白到透明的指尖,摇摇晃晃极缓极缓向下坠去。
      是对是错,都且让他去。

      鲜血滴入天机盘,半空中渺渺然传来一声闷声龙吟,盘中银波激荡竟生了股雾气出来,那滴血珠便仿是落入云海。
      作了半辈子占星师也没见过这番景象,占星大人也直了眼,便在此时,房门呯的一声炸开,门边身形一晃有人极快的闪进门来,赤金色衣袖飘飘摇摇,其上五爪团龙纹色作深黑,腰畔皇天极地玉佩剧烈晃动,纯白碎玉流苏纠作一团乱雪。

      他,他竟寻到这里来…太后骇了一跳,面色瞬时难看以极,张张唇还未说出话来,却见帝君冷冷一笑,甩袖将占星大人捧在手心的天机盘了,转身一把握住在了湮宸腕上,手劲奇大将腕骨捏的咯咯作响。
      那人眯起眼来,目光沉暗在房里人面上一个个看过去,威压如有实质,俊目之中竟是血红一片,仿佛,己然入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七十章(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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